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浮生独自一人来到集市,两手空空,没有携带任何事物。
集市名叫“阳春”,小城并不大,道路两旁却都栽种满了杨柳,在这个万物复苏的季节,便体现出了它独特的美,微风轻拂,婆娑起舞。
集市没有高楼大厦,最高建筑也才不过三层,还是一座名叫“悦来”的客栈。在阳春城可以说悦来便是所有建筑的标致了。不过在这里的消费也不贵,主要是老板人好,有时候还可以时不时的看见一两个乞丐坐在里面吃饭,并不是乞丐就有银子了,还不是这里的老板接济,久而久之,也就赢得了很好的口碑。这里的人也就乐往这里跑了。而其中最大的原因却不是这个,却是酒楼那个说书先生。
这里远离外界的繁华,而那个说书先生往往就说一些外界繁华的新闻,包括京城的朝局动荡,庙堂政权。庙堂毕竟听起还比较枯燥,没有江湖杀伐来的震撼人心,所以大部分还是说一些江湖沙场,这就引来了很多回头客,喝酒吃饭只是其次,听说书先生说书才是重中之重。
秦浮生来到客栈,此时客栈早已人满为患,左右打量,选了一个角落的位置,桌上早已坐了几个人,男女不等,皆是阳春城本地人。
见勉强还容得下一人后,秦浮生笑着打过招呼后也就坐下了。叫了一杯茶水和一叠盐花生后,默默地听着台上的说书先生说书。说书先生穿了一件儒雅的文士白衫,眼尖的人其实就会发现,那件衣服都已经洗得泛白了,只见他端起酒碗喝了一口酒,闭上眼睛故做很陶醉的样子,然后睁眼细细说道:“话说十八年前华厦第一剑士江河一人灭魔教的事,三剑,他只用了三剑而已啊,一剑杀了教主,一剑斩了左右护法,一剑连宗门都给他夷为了平地,试问,前人有谁做到了?后人先暂且不管,就算有,那也不知要过几百年。可能就有人问了,他为什么要灭魔教?”
“为什么呀?”台下众人齐声问道。
说书先生捋了捋胡须,望向台下众人便不言语。是常客可能就知道,这是要银子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嘛,不给钱,谁愿意给你讲?只见几个店小厮熟门熟路的一人拿个篮子开始向听客们收钱了,小店收费不贵,所以客人们都自觉地开始掏腰包了。收完钱,那个看上去也已花甲年纪发须如雪白的说书先生才开口道:“因为什么?都知道那江河不问世事,只是和他的妻子逍遥江湖,是一对神仙眷侣,可正是这样,突然有一天被魔教抓住了机会,把他的妻子给抓了,事后江河四处寻找,等待他的却只有一具尸体,事后他查出是魔教干的后,一气之下才把魔教给灭了。好端端的,可魔教为什么要去招火上身?不知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台下一阵唏嘘声,不少听客都在抱怨。
和秦浮生一桌的市集本地人也不例外,一个壮硕大汉破口大骂道:“这老二,每次都这样,正听得起劲,他娘的就不讲了,你说这是什么理儿?”
一个体态臃肿,腰如水桶的妇人附和道:“就是,就是,老娘我每天累死累活的,好不容易得闲儿来听听书,放松一下,尽是吊胃口,没意思,哎,走了,走了。”
小地方没啥读书人,所以也就说不出文绉绉的语言,对于这种破口大骂,秦浮生早已见怪不怪了,不禁还在心里排腹一句:“刀子嘴,豆腐心。嘴上如此说,下回还不是得屁颠屁颠的跑来,关键是还跑得比谁都还快,像被杀父仇人找上门来一样。”
说着一行人早已离去,电光火石间整个客栈便寥寥无几,与秦浮生进来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好听吗?”秦浮生身后一声清醇问话声响起。
听见问话后,秦浮生下意识回答道:“好听,精彩极了。”
只见一个身穿浅紫秀花儿衣服的年轻女子来到秦浮生旁边,坐在了桌旁的一条凳子上。她捋了捋鬓角发丝,道:“这些吃的够了么,还要不要一点?”
秦浮生望着她那张清秀的脸颊笑了笑,却没有言语。长相中上之姿,有着一双异常吸引人的眼眸。她微微红了脸,显然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低头腼腆道:“怎么,脸上很脏吗?”
秦浮生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说道:“没有,就是想看看你,咦,今天看上去怎么比以前更好看了呢。”被他这么一说,更觉不好意思,低头手紧紧攥紧裙摆,轻轻哦了一声,然后抬头迅速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秦浮生依旧看着她,然后莫名伸出一条手臂摸了摸她的头,充满溺爱之举,像一位慈母溺爱的摸着自己孩子的头一般,最后示意她抬起头来。
她慢慢的抬起了头,脸颊依然绯红。
他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然后又看着她,一脸庄重道:“汐月,明天我就要走了,答应我,在家一定要好好的,好不好。”
名叫汐月的女子正是这家酒楼老板的宝贝女儿,姓李。她和他在一起已经很久了。秦浮生写得一手好字,当初正是因为秦浮生拿写的字到集市售卖,恰巧被她碰见,她也是极喜欢字画的,见字写的不俗,也就一口气买了,之后秦浮生写的字也大多数都是被她买的,其实他不知道,她见他第一眼其实就也已经喜欢上了他,只是他不知道,日久生情,终于还是他鼓足了勇气,两人也就在一起了。事后,她爹也没有反对,甚至一句话都没说,她开心,她爹也就开心嘛。
见他不似玩笑,李汐月也心慌了,局促不安,不知所措,两只手甚至也不知该放在哪儿好,最终还是说道:“去哪?还会不会回来?你不要我了吗?”
连续的发问,让秦浮生也有些尴尬,深吸一口气后,平淡道:“傻瓜,说过要和你白头偕老就不会违背诺言,只是行及冠礼而已。”她又哦了一声,然后看着秦浮生一脸认真道:“那要很久吗?”秦浮生玩笑道:“不用多久,最少十年,多则二十年。”李汐月握紧双拳,坚定道:“那我等你。”秦浮生也被她的天真给逗乐了,笑道:“说你傻你还真傻啊。”“不用这么久吗?”“不用。”“那得要多久?”“不告诉你。”“哼,不告诉我那我就嫁给别人,谁愿意等你。”“哎,嫁吧,嫁吧。”“你以为我不敢呀。”“错了,错了。”“就不原谅你,除非你跪下。”
秦浮生无法,只得双指弯曲,放在桌上,做了一个跪状,说道:“跪了。”李汐月随意撇了一眼,又看了看他,似乎他却有悔改之意,高傲道:“原谅你了。”秦浮生收回手指,认真道:“答应我,在家一定要好好的,回来我就娶你。”低头,脸颊又迅速绯红,然后笑了笑,看见她笑,他也笑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日清晨,恰巧是第三日。天空有一些阴暗,没了往日的晴朗。秦浮生在家收拾妥当,拿了一些必要的衣物和碎银子装在包袱就和父母道别离开了,夫妻两一直送至村口,都掉下了眼泪,尤其是王腊梅的女子,哭得泪眼朦胧,梨花带雨。
秦浮生今日穿了一件深黑衣衫,背后背着包袱。
来到集市城门口,满脸犹豫,左右寻思。到底要不要去道个别?去了就怕看见她哭,不去,似乎还真是有点说不过去呀。这两样选择在心里权衡利弊了有一阵子了,可怎么想就是想不出一个好办法。最后哎了一声,自说自话道:“算了,走吧。”
就在他转身走出几步后,身后一个熟悉嗓音响起,“秦浮生,等一等。”听见声音后,秦浮生开心的笑了,然后转身,望着那个双手提着裙摆正朝自己跑来的女子。少女跑到他身边后,似乎是跑得累了,弯腰狠狠地深呼吸了一口,然后抬头看着他,说道:“我不来追你,你是不是都不打算和我道个别呀,姓秦的,我看错你了,你走吧,永远不要回来,你个冷血动物。”
秦浮生不怒反笑,真心笑了,发自肺腑,道:“看来你还是在乎我的嘛,不然又是送的,又是骂的,哈哈哈……”
“谁在乎你了,别那么自恋好不好。”
正说着,只见一个身穿褐色麻布衣服的年轻男子牵着一匹马跑了过来,说道:“小姐,你跑得太快了,小的都跟不上了。”
李汐月转头嘻嘻一笑,做了一个鬼脸。她牵过男子手中的缰绳,递给了秦浮生,说道:“喏,给你了,出门在外,没有一点装饰物怎么行。”
秦浮生接过缰绳,抬头看了一眼马,道:“恭敬不如从命。”李汐月手臂微动,很迅速的将一枝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桃花插在了秦浮生头上,嘻嘻一笑道:“好看。”秦浮生没有抵抗,只是很坚定的看着她,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搂住她的腰,对她嘴对嘴亲了一口,然后很潇洒的转身,摆摆手道:“走了。”
这里李汐月还没有回过神来却两脸通红,直到他已骑马远去。回过神后,这才小声呢喃道:“他会娶我的。”
少年早已远去,她却久久伫立,看着道路上的他。不知过了多久,道路尽头没了少年的身影,他才转身离去,和身边的店小二一起,她在前,店小二在后,回去的路上,她没来由诗兴大发,念了短短两句:
青衫马上桃花,少年意气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