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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嬷嬷

作品:谁将剑风吹玉笛|作者:蓝风山|分类:综合其他|更新:2024-02-19 16:47:23|下载:谁将剑风吹玉笛TXT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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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幽幽抽泣了几声,又拉过我的手苦道:“还是堪花儿待我好,你从不嫌弃我是外域人……”

我眼角抽了抽,心说你还惦记着那“堪花儿”好呢,结果连人家的样子都没能记下来。心下有些不耐,便打断了她的絮叨道:“得啦,知道堪花儿好,那么堪花儿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呢?”

她怔了怔,随即像是认定了我便是“堪花儿”似的,带着哭腔道:“前些日子小旻不见了,我去和他们说,他们都不理我,就只有你……只有你跑去找了,找了老半天都没回来……”

我哭笑不得:“那小旻又是谁?”

“堪花儿啊,你是不是糊涂啦?”她将我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看得我直慌神,末了又发现什么似的惊道:“哎呀,堪花儿!”

“怎……怎么了?”露出破绽了?

她若有所思地指了指我的脑袋,认真道:“我知道了,你定是少了样东西,才会这样糊涂。”

“什么东西?”我顺着她的目光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却什么也没摸出来。

“我们回去罢,我给你重新戴上。”她枯瘦的面颊上赫然多了几分严肃,言罢再次将我紧紧拉住,不由分说地就往旁边的旧屋子里拖。

我见她精神恍惚,生怕一个甩手又惹得她哭天喊地起来,便也只好跌跌撞撞地跟着她进了屋。

随着木门“嘎吱”一声被她轻轻推开,一股浓重的霉潮气息扑面而来,直熏得我捂住了口鼻。屋内整体陈设简单却不失别致,墙面以几幅清雅的水墨丹青悬挂着作为装饰,四角落的红木柜子上则各放置了一枚质地柔和的青白色瓷瓶,细密的木雕窗后则连通了另一处小小的隔间,似乎为专门服侍她的丫鬟所用。

一眼望去整间屋子确实是端庄得体,设计得优雅而又大方,看得出来孟郁景一开始时待楼颐是极好的。然这征战四方的孟大将军似乎是个薄情之人,为她精心铸造了这样一间小屋子后便没了下文,任它由光彩夺目的金笼子渐渐积灰,成了枚无人问津的铁笼子。偏这楼颐还疯疯癫癫的惹人嫌,难免会受到下人们的冷落和白眼,久而久之这间屋子便只剩下她那唯一的“堪花儿”照看着——如今连堪花儿也不见了踪影,整间屋子就彻底颓了,屋外本已是旧得不成样子,屋内便更是阴暗潮湿,简直就不是人住的地方。

然而楼颐像是完全不在乎环境的好坏与否一样,径自踱步到桌前燃了根蜡烛,又从红木柜中取出了一朵黄灿灿的小秋菊,二话不说别到了我的脑门儿上。

我看得目瞪口呆,楼颐则笑得一脸祥和道:“这才是我的堪花儿呀,你平日里总是戴着这些小花小朵的,丢了也难怪会糊涂。”

我则一副吞了鱼刺般的表情撇嘴道:“那你这堪花儿的欣赏水平还真是特别。”

“好啦,现在花儿也戴好了,我们接着去找小旻可好?”楼颐眼角微垂,有些低落道,“我已经好些天没见到小旻了,老爷也不在府里,谁都不肯听我的话去找他。”

我听罢怔了一会儿,随即眼前一亮道:“孟郁景他不在府上么?”

楼颐摇了摇头,满面都是沮丧之气:“不在,上个月回来没几天就又走了。”

我心中一喜,只觉得现在这状况简直是天助我也。先还想着这孟府近来如此警惕森严,约莫是这孟郁景在府中呆着怕人行刺,而今看来也不过是打了个幌子,做做样子罢了。

“那他大概多久会回来?”我追问道。

楼颐皱着眉头望了望天,半晌,像是忘了我方才说的话一样,又瞪着褐眸冲我痴痴道:“我们去找小旻吧?”

“唉!”我无奈地摇了摇头,“楼夫人,我是来这里做正经事的,可没时间陪你找些猫猫狗狗……”

言毕作势就要拉开房门逃走,然还没能侧身过去,这厮大把的眼泪又像是不要钱一样从脸上滚了下来,“噗通”一声跌坐到地上,哭着道:“什么猫狗,小旻他是我儿子啊!堪花儿你……你怎么还这样糊涂?”

此哭声着实凄厉,悠然飘荡至房屋上空,想来也该是扰人清梦。我唯恐引起了他人注意,忙蹲下身来急道:“得了得了,别哭了,我不走便是了!”

“那你快随我找小旻去。”楼颐抽抽噎噎地止住了哭声。

分明看着有四十来岁的人了,闹起来还跟个孩子似的。我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转念一想,既然这小旻是她的儿子,那么她这样着急也不是没道理,只是这大半夜的连鬼都睡了,我该上哪儿去给她找儿子呢?

咬了咬嘴唇,我耐下性子对楼颐说道:“夫人,现在不早了,该去睡觉了,等明天白天起来再去找可好?”

很干脆的,她说:“不好!”

“夫人!”我加重了语气咬牙切齿道,“大晚上的,小旻就算躲起来也该睡了,不会让你找到的。”

“真的嘛?”楼颐怯怯地问道。

“真的。”我肯定地点了点头。

果不其然,借着小旻来压制着楼颐便瞬间奏效,她二话不说便顺从地爬到了床上,生怕梦里也会有人跟她抢儿子似的,连床幔都不拉上,就这么干巴巴地闭上眼睛睡了。

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的那一刹那,我莫名有些心疼照顾她的丫鬟堪花儿——这日日夜夜里伺候着一个精神恍惚的疯婆子,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如今这堪花儿和楼颐的儿子一起不见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到那时候楼颐一人面对着两个头顶□□的堪花儿,会不会吓得口吐白沫?

我默然望了一眼木雕窗后空出来的小隔间,此刻已是身心俱疲。连着四五天没能睡个好觉了,一路颠簸着来到浮缘城的边界不说,下了马便火急火燎地绕着孟府找空子钻。沐樾言坐客栈里悠哉喝茶,我便趴在他旁边累得翻白眼,连饭都没能顾得上吃一口。

现在这堪花儿没了也甚好,省得我还要找地方躲着休息。想罢我便毫不客气地一溜烟窜进了隔间里,就着里头那张小破床板睡下了。

然而这一觉睡得并不好,身下的小破板子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直硌得我背疼。不过最气的倒不是这让人发指的破床板,而是——我竟然是让人一盆子凉水给泼醒的。

一大清早,眼睛都还没能睁开,只觉得一股湿凉入骨的感觉扑面而来,我先还以为是发水灾了,连忙火箭似的从床上弹了起来,却正对上了一张满是皱纹还凶神恶煞的老脸。

那上了年纪的老婆子手里罪恶的木盆子还“哗啦哗啦”地滴着水,一上来就劈头盖脸地就冲我嚷嚷道:“这屋子里就你这一个丫头打理着,还睡懒觉,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我被她泼得一脸茫然,直呆呆地问道:“你是不是……泼错人了?”

“泼错人?这疯女人屋里一共就俩人,我怎么泼错人了?”老婆子不知从哪又摸出了一根竹竿子,“啪”的一声敲在我的脚边上,骂骂咧咧道,“也不知是害了什么顽疾,整个人又病又疯的,吓死个人了。如果不是我们那边人手不够,平日里谁会来这个鬼地方!”

我被那竹竿子敲得一愣一愣的,心说这楼颐到底是有多受冷落,旁人连她手边丫鬟的样子都不知道,这会子盯上了我便是一通不分青红皂白的乱抓。

约莫是动静弄得太大,把熟睡在隔壁间的楼颐给吵醒了,她一下床便跌跌撞撞地朝我直冲而来,喘着粗气惊慌道:“怎么啦?堪花儿,发生什么事了?”

“哎哟,这不是……这……”老婆子见了楼颐出来,忙一脸嫌弃地后挪了几步,一副避之若浼的模样:“楼夫人你身体这般虚弱,还是回床上躺着罢!”

楼颐听罢回身瞅了一眼多出来的老婆子,定定站了一会儿,非但不走,倒还像是犟上了一般,捂着胸口虚声道:“平日里我这地方无人问津,今天是哪阵风把廖嬷嬷吹来了?”

“不敢不敢,楼夫人您身染怪病,赶紧、赶紧回您自个儿的房间里去。”被唤作廖嬷嬷的老婆子捂紧了嘴,甚至不愿意与楼颐呼吸同一片空气:“您这毛病万一传染给别人,可不得了!”

楼颐则不依不饶地凑上前来,虚弱的声线里多了几分急恼之意:“你们若还当我是个夫人,就快快替我把小旻给找回来啊!我可怜的小旻啊,他可是老爷的孩子啊,不见了这么久,你们却都不管他……”

“楼夫人,省省吧,大夫都说了那病孩活不过三岁!”廖嬷嬷嗤笑道。

话音刚落,楼颐已是急得面色发白,颤了声微怒道:“胡说,我的小旻,是我给老爷生的孩子……他活得好好的!”

“给老爷生的孩子——?老爷压根就不把那病孩当回事!”廖嬷嬷面上更是嫌恶了,忙扯过我的手道:“比起你那要死不活的病孩,还是手头上的事情要紧……”说罢挤出一脸敷衍人的假笑,试探性地拽住了我的手一步一步往外挪动,仿佛在这屋子里呆久了会要了她的老命。直到小步跳着跨过了门上那道低槛,她便再也顾不得其它,抢钱似的携上了我,一鼓作气地朝外猛冲而去。

“堪花儿!我的堪花儿……”楼颐见状哪能善罢甘休,扶着门框就追了出来。然她终究是身体孱弱,没追上两步就踉踉跄跄地跪坐在地上,像是一团散了架的白骨。那双褐色的眸子在白日里映得极浅,却也随着远去的风景一点点黯淡下来。

廖嬷嬷拉着我小跑了一路,待到那凄怆无比的叫唤声渐渐消失殆尽了,方才停下了脚步,扶着身侧的树干边擦汗边骂道:“呸,纠缠不清的疯女人,明明是个名分都没有的外域人,还真把自己当将军夫人了?”

我听罢奇怪道:“就算她那个样子,好歹也是将军的老婆,你们怎么能这么对她?”

“还打抱不平是吧?”廖嬷嬷抬起手“啪”的赏了我一记爆栗,恨声道,“区区一个没背景的西域贼寇,终究是个下贱的战利品罢了。前些年给了她一点甜头吃,就以为自己能登天了?”

“就算是战利品,那也是被将军宠信过的女人,你们……”

“拉倒吧!就她那德行,刚带回来没几天就病得歇菜,老爷自个儿都嫌弃的要命!”廖嬷嬷撇了嘴,对准我的脑袋又是一记更重的爆栗。

我被她打得吃痛,忙捂着脑袋苦道:“说话归说话,打人做甚?母……”

……母老虎都不像这般下手不知轻重。

下面半句话没来得及说完,廖嬷嬷已是探身来拧住了我的耳朵,恶狠狠道:“打人?一会儿你要是不好好干活儿,我何止是打你?我一砖头拍死你!”

说罢便也毫不拖沓,拎着我七弯八拐穿过几条大道,终是停在了一处宽敞的院子里——似乎是来到了整个府邸的中心位置,此处脚步声纷乱不堪,人们手里还忙着处理各式各样的活,来往之时进进出出,可谓是络绎不绝,同楼颐所在的那块荒凉的偏地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彼时阳光正好,顺着稀稀疏疏的枯枝缓缓地洒落下来,在平坦的地面上留下几处摇曳的光晕。方才从楼颐那阴冷潮湿的小屋子里出来,被暖融融的太阳照射着,我只觉得全身上下都得到了温暖而又仁慈的救赎。

然而没等我倾情享受这份大自然带来的温柔拥抱,廖嬷嬷已是一声怒喝将我的思绪打断:“那个堪花儿!是叫堪花儿吧,你过来,发什么愣!”

我呆了半会儿,随即也以同样中气十足的声音朝她应道:“哎!是,是堪花儿!”

“干活了,这会子将军大人的表妹要远嫁到北方去……”廖嬷嬷指了指摊满一地的木箱和角落里尚未清理的各类物什道,“消息来得突然,我们也是昨夜里才从书信中得知——这彩礼是一点也没准备。”

我瞥了一眼地上整齐堆放的金银珠宝和瓶瓶罐罐,约莫都是才匆忙从仓库里挪出来的,上面还蒙了一层肉眼可见的细灰。

将军的表妹远嫁到北方,其意义不言而喻。看来这孟郁景果真是如众人所说的一样,正野心勃勃地将自身势力不断向周边延伸,像是一头静卧在黑暗中养精蓄锐的野兽,妄图在最后得到只手遮天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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