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世间色彩的人,仿佛更容易入睡一些。
赵安月也不知道沈星野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觉得他搭在自己腰上抚弄打圈着发梢的手指突然停下来。
随即渐起平缓和呼吸和低低的鼾响。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告诉沈星野,就在上回从公立医院那个年轻眼科大夫那里回来之后,她偷偷又跑了几家医院去问。
所有医生,无一例外地告诉赵安月——
只有在患者角膜浅表面受损的情况下,才可以做移植角膜的手术。如果真的如许光凛所说,沈星野的双眼虹膜到下面的晶状体都被切剥下来,那绝不是做简单的角膜移植手术就能康复过来的。
想起沈星野喝醉的那天,抱着她脆弱失控的样子,赵安月就觉得心里像被挖了一块空洞似的。
重重叹了一口气,赵安月挨着沈星野躺下。
睡不着的时候刷了刷手机,发现沈倩怡有朋友圈的动态在更新。
【男神选中的礼服,居然没有我的size!好心塞(大哭的表情)】
配图是一件华丽的蓝紫色长裙。说实话,跟沈星野上一回给她买来准备去舞会的那条,有一点点相似。
看来,祁斯文真的陪沈倩怡去买礼服了?
就在这时,赵安月捏着的手机里突然传来一个电话。
吓得她哆嗦了一下,赶紧看了一眼旁边熟睡的沈星野。
电话是祁斯文打过来的。
赵安月轻手轻脚地下地,绕到隔壁的房间。
“安安,睡了没?”
“啊,没……还没。你已经回家了?”
“嗯嗯,先送小倩回去了。”
“那……那你算是……”
其实从刚才看了朋友圈之后,赵安月就知道祁斯文是陪着沈倩怡去挑礼服的。
“我……你希望我算是怎么样呢?”
祁斯文的话让赵安月心里骤起涟漪:“不是,这跟我希望与否没有关系啊。祁斯文……这归根到底,是你和小倩的事……”
“如果我和沈倩怡在一起。沈星野会不会就不用一直为难你?不用防备我?不用总是给你的梦想泼冷水?”
赵安月:“!!!”
脑袋里恍然嗡了一下,赵安月连连倒吸冷气——
“祁斯文你不能这样的,这样对小倩不公平!如果你不是很喜欢她,那你不能因为这样就……就……”
电话那端传来了祁斯文爽朗的笑声:“我跟你开玩笑的,你怎么会那么认真啊?”
“这……这种事怎么能开玩笑呢!”赵安月急红了脸。
“何况,你怎知道我就一定不喜欢小倩?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的本质,不过就是从一开始的陌生,变成习惯她在你身边的一切时间。如果……连沈星野都能爱上你,这世上任何人爱上任何人,就都不奇怪了是不是?”
“他怎么可能……”赵安月唏嘘一口气,“爱上我呢?习惯是习惯,爱是爱。”
习惯不过是一种霸道的占有,而爱——会因为一点点不顺心意,抬手就打,张口就讽刺么?
额头上不过是划了一道浅浅的伤口,比起在他身边遭遇的过往种种,实在太微不足道了。
可是对赵安月来说,聚沙成塔的恐惧像一头灰色的野兽,有时候她甚至会比沈星野更加害怕——如果他的眼睛真的永远无法复明,该怎么办?
赵安月害怕,那会成为自己一辈子都不忍离开他的枷锁。
“哦对了祁斯文,我想跟你说声抱歉。那本书——”
“恩?不是你们想要的?”
“不是不是……”赵安月随机编了个谎话,“星野托朋友买到了原版的……这本书既然是你珍藏的,还是还给你吧。就是不小心,书脊那里有点撕坏了,真的对不起。”
“没关系,既然送你了,你就留着好了。”
“不过祁斯文,我还有件事想问问你……”
赵安月深吸一口气道:“这本书的译作者,温帆。你认识他么?”
电话那端是长约十秒的沉默。
祁斯文突然毫无预兆地笑了起来,笑得赵安月又懵又怔。
“哈哈哈,我有一本书就一定要认识书的作者么?那我喜欢一个作者,是不是要把他故居都买下来?”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面对祁斯文的调侃,赵安月赶紧矢口否认,“我是说,你为了接泰晤之景这个项目,之前不是对白珞娅进行过一些调查么?难道你不知道她以前的一些……”
话及此处,赵安月自己也觉得问的不是很得体。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只是听说这位温教授以前和白珞娅……”
“你听谁说的,就问谁去好了。我并非对所有的事都感兴趣。”
祁斯文说完就把电话挂了,赵安月感觉他好像有点不开心。
***
“刘医生,你的意思是,还要再等半年?”
沈星野坐在刘景平的对面,显然对自己得到的答复全无之前的淡定。
“之前你就跟我说,只要养七八个月就可以手术。为什么现在还要再等?”
“沈先生,这种事是不能心急的。你想想看,如果能做手术的话我肯定也希望你能尽快恢复光明啊。但是上次我已经给你解释过了,这个眼球后面的肌肉经过高温灼伤后要需要一段时间恢复的,否则移植的角膜不能很好地妥帖在上面。就算做了手术,也达不到你的预期效果。”
这会儿赵安月就站在沈星野后面,专注着听了每一个字,却一直没有说话。
这是沈星野第一次带她来刘医生的诊所。
也是她第一次听说刘景平的名字——不,不是第一次!
赵安月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翻开手机,调出里面的聊天记录。
她记得很清楚,那天被郑丽欣在校园里捉到之后,回家她和沈银河通过一个电话的。
沈银河把自己看病的那个专家的名片拍了下来,直接通过图片传给了赵安月。
这会儿她清楚地看着那上面的名字——分明就是刘景平!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医生,给同为兄弟的两个人做过眼科手术。
这本来也算不上巧合,但诡异的是,为什么郑丽欣一定要瞒着沈星野——他弟弟得了眼疾的事呢?
这会儿医生把沈星野带到里面的诊疗室,说是要做一些缓解眼部的光照治疗。具体专业术语,赵安月是听不明白的。但是从刚才起,她就把手机的录音键偷偷打开了。
此时空荡荡的诊疗室里,就只剩下赵安月一个人。
沈星野的病例卡还插在电脑旁边的读卡器上。
赵安月蹑手蹑脚地往外看了一眼,确认里间关着门,一时半会应该不会有人出来吧?
她大着胆子冒出一个想法——
从医院出来后,两人直接回了公司。一路上都没什么话。
直到车子停在了公司门口,沈星野才主动开口道:“你今天还出外勤?”
“嗯嗯,还有两个合同……”赵安月点头的同时,一只手按在背后椅子上的那个帆布背包里。
那里面,装着她刚刚从刘景平的诊所里偷出来的一张片子。
是沈星野的。
她趁他们不在诊疗室的时候,通过未锁定的电脑查询引擎,找到了沈星野之前的病例档案。
赵安月记得很清楚,之前在中心医院的那位许医生曾建议过他们再去拍一张片子的。
“听说今天要下大雨,早点回来。”
沈星野理了一下衣襟,推门下去。手杖持在掌心,走得坚实稳步。
赵安月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心里不由自主地涟漪起几分酸楚。
如果不是她亲眼看到,或许谁都不相信沈星野在面对医生时那种无力的焦躁感,是那么真实的。
“许医生,你看这个片子……”
赵安月排了两个小时的队才等到那位许医生的号,等位的过程中才知道,他虽然年纪轻轻,但已经是很有经验的主治医师了。
这会儿许光凛端着片子,眼镜片下那双拘谨的双眼紧紧凝视。
“就跟我说的一样,整个虹膜包括下面的晶状体全部切割下去了,根本没可能做移植手术。如果你不信的话,也可以拿给任何一个眼科医生去看,我是不是在危言耸听。”
“不不不,我没有不信您。”赵安月摒着心如刀搅的压抑,坚持追问道,“可是许医生,一般来说……这种情况会是由于什么导致的?火灾会……会伤成这样么?”
“当然不会,如果只是单纯火灾灼烧的话。都到了需要切割虹膜晶状体的程度……可以考虑直接眼球移植了。怎么还会用这么高难度的手术方式,保留虹膜边缘完整?一般只有捐赠事才会这样做,是为了保持末梢神经活性,提高移植成功率。”
赵安月听得一头雾水:“不是许医生,我没搞明白,什么叫移植成功率?不是说我先生的眼睛现在不能做角膜移植么?”
“你听反了。我的意思是,如果他的眼睛是因为给别人做了角膜移植而被直接切割了虹膜和晶状体。那么再想重新移植回角膜,那是个完全不可逆的过程。懂么?”
“这个我懂……可是……”赵安月想了想,赶紧把手机拿出来,“许医生你听听这个好么?我不是太懂那位主治医生说的话,可是他真的承诺我们说,保持这半年的光照治疗是可以缓解眼球肌烧伤萎缩,为后续的角膜移植做准备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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