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登州千里之遥的海面上,几艘商船宛若翩叶。
居中一艘豪华之至,高四十尺,长一百八十尺,上下分为四层。上层设正殿、角阁、东西朝堂和回廊,乃是尊贵之所,非常人能住;中间两层共有百余个房间,均用丹粉粉刷,以金碧珠翠作装饰,悬缀有流苏、羽葆和朱丝网络,亦是富贵之流歇息,而下一层是船工、仆役们的住房。
大船第二层的角落里,一间别样的上房,干净整洁。
屋内陈设并不繁杂,简约朴素,却不失大气。
一张宽大的棉塌上,一道清丽倩影安然而坐,轻纱遮面,双眸轻闭,体内真气流动,吐纳气息,静思冥想。
在她身前,放着一把水蓝色宝剑,铭文遍布,深邃精致。
细看这把古剑,却是不出世的神器,沧桑内敛。
剑柄之处饰有蓝琉璃、九华玉,端的寒光逼人、刃如霜雪;剑身细长,再摩其锋鄂,则水断龙舟,陆剸犀甲。
房间之内,安和静谧,佳人慧剑,交相映衬,气息相通,宛若一体,光华四射,竟是如此之配。
突然,那柄水蓝宝剑急速抖动,一声清啸,出鞘半截,大放光芒,耀眼的湛湛蓝光顷刻覆盖了整个房间,诡异之极。
原本静静练功的佳人应声睁开双眼,一双明眸亮若星辰,黑发衣襟在半空之中飞舞飘荡,风姿绝世,动人心魄。
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惑,被面纱遮挡的俏脸上表情朦胧,难以让他人窥测,抬手一招,那柄散发异样蓝光的宝剑突地飞来,稳稳落入手中,但刹那间蓝光更甚,剑柄颤动之际,犹如猛兽低吼,狂龙出渊,气势凌人,愈发地不受控制了。
“定!”女子蹙眉,猛然一声清喝,手中真气一拥而上,牢牢缚住长剑,硬生生地将露出半截的剑身逼了回去。
只听得“铿”一声,长剑归鞘,蓝光敛去,又变得安静。
女子见状,微微松了一口气,额上隐隐有一丝汗渍。
奇怪,幽蓝剑这是怎么了,以往从未如此,莫不是...
正当她兀自思量之时,房门被急急敲响,屋外传来一阵焦灼的男声,“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退下吧”,女子淡淡回应,微微颔首,低眸望着幽蓝剑,纤纤玉手抚摸着冰冷剑身。
幽蓝乃是天下名剑,世间少有,唯有与其双生同出的“灵渊”可以相提并论,传承至今,承续千年,上至帝王将相,下到江湖侠士,莫不渴求。
而这位风华绝代的女子能得到它,来历不可谓不大啊。
如此一把充斥灵性的圣剑,突现异象,定是有大事将生。
女子端详宝剑,幽幽眼底闪过一丝莫名神色,轻咬下唇,久久寻不到头绪。
罢了,祸兮福兮,来之则晓,多思无益。
闭目盘腿而坐,女子重新运功而行,感受着体内充盈的真气,心下逐渐平和,如今自己功力已是步入中天三境,于同代之人中,当是翘楚,甚至直追族中老一辈,照此速度,未来五年,可达中天境巅峰之段,突破上天之境,指日可待。
当今武道,分为内外,外家练筋骨皮,拳式腿法,刀枪技巧,内家则是修行内功真气之人,骨骼经脉大不相同,比起外家汉,厉害得多,行内有句话叫做“外家宗师不及内家小徒”,由此可见,这外家之法,只能叫“武术”,空有其架,花俏不实,而深厚内功才称得上入了“武境”。
修习内家真气之人可分为三境:上天、中天、下天,而这三境又可以细分为九段:上天三段,中天三段,下天三段。
今番放眼世间,江湖中修行真气之人,大多止步于下天境前两段,难以寸进,达到下天境三段顶峰的,又得减半,能侥幸进入中天三境的,屈指可数,且地位不低,颇有名望,而修行至中天境巅峰的,不少年过六旬,自立门户,呼风唤雨,为一代宗师,至于那太过遥远的上天境,却是常人难及,鲜有提起,至此之辈,凤毛麟角。
当然这些个常态并不包括那超然于外的隐世之族,他们隐蔽而居,历来奉行不为任何朝廷效力,不插手江湖恩怨的准则,功法丹药皆不外传,代代有强者出,远胜于世中人。
譬如眼前这位质若寒霜、淡若青莲的奇女子不到双十年华,修为却能达到旁人一生难及的中天境第二段,天赋秉异,资质若妖,其背后的势力,必然不可小觑。
能拥有倾国倾城的容颜,能掌控举世难寻的幽蓝剑,能习得同辈仰望敬畏的武功,这样的佳人,好似九天之凰,翱翔云端,高贵坚强,空灵绝世。
双手在身前摆出奇异的手印,女子胸膛轻微起伏,一呼一吸之间,形成完美的循环,有着淡淡的白色气流顺着口鼻,钻入了体内,温养着骨骼与经脉。
“嗒嗒嗒”,房间木门再次被敲响,不过力道极轻。
“什么事?”女子秀眉一蹙,面色沉了下来。
“小姐,是我,钟慧”,门外女音若脆铃,悦耳动听。
“进来吧。”
房门应声而开,一位梳着两个对称发髻,后脑留一股大辫子的柔顺少女踏入,她杏眼炯炯有神,长着一张可爱的鹅蛋脸。
“小姐,族里来信了。”
钟慧对着榻上寒眸冰冷的女子微微福了一礼,眼中露出敬畏之意,小心翼翼道。
“我没兴趣”,女子闻言,朱唇微启,话语之间的冷意,似飞雪之冬,冰封千里。
哼,族中此时来信,除了为我的婚事,还能有什么?
“可是...可是...”,钟慧一个哆嗦,虽然作为小姐的随身侍从,对其冷淡的性子也摸得清楚,可眼下到嘴的话依然不敢顺畅地抖出来,毕竟榻上的女子在家族同代之中最为出色,乃迄今为止洛族世代绝学承继最完美之人,年轻如斯,便已是地位尊崇的神女,更是问天阁的少阁主。
试问,站在这等如东海之珠般耀眼的人儿面前,怎能不自惭形秽,紧张万分,况且这个出尘女子骨子里还埋藏着他人难以想象的骄傲。
钟慧脸憋得通红,嘴唇蠕动,似是在结结巴巴地说着什么,可好大天也听不清半个字,好不尴尬,恁地急人。
女子见钟慧说话磕磕绊绊,面上隐隐约约闪过一丝不悦。
就在此刻,门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不多时,一名男子不请而入。
仔细一望,嗬,好个风流周正的人物,他折扇轻晃,唇角微扬,如玉温良,一袭玄青裳,浅笑露端方,俊朗世无双。
“单璃,真巧啊,我们又见面了”,男子收起折扇,奂手含笑而立,轻风拂来,长发飘动,洒脱不羁,灼华胜桃夭,那般气质,颇令人为之赞叹折服。
“恩”,瞧得身姿挺拔、容颜昳丽的青年,榻上静坐的单璃面纱后的脸颊却并未因对方那出色外貌,而表现出一丝的柔和,依旧冷漠,淡淡应声,仿佛这天下之人在她眼中并无差别。
虽然她也知道,眼前的男子可不是那种空有其表之徒,其实力,在与洛家同为隐世大家的澹台一族中,也是出类拔萃的,较之自己,虽略有不足,可也差不了太多,堪称是灵境五大世家年轻一代的风云人物。
可即便如此,也不能让天性清冷的单璃对其有多余的想法,毕竟,骄傲如她,不会也不屑于小女人作为。
“哼,还真是巧啊,澹台公子总是能遇见我,若是无事,就请离去吧”,望着澹台彦赫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自己,单璃终是恼了,轻灵的嗓音在房间中响起,带着一丝冰寒。
不过这一声暗含讽刺的辞词,仿佛是蕴含着特殊的魔力,并未让得澹台彦赫脸色有何变化,相反,他的眼中浮现了沉醉之色,这般女子,当是人间极品,轻笑了一声,上前两步,放缓语调,“璃儿,你我同为世家之子,今日得见,当好好叙一番,不知你可否赏光...”
“澹台彦赫!请你自重,我叫单璃,你我之间并没有这么熟络,望你以后不要自作主张地随便称呼。”
单璃冷冷打断,语气凛然,右手缓缓抚过幽蓝剑。
澹台彦赫面色微僵,双眉一挑,对面的曼妙女子虽有薄纱遮住脸颊,但那一对若水晶般剔透明彻的眸子,却是让得这片天地都瞬间黯淡,轻呼一口气,按捺□□内躁动的心火,依然用平和温柔的语气,道:“是我唐突了,还请单璃姑娘见谅。”
单璃低眸,不置可否。
望着女子不咸不淡的态度,澹台彦赫心底涌现一丝怒意,交杂着爱慕、尴尬和不忿。想他堂堂澹台少主,“灵境五杰”之一,家世相貌,莫不是万里挑一,仰慕自己的女子多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偏偏就是这个单璃,软硬不吃。前些时日听闻不少世家之子多方筹备,同长辈一道,亲自登门,向洛家提亲,可都被单璃强势否决,看来,这等优秀之女,想要虏其芳心,难如登天啊。
澹台彦赫想着自己多次打听,一路跟随,殷勤献尽,单璃却从不假以辞色,真真憋屈之至,自讨没趣,便不好再纠缠下去,拱了拱手,抬脚往房间外走去。
临门之际,心有不甘,瞟了一眼榻上女子,暗地里眼神渐渐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