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幽荧在说那话的时候,木景烛正好在她对面坐下,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
水声哗啦啦的响着,他知她看着他,可他并未抬头。
修长的手指端起茶杯,放在薄薄的唇前,他张嘴,却说,“你为何会认为是这样?”
“因为十三川。”
曲幽荧神色是少有的严肃,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的举动。
“他。”
木景烛发出一字,音色轻微,听不出是肯定还是疑问。
曲幽荧说,“那日我在丰凌街的废宅醒来,恰逢十三川来那调人手,我躲在门后,仅仅是他靠近的时候,就倍感压力,全身瑟瑟发抖。他分明是察觉到了我,却放过了我。还有今日,太尉邀我们三个去废宅,在那里给了一张从杨婉儿失踪就留下的纸条,并由苏潋亲手接过。当时我看到十三川盯着他的手瞧了一眼。”
“嗯。”
木景烛放在唇边的茶杯,终究是倾倒出了茶水,茶水入喉,他轻声应道,并未打断她的话。
“我虽然给苏潋易容,但双手并未做伪。你常年习武,到处办案,手上老茧之多,而他虽然习武,却是细皮嫩肉。十三川那么精明,绝对是发现了。而他知道,就等于太尉也清楚。所以我觉得,太尉他是不想明着动你,因此才想出这一招。”
“所以你就是这么认定的?”
木景烛一声反问,曲幽荧就晓得他有话说。
“你觉得还有其他?”
“第一,他倘若真的怀疑现在的木景烛不是我,要想诱出我,只要想方设法引开苏潋,再让你遇险,我肯定会出现,不需要用你的婚姻这么麻烦。”
他这么一说,曲幽荧细细的想着他的话,也觉得有理,点了点头。
木景烛见状,竖起了第二根手指。
“第二,倘若他的目的不是我,你有没有想过其他的可能?”
“不是你?”
曲幽荧微惑,黑眸大眼的看着木景烛,从他过分漆黑的眼中,可以清晰的看到她的模样。
“倘若不是你,那么还会有谁?肯定不是谢小二,我与他的结合并不会给任何人带来利益的冲突。”
她一边说,一边想,把身边的每个人都想了进去。
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她恍然大悟,一下子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是苏潋!”
木景烛低头喝茶,唇角边划出一道十分明显的弧度。
“肯定是他。”曲幽荧一屁股坐了下来,语气欢快的说,“他和太尉之间有着某种牵连,让他一直在躲避太尉。太尉似乎是明知道他的身份,却又不敢明目张胆的动他,所以才想出这一招,若我当真和谢小二成了,苏潋做为你,为了这个身份,我肯定会和他暗通演戏来阻止这门婚事。那么这样一来,太尉就有办法将他捉拿,甚至关押。而这么一来,苏潋就会落入他的手。可是!”
她说到这里,语气突然一高,然后握住了木景烛的手,双眼瞪大。
“可是毕竟苏潋是以你的身份被抓的,只要太尉愿意,就连你也是可以一起除掉的。”
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当初太尉只为了验证断指的程度,就可以砸碎下人的手指,这样的人,绝对不是善类。
她有些担心,木景烛失踪这么多天,是不是太尉在背后指使的?
她握着他的手,在轻微的颤抖着。
相对于她没来由的紧张,木景烛显得倒是十分的淡定。
他反握住那双颤抖的手,紧紧包裹在大手掌中,用暖意去驱散她内心的不安。
“别想得那么坏,不管是哪一种,做好反击的准备就行。”
曲幽荧一愣,“你要如何反击?”
“暂且答应谢家的提亲。”
曲幽荧错愕,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可谢小二不同,当他回到谢府,知道自家老爹去曲府提亲后,因惊愕过渡,双眼一番,晕了过去。
等他清醒后,不顾任何人的阻拦,风风火火的就跑去了曲府。
彼时,曲幽荧才给木景烛易容完,正在院子的凉亭里,吹着河风,吃着水果,十分惬意的放松着。
“曲幽荧!”
谢小二大老远的就看到她一脸慵懒的半靠在藤椅上,身边云舒和小书都候着。
他大叫一声,提起内力,奔向河面,湖水轻点,泛起层层涟漪。
眨眼的瞬间,他已经站在了曲幽荧的面前。
一把揪住他的衣襟,面目扭曲。
“你怎么可以答应这门亲事,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我会被景烛打死的!”
“那你就不怕被你爹打死?”曲幽荧帮躺着,神情懒懒,“至少我怕被我爹打死。”
“你你你,你不是喜欢景烛的吗?”
曲幽荧不答,拿起一边的葡萄往嘴里塞,他哀嚎着说,“你该不会是假装喜欢他,其实心里一直有我吧?”
“噗——”曲幽荧嘴里的葡萄直接喷了出去,落在他的脸上,顺着柔嫩的面颊,滑落。
谢小二却还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哭哭啼啼,戚戚哀哀。
“我告诉你,我绝对不会喜欢你的,我的心,我的身,全部都只会给千犀。你不要贪恋我的美貌行不行呀!景烛才是你的良配,我这么美,你配不上,只有千犀那般的天姿,才有与我携手共老的可能。”
他说的声情并茂,云舒已经听得全身起鸡皮疙瘩,曲幽荧更是把吃下去的葡萄全都吐了出来,呕心极了。
就连伪装成小书的木景烛,都忍不住嘴角抽搐,拼命忍着要暴打他的冲动。
“我知道自己太过于完美,但这并不是我的错,你要怪就怪老天爷对我实在是太好了,总把最好的留给我,可是我的心只有一个,它不属于你,所以求你不要想着占有我——”
“闭嘴!”
曲幽荧终于忍不住爆发,从藤椅上跳起来,逮着他就暴打。
“谁要喜欢你,能不能别这么自恋,你完美的很!可就是讨不到千犀的欢心,还不是一文不值!”
面对曲幽荧不客气的嘲讽,谢小二委屈极了,扁着嘴,双眼乌溜乌溜的,若是女子,八成是要哭了。
“那是因为千犀还没发现我的好,我相信她一定会爱上我的。”
“得了吧!”曲幽荧打累了才松手,甩着打疼的手,坐在藤椅上直喘气,“云舒,你去给我拿些冰茶来,我要降火。”
云舒忍着笑,福身道,“是。”
她匆匆而去,曲幽荧冷着脸不语。
谢小二看看她,又看了看小书,然后在她身边坐下,紧紧挨着她。
“小荧,别生气嘛!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答应嘛!”
他想要去抓她的手,却被她狠狠甩开,只能可怜巴巴的抓住她的衣袖。
曲幽荧眉头一挑,“你想知道?”
谢小二眼中立刻冒起金光,“当然!”
“那你先得办好一件事,我才告诉你,否则我就是要嫁给你,然后等着景烛把你活切了。”
谢小二听到后面,瞬间炸毛,却又不敢乱动,活像一只受了惊的猫咪。
“你、你说。”
“听好了,你去帮我找一样东西……”
曲幽荧在他耳边嘀嘀咕咕的将木景烛的要求说与他听,谢小二听得十分认真,听完就走了。
他一走,曲幽荧就大松一口气,重新往藤椅上一趟,一动不想动。
“你说他怎么那么烦,我身为女子还没哭闹大吵呢!他倒是比我更小女人,就差上吊了。”
“真性情。”
木景烛吐出了三个字。
曲幽荧睁眼看他,“你说什么?”
“没什么。”木景烛瞭望远方,看着围墙外的绿意,“只愿他一生都能保持此性情。”
曲幽荧有些不能理解,他为何突然这般深沉,倒是倦意袭了上来。
伸了伸懒腰,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我困了,睡午觉去。”
木景烛见她慵懒的模样,打趣道,“要我陪吗?”
曲幽荧瞬间一个清醒,猛地摇头,“不用不用。”
笑话,要你陪,我还能睡午觉吗?
她从藤椅上爬起来,就往房间跑去。
木景烛看着她进了房门,将凉亭的东西整理了一下,端着往厨房走去。
一直进了厨房后,他就从窗户离开,绕了一个圈,从曲幽荧的窗户,悄无生息的潜了进去。
彼时曲幽荧已经睡下,不知他的靠近,更不知他突然将她摇醒。
“景烛?你进来做什么?”
曲幽荧才睡着,此刻云里雾里的,神情有些恍惚。
木景烛微微笑着,突然朝她快速的伸出了手,击打在她后颈,直接将人给打晕了。
然后就坐在床尾,抄着手,盯着她。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床上的人不动,木景烛也渐渐等的没了耐心,直接将人给拽了起来。
“醒了为何不睁眼?”
两仪在曲幽荧被打晕之后,就醒了。
他本是想起来活动活动,怎知发现小书在这里。
他知道此人是曲幽荧的心腹,但他身为下人,是不该随便出现在主人的闺房的。
所以那一刻,他就确定此人并非真的小书,因而装睡,按兵不动。
“你是谁?”
既然被发现了,他也没有必要隐藏,冷眼问道。
“木景烛。”
木景烛没有骗他,既然把他叫出来,必定有他自己的掂量。
“你?”
几乎是瞬间,两仪就晓得此人是知道他的存在的。
当即他心下有些摸不到底,可还是冰冷的看着他。
“你找我做什么?”
“想问你,发现那具拼接白骨的事。”
曲幽荧曾将这几日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全部告诉了木景烛。
他听了,并不奇怪夜行白骨的事,倒是对拼接白骨的出现与消失十分感兴趣。
但曲幽荧并未看到过拼接白骨,所以能回答他的,只有一人。
两仪神情一怔,眯起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