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如运行的升降机,平稳下沉。数十秒后,傩古风打开房门,一股冷气扑面而来。门外不再是奢华小别墅,而是一间宽敞明亮的地下试验室。
十数个半米高树桩小妖,穿着白大褂在试验室里来回忙碌。
它们呆头呆脑,平头圆身,身上还长了不少根须枝叶。体型与平常树桩无异,唯独胳膊如人,腿脚似根须。
它们有的在干净整洁病床边施展妖术,有的仔细观察病床上试验者身体状况,认真填写试验记录。有的为试验者注射点滴,一丝不苟,非常敬业。
病床上躺着鸡鸭猪鹅,虎豹豺狼等牲畜,有的病床上还摆放着石头,树枝,桌椅等等,画风诡异滑稽,不禁令猪小龙暗暗偷笑。
但当他看看到十几个奄奄一息,精神萎靡,甚至喃喃自语,被锁链捆绑在病床上的妖族时,心头陡然一凛:这个傩古风只怕是个妖术试验疯子!
“猪公子请看,这些都是我的试验品,”傩古风双臂敞开,像是赞美一件伟大的艺术品,“每个试验品,要么来自妖界,要么是妖界移民后裔。说来也怪,相同物种,天蓝星的就不能化妖,妖界的却能。”
傩古风谈笑风生,边走边谈,时不时来指点树桩小妖们医学上的问题,纠正他们的错误。
为了彰显先进,他甚至主动邀请猪小龙观赏化妖试验。
于是半小时后,猪小龙生平第一次见识到了化妖。
兴许是巧合,傩古风选择了一块篮球大小的岩卵做为接下来的化妖对象。
试验室的手术台上,数位穿着手术服的树桩小妖拿着棉签与酒精,一丝不苟地为岩石表面擦拭消毒。
傩古风则在旁边里监督,猪小龙亦是与傩古风一同观看。
“七八年的蚍蜉、知了难找,但七八年的石头却很常见。这块岩卵是我托朋友从妖界带过来的。自挖出地面到运抵天蓝星,已经有七年十一个月,就差十分钟便有八年。”
手术台旁边的电脑显示屏里,一串红色的数字倒计时飞快跳动。再过十分钟,倒计时将归零。这块岩石将会站在自己八岁的十字路口,决定它是否能化妖。
四个树桩小妖扛着一个老旧斑驳的红木箱子走进手术室。这箱子一米长,半米宽高。箱底有四只垫脚,箱两侧钉各有半圈铁环,方便提拉。
树桩小妖手脚麻利地爬上手术台,打开一丝箱盖缝,从里面摸出十几根两尺长枯枝和许多枯叶,最后还拿出一个小木盒,里面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
如果猪小龙靠近细看,会发现这些枯枝枯叶的枝管叶脉里隐约能见到血迹,仿佛它们曾经是有血有肉的生灵。
并且枝叶表皮纹理纵横交错,很像笔画蜿蜒扭转的字符,明明天生而成,却又似工艺雕琢。
把这些东西依次摆放到手术台后,树桩小妖扛着箱子跳下手术台,然后与傩古风一样,退到旁边静静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过,显示屏的数字倒计时如早上出操排队的学生,越来越整齐,越来越向数字零靠近。
这十分钟比十小时还煎熬,试验室内鸦雀无声,唯有那些躺在床上的未化妖们因为焦虑,轻微的翻床响动,望向这里。
“滴”地一声警报声响,十分钟倒计时结束。除了傩古风,试验室每位妖族都瞪大双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手术台上的岩卵。特别是那些未化妖,虽然他们灵智未开,但能懂妖意,个个伸长脖子,够着脑袋,想看到手术台上的情况,想知道化妖是个什么情景。
只见岩卵光滑坚硬的外壳突然变软,微微鼓起一个拇指大小的小凸包,轻轻左右移动。很快又一个小凸包撑起,与之前的小凸包彼此呼应,就像胎儿的两个小拳头,在孕妇的肚子里调皮地胎动。
不少未化妖看到这一幕,嘴角挂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化妖对于妖族而言即是死亡,亦是新生。
就像病入膏肓之人临死前万念俱灰,不相信天国,不相信净土,眼前看不到天使,耳畔听不到梵音,结果却发现身边的同伴死后马上脱去旧舍,在他眼皮底下涅槃重生。
这种颠覆价值观的震撼与劫后重生的欣喜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
这就是化妖的魅力!
这就是那些躺在病床上的未化妖此刻的心理——化妖,活下去!你成功了,我们才有希望!
猪小龙喉结微动,紧张地吞了吞口水。此时他心里也不禁为那个岩卵里的妖胎呐喊助威,祈祷它能卯足干劲,撑破岩卵的卵壳,好让自己看一个完成的化妖流程。
可惜事与愿违,这岩卵的卵壳就像一团非牛顿性液体,妖胎越是用力,它就越结实难缠,哪怕被撑得奇形怪状,如麻花般扭曲变形,却始终没有一丝一毫裂痕。
傩古风轻轻侧头对树桩小妖示意,树桩小妖立即围住手术台。
他们相互牵手,结阵成环,口中念念有词,道道绿光从他们体内喷薄而出,照耀在岩卵外壳上,本来柔软的岩卵外壳立刻慢慢发干变硬,妖胎的手脚便有了使力作用点。
傩古风微笑地向猪小龙解释:“岩卵外壳柔软,能借力化力,所以吾等施展妖术,用妖术光芒照耀,令其表面坚硬,达到刚而易折的地步,方便妖胎破壳而出。”
猪小龙仔细看去,果然见到发干变硬的岩卵外壳被妖胎撑出数条蛛丝裂痕。只不过这颗岩卵依旧坚挺,在与肚子里的妖胎互相挣扎,彼此较劲,所以几条裂痕时长时短,时宽时窄,十分不稳。
数分钟后,绿光更盛,而岩卵外壳缝隙更宽,妖胎逐渐有了破壳而出之势,大伙仿佛能听到岩石里的妖胎对渴望生命的嘶声呐喊!
傩古风泰然自若,继续对猪小龙解释:“我们的绿光不仅能硬化岩卵外壳,还能从精神上令胎妖感受到爱的力量,抚平暂时其不能化妖的忧虑与恐慌。”
猪小龙认认真真地盯着岩卵,不假思索道:“院长说的对。爱是一道光,绿到你不慌!”
“呃……”傩古风有种莫名的奇怪,老觉得猪小龙在骂他。
突然咔嚓一响,本来已有一指宽的岩卵外壳罅隙,陡然闭合,震起烟尘数寸,如紧闭的贝壳,只留一丝严缝。
傩古风不禁色变,厉声呵斥树桩小妖:“破岩劈卵,钻石破壁!”
猪小龙听到“劈卵”二字,胯下不由得一缩,但他很快就会意过来了——傩古风这是要搞破腹产啊!
树桩小妖们在傩古风的指挥下合力施展妖术,操控手术台上早已摆好的枯叶。
片片发黄枯叶飘浮在半空中,连成一口直径一米的巨型刀轮,刀片顶在岩卵外壳,高速旋转。霎时刀光火石四溅,手术台简直就成了一个电锯台。
猪小龙以手遮目,避免火光伤眼,脑海里却暗暗回忆那天猪油粑给自己讲三聚氰胺散融化岩卵的事情。
一克三聚氰胺化石散足以融化一座三米厚的石门,一斤三聚氰胺化石散却融不开岩卵,足见岩卵外壳坚硬。
当然这颗岩卵才由软变硬,应该没有呼箫山庄那颗陈年旧卵那么坚硬。看来傩古风的试验问题准备的很充足嘛!
他默不作声,始终不视强光,保护视力。直到傩古风给他找了一副遮光防护镜,他才睁眼直视,继续观看树桩小妖们的动态。
十几分钟后,枯叶刀轮越转越慢,叶刃也开始卷口破损,岩卵却完全无损,安然无恙。
“撤叶换枝!”傩古风一声令下,树桩小妖们当即撤去枯叶刀轮,再次施展妖术。
根根枯枝凌空飞起,如标枪劲弩,重重地扎在岩卵上,不停螺旋前顶,死犁猛刺,迸溅出刺目耀眼火花。
岩卵在木枝的围攻下开始震颤,但枯枝也咔嚓折断数根。
“厉害!先是切割机,这会又是钻机,啥时候上挖掘机?”猪小龙心中偷乐,嘴上却不敢揶揄。连连后退数步,生怕被火花烧坏衣服,烫伤了自己。
十几分钟后,树枝折损越来越多,幸好篮球大小的岩卵上也被刺破一个半厘米的小洞,不然这群树桩小妖真的要黔驴技穷。
“最后一步!”一直眉头紧锁的傩古风终于露出一丝得意地笑容。他一声令下,一个树桩小妖戴着厚厚的橡胶手术手套,打开一个小铁盒,拿起手术钳,夹起铁盒里一个黑乎乎的芝麻粒大小东西。
猪小龙眼皮一跳,心中惊道:“留奴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