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彦生正在浴房内洗澡,他整个人泡在大木桶子里,心情正舒畅着,全然没注意一道人影从窗边闪过。
“小姐这样不好吧?”荷香猫着要跟着金奕裳身后小声说道:“要是让人看见了怎么办。”
金奕裳眉头一转,不悦道:“怕什么,那些人本小姐都让他们走的远远的了,还有谁能看见。”她趴着窗台,从缝隙里往房内看去,又道:“一会本小姐就悄悄地把他衣服全拿了去,再给他来个开门见客,看看他还守不守什么清规戒律了。”
“可是小姐……”荷香心里嘀咕着:“刚刚那些人下人看你的眼睛就怪怪的,明天估计整个金府都能传遍了,金家大小姐夜上男浴房了。”
“没什么好可是。我进去了,你和采莲把好门。”金奕裳从来我行我素,她可不在乎那些下人们说什么,这边瞧了瞧屋内情况,便悄摸摸地,、推开窗子,从窗台慢慢爬了进去。
她小心翼翼地进到屋内,就见偌大的房间里隔着几道屏风,屋子尽头,最里间的屏风上披挂着傅彦生那件破旧的僧衣,一旁的矮几上放着长剑,隔着道屏风隐约还可以看见他洗漱的影子。她说话大胆,这一刻,真亲临其境,却紧张的浑身发颤,踮起脚尖慢慢往里间挪动,迈步如龟行,生怕发出半点声音来。屋内烛火不亮,除了里间一盏灯火,便再无其它,所以她只能摸着黑,一点一点往前走去。
她身上披着锦裘,虽行的小心,只是浴房内四面摆放不少椅凳和浴盆杂物,走动间难免拉挂上东西。索性心一横将这外袍脱在一旁,这浴房内四处都是水渍洒满了一地,她正脱着外袍,一不小心踩到一滩水渍上,脚下一滑,整个人就摔趴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傅彦生正躺在木桶里小憩,听到声响哗地站起身来,在屏风后警觉道:“谁?!”金奕裳磕着生疼,捂着嘴巴,生怕自己叫出声来。好在窗外的荷香采莲机灵,纷纷学着猫“喵喵”叫唤,一下惊醒她也跟着叫唤道:“喵……”只是声音里面透着痛楚,听起来古怪非常。
傅彦生听到一阵猫叫声,嘀咕道:“这金府里,怎么这么多野猫?还有只叫的这么凄惨,听着像叫春的母猫。”仔细一听又没了动静,还当是几只野猫在打架,又松了心神,坐下身子来继续闭目养神。
“你才是叫春的母猫呢,丑和尚,亏本小姐那么喜欢你,等会拿了你的衣服,看你怎么办。”金奕裳只听到他竟然说自己像只叫春的母猫,气的咬牙切齿,忍着疼痛,趴在地上也不站起来了,就慢慢地往前爬动。
她一步一步从地上慢慢爬到屏风下。隔着屏风透过缝隙,隐约能看见傅彦生的身影。就这么趴在地上,昂起头,撅着屁股,屏着呼吸一下竟看得入迷了,心道:“小哥哥,身子也俊俏得很呀。呸呸,金奕裳想什么呢,你是来偷衣服的。”缓下心神,又小心翼翼地伸手要去拉屏风上面的衣服。
只是她手刚离衣角近一寸,那衣服又慢慢往上挪了一寸,她不得不跟着衣服慢慢地站起身来。反复几回,眼见衣服就要从屏风上滑到另一边了,她登时急了,忘记了身下的大屏风,直接飞扑上去。
就听啪嚓一声,那屏风的木架子哪受得住一人重量,就连人带着屏风一起压倒在木桶上,打翻了大木桶,从头到尾被淋了个通透。
“啊!”金奕裳大声惊叫,顶着湿漉漉的乱发,抬头看去,却不见傅彦生的身影,只听另一边窗口处传来他的微笑声,一看他已经披着僧衣抱着长剑从窗口跃出,远远传来,“金小姐,没想到你平时也习惯用男浴房。贫僧已经用完了,你自便吧。”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道:“还有,下次可别再学猫叫了,学豚叫可能像一些。”
“豚?你竟然说我像猪?”这边金奕裳气得趴在桶上胡乱拍打,想要站起来,又因为地面湿滑,再次趴在了翻倒的木桶上。门外的荷香采莲听到惊叫声,连忙推门冲进屋来,见自家小姐浑身狼狈地趴坐在地上,赶忙上前将她扶起身来。
采莲扯了快巾布给她擦拭着,问道:“小姐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左右看也没瞧见傅彦生的身影,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野……小师傅呢?”
“什么小师傅,就是个木头,呆子,笨蛋!别提他,气,气死我了。”金奕裳裹着毛巾浑身发抖,“我哪里像猪了……阿嚏……”
“啊!小姐,你着凉了。”荷香连忙将外袍拿来给她披上,“快穿上,回头得了伤寒,可就糟糕了。”
“我没……没事……阿嚏……”
逗完金奕裳,心想这下这位大小姐可会消停一阵子了,傅彦生心情愉快,晃晃悠悠出了浴房,沿着廊道往厢房走去。忽然听到房顶瓦檐有响动,心暗道:“看来,这金府不止野猫多,老鼠也多。”当即顺廊柱翻身上了屋顶。他趴伏着身子,借着夜色,隐隐见连绵的屋顶上,有两人正在轻踏驰行。
“这两人鬼鬼祟祟的,不知有什么企图,我且跟上去看看。”他使着飞花乱步法,轻身尾随其后。只见那二人几个起落,下了房檐。前后观望着向金世昌的房间摸去。
傅彦生趴在房檐上看得清楚,二人在窗外观察片刻,见屋内没有动静,便来到房门处,拿出匕首插进缝隙中,稍稍一捅,再一提,将门栓剥落,吱呀一声,就见房门被两人推开来。一人转身留守,一人就要进去,高个留守那位见同伴一动不动,轻声道:“进去呀,你发什么呆。”矮个扳过他身子指着屋内道:“你自己看。”
傅彦生见二人打开了房门又不进去,正觉得奇怪,就见门内胖乎乎的金世昌光着身子,迷迷糊糊地抱着个酒坛子,正一摇一摆地从屋里走出来。不见他害怕,走到二人面前,狐疑片刻,忽然就丢了酒坛子,抱住矮个那个黑衣蒙面客,嘴巴贴上去就是一顿猛亲,嘴里还说着胡话:“翠儿,你可来了,快让老爷亲亲。……你咋胖了?”
矮子猝不及防,被抱了正着,就感觉眼前一张大胖脸突然凑上前来,冲着自己就是猛亲。他顿时气急败坏,抽出腰刀就要把眼前这个胖子扎个穿心透。却被一旁的高个拦住了,“他是金世昌,将军吩咐不能杀。”
矮子被拦住,无奈只好伸手抵着金世昌,一边吐口水,一边大骂:“呸呸,倒了血霉了,这就是个老疯子。不知道吃了什么药,还不快帮忙拉开他。”只见金世昌满脸涨红,青筋凸起,眼睛也是通红,又体型庞大,使起蛮劲来,矮子一时半会也推不开他,忙喊高个帮忙。
三人正在拉扯间,傅彦生拾起一块瓦砾,手腕一翻,以“飞花追柳”的手法掷向高个。原来他在屋顶上,见矮子拔出腰刀,以为他就要行凶,连忙出手相助。
瓦砾在高个背后砸了个正着,他一个踉跄没站稳,好在扯住了矮子没摔倒。大惊道:“不好,有人!”矮子心急下,一脚踹出去,终于将金世昌踹开自己身体。抓着刀将高个护在身后,问道:“没事吧?”高个伸手抚过后背,发现被瓦砾砸中的地方,已经肿了一个大包,见脚下碎掉的瓦砾,心下大骇:“好在不是兵器,不然自己焉有命在。”当下也抽出腰刀,警惕地望向,屋顶上的傅彦生。见他一手握剑,立于屋檐之上,背着月光看不清样貌,出声问道:“阁下何人,要多管闲事?不怕惹祸上身?”
傅彦生笑道:“笑话,你们两个黑衣蒙面的,溜到别人家里来,也会是做什么好事吧。惹祸上身?你们还是先躲躲自己的祸事吧,看剑。”说声看剑,只见他手腕一抖,剑鞘飞射而出,直插二人身前地上,自己飞身跃起,好似踏月行来,长剑飞刺,先攻高个黑衣人。正是春南剑中的“攀花拂柳”,左手不停,伏虎式同出,压向那矮个男子的刀身处。他出剑时,与二人相距三四丈远,但自上而下,瞬息便到。
高个男子大惊,他与矮个男子,本为兄弟二人,号称“苏江二怪圣”,高的是老大苏大,矮个的是老二苏三,二人使的家传刀法,非正非邪,在江湖中也有些名号。只是几年前犯了事,被官府缉拿,索性就投靠了金元为鹰犬。
苏大初感瓦砾力道强劲,又见剑鞘飞射间招式精妙,以无半点小觑之心,然见他出剑间瞬息而至,竟又是针对自己而发,警惕又甚三分。只是“攀花拂柳”原为轻柔试探之招,在傅彦生手中一改面目,全无轻柔之意,如大风骤雨下的飞花扬柳。改试探为直击,虚虚实实间令人防不胜防。
苏大二人能游走江湖数载,刀法也是不弱,挥刀上提,意在荡开长剑。一旁苏三默契非常,横刀扫过,取傅彦生下盘,令他无立足之地。这才有了头前攀花拂柳剑缠刀,伏虎威势压敌手。三人交手架刀之间,苏大方才细看来人与来剑,惊到:“这剑!”只是不待他再说,傅彦生下招已至。
这边傅彦生甫一交手,有感二人招式功力平平,顿时心中大定,身回剑转,脚踩乱花步,又是一招“移花换柳”转攻向苏三,而左手拿捏住苏大的虎口处,同出一招“勒虎式”缠住敌手,令其无法挥刀。
苏三见长剑挥来间,飘忽不定,忽上忽下,如杨柳枝条随风动,大惊失色,腰刀在身前连划三个圆圈,护住上下,同时足尖用力,急促后退。不料傅彦生长剑半空转劈为刺,复又“换柳移花”直刺回苏大。
“大哥,小心!”苏三大叫,急忙收住退势,回身扑来。那边苏大见状,抓刀手被人制住,眼见寒刃将至,顿时如同三魂丢了七魄,冷汗直流。心急之下,连忙撒手中刀,连翻带滚,终是避过这一剑。苏三上前护在他身前,警惕地盯着对手。
傅彦生还当他们只是窥视金世昌钱财的贼人,本就无心伤这二人,刚想询问,那边金世昌正悠悠转醒。他从采莲手中抱回那坛“三月春”回到自己屋里,正想将酒收好,闻见那开封的酒坛传出悠悠酒香,心想:“反正都已经开封了,自己不如先喝一些,不然不知什么时候又被那败家丫头给偷了去。”他是越想越觉得心疼,当下喊人摆了些小菜,就一个人独饮起来。不想越饮越多,一股酒气忽然涌上脑门,他只觉的浑身燥热难耐,欲望难止,便喊了刘管家去叫花船的头牌前来陪酒,只是左等右等,也不见管家带人前来,不消片刻整坛酒就已经被他喝了个精光。
他不知那采莲从老神医那里拿了一包媚药,全数都倒进了酒里,他一人饮了这么多烈酒,哪抵得住媚药发作,只觉得面红耳赤,眼花缭乱,一个人脱光了衣服在房间里折腾。不知多久,听见房门处有动静,还以为管家叫的花魁到了,心中大喜,抱着坛子,就这么光着身子就跑出来了。
这时候他已然是药力发作,双眼迷蒙,只当眼前那高个是刘管家,身旁的矮个子的就是花魁翠儿。一把就抱了上去,之后便被矮个的苏三一脚踹飞在了墙边。这正月时节,天寒地冻的,他又光着身子,就这么一冻,反倒是把媚药解了几分,这才悠悠醒来。
他就觉冻得难受,睁眼一瞧,见傅彦生正与两个黑衣蒙面人对峙,心下大惊:“这是府上来了贼人了。”连忙大喊:“来人啊!抓贼了!”他一连几声高呼,金府上下,灯火明亮起来。不消片刻就听见人员吵杂声,有家丁护院赶来,将傅彦生与苏大二人团团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