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冷风掠过,吹动烛火晃动,殿内四人直言相对。火光下,受言语刺激,思及往事,净思神态扭曲,渐渐癫狂异常。见其神色有异,净悟怕其突然出手伤了清原方丈,急忙上前抓住他的肩膀,想拿下他。这时净思已然神志混乱,感觉背后有人抓他,嘶吼着反手就朝净悟扫去,如此一发不可收拾。只见他拳爪并用,如疯如癫,招招力破千钧不遗余力,瞬间连出数招。净悟早有防备,更是不惧反喜,接连架挡开对手,笑道:“好!够力道!”复也大开拳脚。二人堪堪拆了十余招,就已经把殿内供桌烛架扫的一片狼藉。
傅彦生惊吓道:“这两个家伙一起发疯癫了吗?”不过却也看得津津有味,他从未如此近距离看净悟与高手对招,边看还边默记二人往来招式。初时还欢喜激动,不过净悟打的兴起拳脚大开,也顾不上旁人,时有掌风拳劲从脸庞掠过。傅彦生怕被二人招式波及,吓得赶忙拉着清原方丈退到一边。
清原观二人打斗忧心忡忡,净思发狂他是始料未及,有心劝说又不知该如何阻拦,只得作罢,由着二人施为,只是交代净悟道:“万不得已不要伤了他性命。”
净悟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头前几招他都以试探为主,交手间都是触之即走,毫不拖泥带水。只几招下来他已经惊异连连,对方招式诡异,自己从未见过,不得不小心应付,寻思招式之间反倒跟前几日那长刀门的刀法气势有些许相识处,心下笃定必定又是门军伍功夫,感叹池州一代果然军武盛行。
原来净思与净禅不同,自小专修舍生寺武学,不杂一丝外招。舍生寺武学讲究舍己舍生,一往无前,不同一般佛家武学,透着阵阵萧瑟之气。玄同法师半生军阵杀敌,从来是有死无生冲锋陷阵,而后大彻大悟,所创功法虽为佛家功法,却无一不夹带着这种悲情。临阵对敌间的开合气势倒是与净悟的除魔罗汉有异曲同工之处。所以二人对招均是直来直往,招式无精妙处,都讲究一个“势”字。
只见净思虽然名不见经传,对阵净悟其也丝毫不弱下风,较之前与马风华僵持时完全判若两人。其实净思苦修数十载,武功也不弱净悟几分了,只是他从来守在寺里,不曾在江湖上闯荡,未有甚名号,所以才籍籍无名。
清原也不知净思竟然有如此身手,原先还以为他只与净禅不相上下,当下心道:“净思有如此武功,怕是也能在江湖名榜上占一席之位。难怪,夜里耿千秋偷取经书触发佛像机关,他们师兄弟二人同时赶去阻拦,净禅身受重伤,他却安然无恙。”心念至此又想到净思竟然眼睁睁看着自家师弟身受重伤,也不搭救,心性堕落怕是无药可救了。见他所使的武功并不是存于经阁内的半山寺武学,反倒是同故友清熹大师的武功招式如出一辙,顿时心中有数,提醒道:“净悟小子,他使得是玄同法师传下的舍生寺独门招式。”
净悟闻言,再瞧他武功路数,心中也惊诧,道:“舍生寺武学果然令人大开眼界,没想到师弟你武功高强,也不在老僧之下。正好今夜与那耿老魔打的不过瘾,没想到还能在此找补回来,痛快!痛快!”话音甫落,拳劲已提,使得一招“晨钟暮鼓”,腰马合一,拳如钟杵先拉后冲,撞向净思,气势非凡,力道却稍弱,显然第一招是问礼于人。
净思虽然心神狂乱,出招运劲全凭本能使出,反而更是反应迅速。眼见拳来不避不让,长爪快速抓出,半途扣住重拳,顶着拳劲一路缓冲至身前,另一边则出拳反攻,俱显舍生绝学“以伤换伤”的精髓所在。傅彦生在旁看得惊奇,又觉的招式之间是曾相识,自己模仿间也自然娴熟,仿佛以前就练过,但又实在想不起再何处所见,只是懊恼地连连拍打自己的脑子,嘀咕道:“在哪见过呢?我这脑子怎么就想不起来了。”
那边净悟武功虽然还是略胜一筹,但是受清原方丈所托心存顾忌,招式间威力先少了三成,反观净思癫狂至极,招招用尽全力,一个是越战越勇,一个则逐渐退让,局势渐转。不过净悟肉身横练,冠绝武林,最受得了的就是这拳脚钝器击打,所以哪怕净思一时占了上风,却也伤不得对方。就见长拳重击在净悟身上就如同敲钟打鼓般,发出一声闷响,荡起一道金光,施拳之人反倒自己连退几步。净悟不痛不痒地拍了拍衣袍,笑道:“师弟,你这力道可不够,需再加把力!否则可打不破老僧这金身的。”此言一出,净思癫狂下再加盛怒,长啸一声,飞扑上前,跨步间双拳舞动,拳路缭乱迷眼,每每一个跨步两手间就摆动一番,去势并不迅速,但拳未至,疾风已然袭去,一拳更复一拳。净悟掌上功夫了得,自然看出对手摆动间,劲力渐蓄,三步跨完,正好势达巅峰,与一鼓作气相反,讲究的是一而再再而涨三而盛,正是舍生绝学“一气呵成”。
有感对方神力愈增,净悟兴致愈盛,双手交叉胸前,落后半步。刚站定,拳招至,只听长喝中伴着一声闷响,净思再被反震一步,未见停歇,二拳又出,力再强三分,接着三拳,四拳……拳速渐快,力道也不断加强,逐渐得由反退到前压,二人逐渐颠倒。净悟初时还无痛痒,而后渐感吃力,再至后来,竟被他一拳拳逼退,心中诧异:“这内力有古怪!?”寻常武者全力施招,或配合招式,或使用兵器,让招式威提几分已是极限,净思使拳,力道一提再提,好似无穷尽。眼见他再挥一拳,净悟已不敢再硬挡,当下让过身来,那长拳从他身旁掠过,打在空气中,隐约能听见“砰”的声响传出。见对手躲开,净思戾色更重,又是一拳使出,横扫而来,净悟见他势道大的异常,无意架挡,只得以绝顶轻功向旁跃开躲避。当的一声,净思长拳没扫到对手,却正好打在其身后的罗汉铜像上,把重达百十斤的铜像生生移了半寸,还在上面留下了一道浅浅的拳印,这力道端得霸道无比。
净悟疑虑在心,施展开轻功围着净思打转,故意躲而不攻,细细观察他的神色。见他每挥一拳,气色就差上一分,几拳下来,竟能肉眼可见地感受到他逐渐变的苍老。想来这门功夫就是通过透支使用者的精气化为内力再施展出来,难怪能一再突破极限,只是这般下去待无气可化身心力竭时,也就是施招者魂消云散时。
“如此邪门的功夫定然不是舍生寺武学。”净悟转而问道:“清原大师你可知?”
清原摇摇头道:“老衲也是初见。想来净思也是受此功法影响才神志不清,癫狂发作。”
“哪怕是外域魔教,老僧也不曾见过有如此歹毒的功夫。”净悟脸色凝重,当下喊道:“你练的是什么魔功!”
无奈净思此刻已经狂躁至极,只知乱吼乱叫,一心只想把眼前烦躁之人打倒,当真全无顾忌,一招狠似一招,一拳强过一拳。如此拼命招式,就连净悟也有些吃不消,也不再硬接死挡,招式变换,就连脸上也是罗汉法相变幻,拳风也由钢转柔,是罗汉散手中少有的柔拳——长眉罗汉手。只见他步转轻灵,双手轻拂,袖随手动,好似长眉拂动,这本是柔美非常的拳法,净悟使出少了柔美,反倒多了洒脱随性,叫围观的傅彦生看得心生艳羡又暗骂和尚小气,只道这和尚尽是教自己一些刚猛非常的武功,如此潇洒美妙的拳招都不曾教于自己。
这边净思双眼通红,可不分招式美丑,使得都是豁出性命不要的杀招。不过每每就要打中净悟时,总被他的手袖带偏,全身气力都打在空气中。几招无效,反倒是让他稍稍冷静些,看来他虽然发狂,但还有些意识思想,见拳招无效,转而换招,改拳为爪要去抓对方。适才一番交手,他见净悟脚步也由稳转灵巧,料对方也有绝妙身法搭配拳招,便双爪齐出,行路刁钻变换多端,只一照面就封了净悟上中下左右各个退路,不论对手是左避还是后撤,又或右闪还是前突,都难逃他的长爪。哪知净悟根本不在意他的爪功,欺身上前任由他拿捏住“右肩井穴”和“左尺泽穴”,占着金身无敌,区区爪功,一时半会全凭肉身阻挡自然不在话下。
傅彦生与清原在一旁观战,眼见他被净思抓住了要穴,看似落了下风,都紧张非常。清原还道因为自己缘故,让净悟畏手畏脚,施展不开,更加愧疚难受,口中反复吟诵经文。傅彦生则更是紧张得难受,一路上遇到的敌手净悟无不是干净利落地解决,何曾有这般狼狈过,当心焦急下忙开口喊叫为净悟助威起来:“和尚,使劲呀,打他,狠狠打他……”
这边净思被吵的烦躁,手抓两大关节要穴更大力,发觉如同掐在两块钢铁上一般,正要运气凝爪,制住对手。净悟却已经乘势贴近,双手不能用,就使头槌用力甩出,大光脑袋就像百十斤重的铁锤一样,狠狠地顶在净思的胸口,撞得他就快岔过气去,也不喊疼,心气刚顺,手掌翻转,双爪又要转攻腹部柔软处,还未触及衣袍,反再被净悟提左脚顶开自己的腹部,支架在一旁。净思招式变换奇快,翻转间又向他小腿处抓去。净悟凌空转身,小腿收起,另一条腿横扫出,逼迫净思不得不收招抵挡,不过这次却是换了招式。就见他抵挡瞬间,硬顶住净悟的劲力不退,双手连挡带抓,一把抱住袭来的鞭腿。大吼一声,重心为轴竟抓着净悟的右腿,带起身子抡转起来。
净悟单脚着地,使力不便,冷不防被对方使蛮力抓起转在半空,当下弓起后背,双手抱胸头微缩护住要害。由他带着自己扫过长桌,又用力甩出重重砸在殿柱上,只听“咔嚓”一声,双人合抱的殿柱竟然裂开一道细痕,净悟从上面滑落下来没了声响。傅彦生看得真切惊道:“和尚!”正欲冲上前去查看,就见净悟有了动静缓缓站起身来,才心喜道:“和尚你没事呀!?吓死我了。”
“无妨。”净悟爬起身,甩了甩发晕的脑袋,好在他及时护住了周身要害,这一下并未伤及筋骨,不过他嘴上说无妨,心里却暗自计较,没想到对方越发的神勇了,这魔功当真可怕,现在是要败他简单,要想不伤他性命却是难了。眼见时间越拖越久,也不知这魔功已经消耗了他多少精气,细看下只见净思额头已然皱纹丛生,已然变得如同清原方丈一般苍老容貌,只怕再交斗下去魔功随时会抽干他的精气,让他力竭而亡。转头看了眼一旁满面愁容的清原方丈,无奈道:“罢了,不过是豁出一回性命。”大定主意要保净思一命。
此时净思已经极不耐烦了,只觉得眼前这个令他烦躁的人,打来打去怎么打也打不倒。口中含糊不清嘶吼出发狂后的第一句话:“杀了你!”一股气血冲上脑门,七窍中隐隐有血丝流出,随着功力运转,空气中好似忽然飘荡出一股淡淡清香,只见他周身上下散出阵阵血色蒸汽,扭曲了空气,令周遭景象异常诡异。清原知道这招底细,蒸汽一出便惊呼道:“兰艾同焚!净思快住手!”
蒸汽由虚凝实,这绝招显然出乎净悟意料之外,听到清原方丈警醒,凝神贯注,功力运转到极致,也是朵朵金莲升起,将金身提到极致,摆好架势,长喝一声:“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