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必安从很小便开始练剑,几乎从记事起,就都是每晚抱着剑睡的。
师傅说,要断情绝性、人剑合一,才能成为天下独绝的剑客。所以谢必安十分自苦,生活单调乏味,由此养成了厌烦一系列动荡、不安定的性子。
良禽择木而栖,十五岁他选择成为二皇子身边最利的剑,出鞘见血,见血封喉。
也是在那一年,他遇见了他生命中唯一的,最活跃的,不安定因子——时年十二岁的李燕缈。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二殿下王府的葡萄架下,那时院里还没有移植那颗长势喜人的大金桂。
豆蔻梢头的小丫头馋那架子上新熟的葡萄,蹦着去抓。奈何身量未足,只是徒劳。
二殿下恰巧过来,小丫头眼尖,见着殿下,小箭一样跑过去。牵着二殿下的衣袖晃呀晃,指着葡萄树,明显在撒娇。
二殿下坏心眼的指指架葡萄藤的竹竿,没想到她扑闪着大眼睛,居然真的手脚并用抱着架子一角费力的爬了上去。
他向来冷情冷性,当时甚至在想,她肯定会跟地面来个亲密接触。但殿下使了个眼色,他只好改不甚关心为全神戒备。
果然,在下一秒,惊呼的小丫头稳稳落在他怀里。与她对视的一瞬间,出奇的,他剑客的直觉与本能消失了,如果有人在那一刻杀他,将不费吹灰之力。
他跟她就算这么认识了,他后来经常看见她,看她跟在殿下身边叫“二哥哥、二哥、李承泽”甚至是……“姐姐”。
殿下虽然不说,但谢必安能感觉到,殿下对他的这个妹妹几乎是纵容的。纵容她在王府里撵猫逗狗,纵容她不用敬称“你”呀“我”的,纵容她有时猛地跳到他背上。
谢必安一直觉得,二殿下是被这小丫头下了苗疆的蛊虫,特别是在得知他俩还不是同胞兄妹,只是快出五服的堂亲之后。
不过很快,小丫头就用实际行动,颠覆了他先前的看法
那是殿下的一次生辰,小丫头端过来一个圆圆的、像倒扣的碗一样的东西,上面还有几个红色的字,看不懂。
据小丫头自己说,这叫:生日蛋糕。
她把“生日蛋糕”端给二殿下,又在上头插了几根极细的蜡烛,点燃,然后说:“二姐姐!你可以闭上眼睛许愿啦!”
他从没听过那么快活的语气,好像过生日的是她一样,出奇的,谢必安并不反感。
殿下依言闭上眼睛,葳蕤的烛火映照在他的脸上,谢必安从未见过殿下露出那样温柔的神色。那一刻,站在门外刚过完十六岁生辰的谢必安忽然想,如果也有人愿意为他点亮这样柔情的蜡烛就好了。
后来他们渐渐大了,殿下和太子斗的更凶了。她常常试图劝解殿下与太子缓和关系,那时他才知道小丫头与太子也感情亲厚。
也是,谁能对这样逢人便笑、爽利可爱的姑娘狠心说“不”呢。
又过了一年半载,范闲进京,她似乎与范闲一见如故。殿下得知消息后脸色不太好,谢必安垂下眼睛说:“小姐与范闲交好,不正与殿下有利吗?”
对此,殿下只是沉着脸“嗯”了一声。
也许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二殿下便想杀了范闲吧。
牛栏街刺杀的头一晚,靖王世子带来消息,明天小丫头会与范闲同行一起去醉仙居。
殿下在书房看了一夜的书,谢必安知道,他是枯坐了一夜,因为他在门外也一样,心乱如麻。
东方将将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殿下走出书房,眼底的青黑衬得他的脸色奇差无比。他说:“计划照常。”
他心里一凛,低声应是,笼在袖子里的手却攥紧了一条红色的剑穗。
那是除夕时小丫头送给他的,她在一堆送给二殿下的礼物里捡出来个最鲜艳最适合他的。她笑弯了眼睛,轻快的说:“虽然咱俩只是普通朋友,但见者有份的规矩不能破。礼轻情意重,新年快乐!”
“礼轻情意重”他又在心里默默咀嚼一番,她那样真诚的对他笑,而他此刻要去传达会要了她的命的刺杀令。
好在,好在后来她只是受了轻伤。在得知消息后,谢必安居然打心底里对范闲生出一丝感激。
然而,殿下不知道说错了什么话,惹得她和殿下闹了脾气,半个多月未曾来王府。殿下拉不下脸亲自去,让他代劳,请她过来。
谢必安天生冷脸,就更不会哄小丫头了,他只好沉默的跟着她。她嫌烦,直撵他走,但他岿然不动。那时他想的是,他谢必安对不起她,哪怕叫她打一顿也好。
后来她还是跟他去了王府,和二殿下说了许久的话。谢必安仍旧抱剑守在窗口,他瞧见小丫头说着说着就落下泪来。
那是谢必安第一次见她哭,往日就算是练武受的伤再疼她都从没哭过。可这次她揪着殿下的衣服,哭的伤心。
那滚圆清亮的泪,把他的心,烫了个洞。
过了两日,殿下收到个纸条,是小丫头写的:“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二殿下拿着纸条看了又看,半晌叹出一口浊气,他说:“必安,从此之后,我再也不能骗自己说,她是可有可无、可以被轻易替代的了。”
谢必安没说话,却在心里轻轻附和。殿下,别让她的泪,再掉到地上……
————(完)————
昨晚突然想从第三视角写下二哥和燕缈的事,这1800多个字,简直是行云流水就码出来了。
谢必安是个很好的见证者,也是个合格的暗恋者hhh
像他这种木头,也只能暗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