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只芝麻粒大小的黑色留奴虫，如附骨之疽飞快地从卵壳表面的洞口里钻了进去。就这么一瞬间，卵壳洞口处开始变黑变腐，接着像瘟疫传播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到整个壳面。
白净光滑岩卵本来像一个新剥鸡蛋，但这么一弄，转眼成了臭水沟里的烂泥疙瘩，黑不溜秋，散发出腐烂的气息，令人反胃。
“开卵，化妖！”傩古风暗松了一口气，这次化妖比以前难度大了很多，但终究是成功了。
树桩小妖们拿起尚未卷口的枯叶，熟练地切开岩卵。
“来来来，猪公子，我让你瞧瞧我的妖术成果……”傩古风话没有说完，立刻呆住了。
同时呆住的还有猪小龙与那些树桩小妖。
试验室里再次鸦雀无声，唯有那些躺在病床上的未化妖扑通扑通的紧张心跳声。
一个五官流着黑脓的新生岩妖，半死不活地躺在破碎的岩卵里，歪着头，瘫着身，四肢已经被留奴虫啃得一干二净。
本来坚硬的石肤也因为留奴虫的啃噬全部生疮腐烂，疮口里汩汩乌黑发臭污血流个不停。
吃饱了的黑色留奴虫像苍蝇一样，时不时地从疮口里爬出来又钻进去，有如过家家一样惬意……
最可悲的是那个岩妖还咧嘴大笑，以为自己获得新生，满怀期待地“张望”着岩卵外面的世界，希望有谁能扶自己起来。
猪小龙心中暴寒，岩妖皮坚肉硬，尚且经不住留奴虫撕咬，若是徐倩体内的留奴虫没除，只怕下场比那个新生岩妖更惨。
想到这里他不禁长吐一口闷气。
“洗干净，拿去做标本，记得别被留奴虫咬到了。”傩古风一脸麻木地吩咐树桩小妖，转头却笑眯眯地问猪小龙：“请问猪公子，你对我的化妖率试验还满意吗？”
虽然傩古风枯枝一样的头发被扎在脑后，手术帽的浅绿色与医疗口罩的浅蓝色给他的烂木头脸多添了一股生机盎然的感觉。
可惜结合刚才的化妖试验，猪小龙再看傩古风这副打扮，心里只有死气沉沉的失望与作呕的恶心。
如果不是傩古风哪壶不开提哪壶，他真的希望一辈子不回忆这个化妖试验。
“还好，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猪小龙含糊其辞，强颜笑答。
“听说猪公子有位手下是饭妖？”傩古风摘去一次橡胶手套，脱下手术帽与口罩，露出那张丑恶的鬼面具脸，不禁令猪小龙更感觉反胃。
“是。”猪小龙简洁敷衍。
傩古风笑了笑，道：“若是以前在妖界，饭妖还真的是极少的存在，如今妖族来到天蓝星拥有了科技，这等稀有品种的妖族也日益繁盛了。”
“这样啊？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多谢院长指点。”猪小龙继续敷衍。
“以前在妖界，很多物种没有办法活到化妖的年龄，所以化妖不仅仅看机缘，论天赋，拼家产，还得看有没有那么长的命，不然只配做个早死鬼。”傩古风意味深长地感叹。
两妖就这么闲扯话题空感慨，回到了办公室。
沏好茶，坐上座，傩古风再次提到赎买徐倩的问题。
猪小龙真的不明白他傩古风哪还有脸再提此事，于是怏怏不乐答复：“傩院长恕我直言，我还是不明白你的试验与我的女奴有啥干系？还有，人族到处有卖的，为啥你不买其他的人族，指定要我手里这个？”
傩古风并不生气，反而为了劝动猪小龙接受交易，积极回答道：“我先回答猪公子第一个问题！”
他稍稍整理白大褂的衣领，以显庄重：“我专注研究妖族化妖率十八年，一直心生疑惑。同样的物种，为什么生于妖界就能化妖，生于天蓝星却不能？为什么妖族在妖界时化妖率那么高，来天蓝星后却逐年下降？”
“为了解开这里的秘密，我做了无数化妖试验，有妖界的未化妖，有天蓝星的动物植物。每次试验都功败垂成，不得真相。后来我灵感突至，想到了人族！”傩古风眼神里闪烁着一丝激动。
“妖族化妖后的妖身不仅保留原身模样，还会出现人族的特征，所以我坚信只要对人族加以研究，发掘其与妖族的共同点，绝对能提高妖族的化妖率！”
“院长脑洞奇特，我等佩服不已！”猪小龙表面冷嘲热讽，心里却惊起了波涛骇浪。
傩古风的理论看似荒谬，却与吴理泉的基因学并行不悖，看来不管他是否赎买徐倩，自己都必须阻止他的试验。
“第二个问题呢？”猪小龙不动声色地问。
傩古风叹了口气：“禾县没有其他人族可买，只有找猪公子采购。”
“禾县没有其他的人族？不会吧？七里屯不是应该很多么？”猪小龙眉毛微皱，似乎发现了一丝端倪。
傩古风叹气更重，苦笑道：“因为前几天的鼠灾，县人力资源局扣押了七里屯的所有人族，除了猪公子手中已经赎买的那位……”
“这简单，等他们放人再买嘛！”猪小龙不以为然。
傩古风遗憾摇头道：“猪公子你这就不知道了。人族属于国有资产，任何妖族对其只能拥有七年产权，一旦国家回收，产权立刻剥夺。而且国家对人族的贸易管理很严，仅每年冬至人力资源局招标限卖，其余时间妖族之间互相交易，但严禁异地，跨地购买。”
猪小龙咋了咋舌，没想到买卖人族竟然有这么多名堂，看来自己买了一个徐倩还算是走了狗屎运了。
“七里屯的人族被扣押了没关系，不还有八里屯九里屯吗？”猪小龙不以为然。
傩古风脸色微红道：“我是个医疗研究者，与青楼老.鸨做交易，有辱斯文。”
猪小龙差点笑声。他强忍着笑意，道：“不用从老.鸨那儿买啊，其他妖族肯定也养着人族吧？”
傩古风遗憾摇头回答：“人族又脏又臭，谁愿意豢养在家？一般只有青楼，餐馆两地才买。前者买回去满足顾客特殊癖好，后者买回去杀了当食材。”
傩古风说到这里眼神古怪的瞟了瞟猪小龙，仿佛在说，全禾县都知道猪公子有这等特殊癖好，所以我才找你买。气得猪小龙真的想骑在他头上暴打他一顿。
“所以我的女奴成了现今禾县自由市场上唯一的独苗。”猪小龙摆出一副奇货可居，舍不得卖的表情。
傩古风心领神会，微笑点头道：“猪公子你放心。钱，绝对不会少的！
很显然，傩古风有点自作多情了。
不管多少钱，猪小龙是绝对不会出售徐倩，这是他的原则。他知道自己能力有限，挽救不了每一个人族，但眼前能救的，必定会全力以赴。
同时猪小龙也不想傩古风的试验成功，因为妖族化妖率越低，人族战胜妖族的希望就越大。万一傩古风这个妖术试验疯子真的把试验搞成功了，自己可就是历史罪人了！
摆出一副难以割舍的痛苦表情，猪小龙满脸为难地对傩古风说：“院长一心为公，试验救国，小龙钦佩不已！但我的癖好院长也是知道的，这样吧……院长给我七天时间考虑考虑。我考虑好了，再给院长答复。”
“没问题。”傩古风拍了拍茶几，办公室再次轻微晃动，等停稳后打开办公室门，猪小龙愕然发现门外竟然是一个陌生病房。
病床上，昏迷不醒的鼠太公正在安静地输液吸氧，胖胖的肚皮随着呼吸起伏，格外安详。
猪小龙吓了一跳，第一时间以为傩古风与鼠太公狼狈为奸，合谋坑害自己。
傩古风连忙解释道：“猪公子莫惊，鼠太公在我院保外就医，走的是合法的司法流程。”
“合法？”猪小龙内心忐忑，老子就是被合法的妖警拐到鼠子强手里的。
傩古风笑意更浓：“如今鼠太公生死全在你我股掌之中，猪公子大可高枕无忧。”
“我不明白院长的意思。”猪小龙听出傩古风意图，果断装傻。
“如果猪公子愿意，我可以让鼠太公立刻死，或者生不如死。”傩古风怕猪小龙不理解，小声解释道：“只用在他的输液里加一点小玩意儿即可。”
猪小龙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个傩古风也是心狠手辣的主，怪不得看到岩妖被留奴虫咬得不成人形仍然面色不改，大言不惭。
但猪小龙不傻，不管傩古风是借花献佛还是借刀杀鼠，他都不能答应。万一杀鼠太公时被傩古风录像摆了一道，自己将会更加危险。
傩古风自嘲一笑，关门走到沙发边拍了拍茶几，办公室几下轻微摇晃后，再次打开门时，却是已经回到猪小龙的病房里。
“院长你这是变魔术么？”几番来回，猪小龙对傩古风的办公室大感兴趣。这般来去自如，穿梭于不同建筑病房，已经不能用电梯升降机来形容，里面一定有更深的蹊跷。
“以后合作了再告诉猪公子。”傩古风笑而避谈。
回到病房后，猪小龙心潮起伏，就算傩古风没买徐倩，冬至以后肯定会从人力资局购买其他的人族进行试验，所以自己必须在冬至之前彻底破坏傩古风的试验计划。
可自己不学无术又手无寸铁，该如何阻止傩古风？
以徐倩做诱饵？那样绝对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买凶杀妖？自己信得过的妖族貌似都没这个本事。
况且站在妖族的立场，化妖试验百利而无一害的，哪怕不出钱出力，也不会出手破坏。除非……傩古风的仇家？亦或者竞争对手？
猪小龙独自苦笑，知道自己太异想天开了。且不说去哪调查傩古风的仇家与竞争对手，就算调查到了，对方愿不愿意冒这个风险还得另谈。
退一步说，如果对方有这个能力，早就做了，也轮不到自己在这里遐想非非了。
暗叹一口气，猪小龙深深领悟到什么叫求人不如求己。
可惜自己也不咋滴。
躺在柔软的病床上，猪小龙心神低落，觉得自己真是一头废猪，每天吃了睡睡了吃，一无是处。
锻炼身体，写情报记录，练习秤猪力学那些根本改变不了自己是头废猪的现实。
“我要学妖术，强大自己，然后阻止傩古风。”思考了一圈，猪小龙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刚化妖时的起点，那时候的自己就一直想学妖术，但又苦无门道。如今仍然如此，只不过多了一个阻止傩古风的目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