“好了,我们言归正传,你为何把我带到这里?莫非,傅文轩此时并不在府中?亦或是,是他要你带我去其他地方与他会合的?——所以你才会特地在此拦下我?”
阿木摇了摇头,回道:“都不是。我虽确实见到了傅文轩,但那高瑜却几乎与他寸步不离,我没机会能避开她而只让傅文轩知道我的存在。所以……”
“没机会避开她?莫非,这高瑜还是身怀绝技的?竟连你这样的高手都对她如此警惕?”
“她有何绝技我不清楚,但就凭我习武之人的直觉,我敢肯定,她的警觉性绝不亚于傅文轩。所以,我没把握避开她的警觉而只引起傅文轩的注意。”
高冉听了,不觉蹙起眉头,沉默了片刻,又不觉低声嘀咕道:“这么说来,他们可能是在互相监视……看来,若想单独见到傅文轩,就得先引开那个高瑜。不过,要做到这事,恐怕就要与‘七’通力协作了。”
想到这,高冉不觉抬眼看了阿木一眼,便就即刻决定:“那我们就先回去,先与‘七’商议一下吧。”
她并未给阿木任何提出异议的机会,只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不管怎样,你都必须与我一同去见傅文轩。这不仅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你。我希望在你做出你的最终抉择之前,至少能让你看到另一种可能的存在。哪怕你不见得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但至少也要让你亲眼看到,确实有那另一种选择的存在。
“我还是那句,我还是希望你至少在见过了你那‘兄弟’之后,再来决定要不要知道真相?若到了那时,你还是依旧拒绝知道真相,那我会尊重你的选择。不过,我有言在先,你的最终选择,将会影响我今后对你的态度。——我只忠于我的最终目的,而至于过程会如何变化、立场会如何变化、手段又会如何变化,这些于我,倒是其次……
“所以,你最好也不要指望我会如你一般的保有什么所谓的‘忠诚’。——你对高立文再忠诚,那也只是你自己的选择;而我,从来就没有什么‘忠诚’可言。我有的,就只是分辨——什么会有助于我实现目的?什么又只是无碍于我实现目的?还有什么是不仅会妨碍我、甚至还会阻碍我实现目的?
“对我而言,你的价值,以及我将可能改变的对你的态度,都只会源于我将会如何评估你于我的价值?——你究竟是会对我有利呢?还是会妨碍、甚至阻碍我呢?——你该知,以你我如今各自的立场,想要互不妨碍,已是不可能了。”
说到这儿,高冉第一次主动走近阿木,甚至还伸手去轻抚上他的脸颊,并刻意用异常轻柔细软的声线悄声对他说了句:“我和你,不同。”
说完,高冉便在阿木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就已远离了他,用轻得几乎听不见任何声响的脚步迅速走远,直至从他的视线里彻底消失不见。
阿木没想过高冉竟会如此……但更令他不解的是,他不知为何高冉那一瞬轻柔得甚至令他的心都微觉骚痒的举动、声音,带给他的余温回味,却反而是凉彻心扉的?甚至,还有些没来由的后怕?甚至于,连身上的汗毛都不觉微微竖起,好似受了什么惊吓一般的余惧未消?
耳畔仍在不时回荡着高冉的那句——“我和你,不同”。阿木的身体却像被定在了那儿一般的,怎么也动弹不得,只愣愣地望着高冉消失的方向。周边的一切都静得出奇,静得都能清楚地听见他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以及,仍回荡在耳边的她那柔绵细软的声音……
呆驻了良久,待终于回过神来时,阿木才后知后觉地暗自嘀咕道:“其实,也可趁夜黑了,再偷偷潜入傅文轩的卧房……”
阿木不是没有过类似的疑惑,其实早在与高冉一同前往云祥的这一路上,他就已不止一次的疑惑过:为何她从来就只在白天赶路,夜里却无论如何——哪怕是要露宿荒野,她也决不肯再多走上哪怕只是一个时辰,好去到附近的人家家中借宿一宿?只要天色渐暗,她便会早早就开始准备在附近寻觅尚算安全的地方,准备驻足停歇。而对此,她也总是用一句“我怕黑”来简单搪塞过去。
过去,对于高冉这颇令他费解的执拗之处,阿木倒也曾一度将之简单理解为——她本就是个怪人,有怪癖,倒也不足为奇。便也从未对此太过在意,只是心里仍难免对此有些嫌弃罢了。
但,当高冉一进入云祥境内,就带着他连夜赶到了那座边城,并径直去见了“七”时,阿木才对高冉的“怕黑”不再嫌弃了,而是心起了更甚从前的疑惑。
如今,当阿木后知后觉的又一次在这同样的疑点上心起疑惑之时——至少,他不相信,向来心思细腻、谨慎的高冉这次怎会如此轻易就忽视了“可以改为深夜探访”这一选择的存在?除非,她是故意如此。——这一次,他终于不再将这样的事实给简单理解为仅仅只是高冉的怪癖而已了,他开始怀疑:她之所以轻易不肯在黑夜行动,定是有她不可告人的秘密,且还定是她的致命软肋。否则,她何必如此执拗?
阿木眸光不觉闪烁了下,即刻纵身一跃,朝高冉离去的方向快速飞起,打算后脚追上早已远去的高冉。
但令他意外的是,高冉竟比他原以为的走得还快,她竟能先他一步回到了客栈。
“她不是不会轻功吗?”
疑惑之余,阿木也才想起,之前在他莫名呆愣的时候,高冉离去时,她的脚步声分明就轻得几不可闻——连他都几乎听不到她走动的声响。
“莫非,她会武?”——这一念头才刚闪出,便又即刻被阿木给否定了。
在她身边的这一年多,他已十分确定,高冉虽有着很深厚的内力,但却确实是不会武的。一时间,他也确实想不通了:为何高冉竟能做到如同轻功绝顶的高手们走动时一般的那样轻盈无声?
“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偏巧了,高冉和阿木几乎前后脚回到客栈没一会儿,“七”也回来了。三人正巧在大堂碰个正着。
“你回来得正好,你们俩都随我去我房里一趟,我有事要与你们商议。”
“七”听了,一脸疑惑地看向阿木,试图从他那儿得到一些提醒,好让他能多少猜到些高冉此刻的可能算计。
却没想,阿木根本就没理会他,而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紧紧盯着高冉。而待“七”又顺着阿木的视线重新看回高冉那儿时,却发现,她根本就没瞧他们俩一眼。且,还不及他疑惑些什么,高冉就已自顾自地转身走了。完全不理会他们是否跟上了。
“奇怪……”“七”感受着此刻极为违和别扭的气氛,一边心里犯着嘀咕,一边则先于阿木快步跟上了高冉。
“你们怎么了?莫非出事了?”“七”一进屋,也不管阿木跟上了没有,便直接向高冉追问道。
“是出事了。我们回来,就是为了跟你一起商议此事。”
“究竟何事?”
“是这样的……”
但高冉还未把话说完,就被才刚进屋的阿木给打断了。只听他突然就插话质问高冉道:“你为何不肯在夜里行动?若是我们改为夜探傅府,那也未必不能单独见到傅文轩。且,惹的动静也会较白日要小些。”
高冉不禁蹙眉看向阿木。她知道,这次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简单敷衍过去了。
“听你这么一问,我倒也有些好奇了。”接过阿木的问话,“七”也跟着追问高冉道:“你为何这一路从来就只在白天赶路?”
面对他们俩的接连追问,高冉并不惊慌,只不过是较平时沉默得更久了些,但终究还是开口回应道:“你们问我为何不肯在夜里行动?很简单,不是不想,而是不能。若是我硬勉强自己趁夜做些有生命危险之事,我遭遇不测的可能性甚至会远大于普通人。我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
“自保?”“七”不禁更加疑惑地追问道。
阿木尽管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也同样表明了他此刻也是同样的疑惑。
但高冉却只是异常平静地继续说下去:
“不管你们信不信,这世间的万事万物,从来就自有它们各自维系平衡的法子。诚然,如今的我,的确拥有着一些会远强过普通人的能耐,但同时,我也为此付出了与之分量相当的代价。
“实不相瞒,眼下的我,其实正处在冲破内功第九层的关键时期。这阶段,白日里,我的五感的确会明显强于常人——甚至连你们这些高手也会逊色于我,但,一旦入夜,我的五感便会迅速弱化,甚至还会远低于常人,致使夜里的我的感知力和行动力都会远比常人要脆弱、笨拙得多。
“所以,为了自保,我轻易不会在夜里行动,尤其是需要冒生命危险的行动,更是不能贸然涉险其中。”
“七”听了,再又联想到刚才阿木的问话——这分明就说明了,高冉她所说的这个关键阶段,应该早在她回来见他之前,就已经开始了。——便故意不冷不热、又分明意有所指地调侃道:“这么说来,你那日连夜进城来见我,其实是冒着生命危险的?呵,看来,你伪装的功力还真是不容小觑啊,竟连我都被你骗了?不过,你倒也够坦白的……问你什么,你还真就答了?你就不怕哪日我们就利用你这弱点加害于你?”
高冉却很不以为意地回敬道:“呵,若说‘弱点’哪,那我的弱点可多了。也不差再多这一个。但如果你们只能看到这一个致命弱点,那只能说明,你们还很不了解我。否则,你们又怎会只看到这一点呢?——而且这个弱点还是我主动告诉你们的……啧啧,你们哪……”
说着,高冉还故意看似“同情”地摇了摇了头,努力憋着笑意地继续说道:“不过,若你们以为只要盯着我这一个弱点就能轻易置我于死地,那你们若不是太过小瞧了我,便是太高估了你们自己了。”
“七”和阿木却颇有默契地互相对视了下,两人都没有被高冉这小小的挑衅影响分毫。而阿木,在看向“七”时恰巧也接收到了他看向自己的目光时,便会意地转由他主动向高冉追问道:“若你冲破了九层关卡,会如何?”
尽管阿木并不知高冉自她的内功修炼到八层境界后,又究竟修炼了多久,才遇到了如今的这道瓶颈关卡?但至少他可以肯定,自他与她一同上路、直到现在,这一年多的时间,她所谓的“关键时期”显然仍未平安度过——只因她那“一入夜,便轻易不动”的怪癖,至今仍旧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