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贼慢慢将经书取下,不料经书刚一离开地藏菩萨佛手,菩萨像便开始幽幽转动起来,显然是触动了机关,贼人见状,似早有准备,飞快从怀中掏出一本一模一样的经卷塞入佛像手中,出手迅速都在一眨眼间,机关立时停止了转动。傅彦生在窗外将这一切看得真切,见贼人四处整理妥当就要出来,连忙跑下石阶,复又钻到大殿的佛像背后。心想,自己等那贼人出得大殿,再大叫一番,引来寺僧,正好来个人赃并获。
但闻殿后脚步匆忙,傅彦生眼见其从佛像旁一闪而过,就要出得门外,又停住了脚步,傅彦生透过幔帐隐约见着一个黑影在一旁的罗汉像旁隐匿着。正纳闷,忽然听得门外二僧言语,“如广,怎得不见前夜值更的僧人?”
“好生奇怪,师叔不是说近日与海字辈弟子调换班,子时到大殿替换海明师弟他们吗?你我二人这都早到半个时辰了,怎不见人在这。”
“定是他们偷懒,提前先跑了呗。都是如真那家伙,一整晚哼哼唧唧的,吵的人不得安宁,害得你我不得不跑来大殿躲个清净。”说话之人满嘴抱怨,不时数落着如真。
旁人忙安慰道:“好啦,好啦,别气了。那家伙也是够惨的了。刚抬回来那会,我都没认出他那张脸,你是没看见,肿的这么大。”
“哈哈,他那是活该,平日里占着真广长老偏袒到处占人便宜,连斋饭都要先挑着菜,我早想揍他一顿了。”
“你得了吧……”
“吱呀”只听大殿门慢慢地打开,大殿内也突然明亮了起来,显然两人进得殿来点了灯火。
佛像后面傅彦生闻言心中一喜,道来得正好,正要大声呼贼。忽然一个布包从佛像上头被抛了进来,直直砸在他脑袋上。再一听殿中,两个僧人打招呼道:“师叔祖好!”
“嗯。你们来了。”傅彦生听这声音耳熟,一时又想不起谁来。又细一听,两个僧人问道:“师叔祖,您还未休息呀,为何深夜还来这大殿里?”
那人声音端重,道“哦,近日寺内恐不大太平,我放心不下,便过来看看。”
两人忙答师叔祖辛苦,又问道:“师叔祖可曾看见海明师弟他们呢?弟子二人好来接班。”
那人又道:“适才,我叫海明他们先回房了。既然你们来了,我这便回去,你们且认真值更,不可怠慢,听到没?”
二人恭敬地答道:“是,师叔祖。”
复又听见一声关门声,显然那人出得门外去了,留下二僧人面面相窥。
傅彦生心里正纳闷,贼人哪去了,怎么多了个师叔祖?那两个僧人莫不是瞎了眼了?又听两人在门处交谈道:“师叔祖好生奇怪,怎穿身内衣就来巡夜了。”
“许是当心,走的又过匆忙给忘了吧。别管他了,走吧进去查看一下。”说罢正要去往后殿好好探查,把傅彦生吓的冷汗直冒。
还好另一人拦住道:“还查什么,没见师叔祖刚刚查了一圈出来了。再说这大殿内外有甚好偷了,也就那镀金的佛像值点钱,那也要贼人能搬得走呀。我看呀,师傅师叔祖他们都是大惊小怪。你我还不如抓紧再睡一会,今天就没睡好,明天早课别再被真广长老抓到了。”
“也是。”……
许久两人渐渐没了交谈,显然是靠着门根睡着了,只传来一阵阵的呼噜声。傅彦生这才敢细看之前砸在自己脑袋上那个包袱。借着微弱地光线,这么一看不得了,这哪是什么包袱呀,分明就是刚刚那贼人的那身夜行衣。再用力一捏,发现里面还包裹着什么东西。傅彦生掏开来一看,赫然就是刚刚贼人盗取的那本经书。
“我得看看,这是什么宝贝,遭人惦记!”傅彦生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借着灯火细细翻。
“万物有始,方有终。道有轮回,路尽依始,复又一生,一又生二,复又生三,始有万物……”看着看着傅彦生不知不觉就小声念出来,虽然经文全都生涩难懂,不过只读过一遍就被他熟记于心。一卷经书不过十余页,不一会便被他翻看完了,见经书无其他特别,嘟囔道:“什么呀,就是本破经书,我当是什么宝贝。和尚嘴里那一大堆我都念不完了,也不知道这贼人稀罕什么。啊!”正嫌弃着,傅彦生忽然想起了要紧的事,刚要惊声,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心里暗叫糟糕:“这贼人竟然也是寺里的僧人,还是他们的什么鸟师叔!这下遭了。现在这经书在自己手上,衣服也在自己手上。这要是被人看到真是百口莫辩了,抓贼要变成真贼了。这贼人真是可恶,糊里糊涂又被他害了一次。”越想越遭,傅彦生赶忙丢下经书就要找机会开溜。只见他蹑手蹑脚地慢慢爬出夹缝,探头一看,两个僧人依靠着门沿睡得正香,正是好时机。刚往前走两步,心里又寻思:“不对,这样不是便宜了那贼人?他到时候定会再来寻这本经书。不行,不能就这么让他得去了。”随即眼珠子一提溜就想着个好主意,“他既然拿了本假经书换真经书,我再给他换回去。他是真真假假,我就给他来个假假真真。”思及至此,他也不急着走了,掉过头来,抱起经书,就往后殿摸去,不消片刻便上得偏殿来。正要踮起脚伸手去抽佛手上的经书,一下又停住了,叫道:“不对。差点忘了,佛手上还有个机关。”刚刚那贼人一动经书便触动了机关,自己可没他那般速度把经书换上,得想个法子。
“有了。”只见他慢慢爬上了供桌,撅着屁股,弯着腰,小心翼翼地拿手上的真经书对准假经书的屁股,瞅准时机,这么一捅,真经书顺利地把假经书捅了出去,稳稳当当地落在了佛手里,再细一瞧,地藏菩萨纹丝不动。“搞定。”
随后,傅彦生便拿着假经书又塞回黑衣里面包裹好,又把夹缝里收拾妥当,这才小心敬慎地打开大殿的窗户,翻身出去。出得殿来又一路慌慌张张地跑回了自己的寮屋,直到躺到自个床上,这才长舒一口气,感觉后背冰凉,才后怕道:“这晚上真是惊险刺激。”
翌日天甫黎明,傅彦生睡得正香,门外忽有人叫道:“小师叔!小师叔!快醒醒,净悟大师叫我来喊你。”
“谁呀!”昨夜他兴奋到天将大亮才睡着。迷迷糊糊地被人吵醒,不舒服地拉了把被子复又盖到了头上,嘴里念叨着:“让我再睡会。”
“砰!砰!砰!”见屋内答应声越来越小,来人便凑上前拍起了房门,边拍边喊:“小师叔!快起来,不然大师该生气了!”
傅彦生被嘈吵得受不了,只得下床“哐当”一声就把门给打开了,半眯着双眼,正要开骂呢,一见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小沙弥海尘,刚要吐口而出脏话又给咽了回去,笑道:“是你呀,小和尚。”
海尘还是那一副乖巧可爱的样子,眨巴着眼睛说道:“贫僧法号海尘,小师叔莫要老叫贫僧小和尚了。”
“哦,好的,小和尚。”傅彦生故意逗他,打了个哈气又笑问道:“这一大早的,找师叔什么事呀,你师叔我昨晚可一宿都没睡好。”
海尘被这么一问又楞住了,饶了好一会头皮这才想起来:“哦哦哦,是净悟大师让我来找你,让你去大殿做功课。瞧我这脑子,快,快,快走……”说着一把拉起傅彦生就要往大殿跑去。
“诶,等会,慢点,我衣服都还没穿好呢。对了早饭呢,啥时候吃早饭。”
两人急急忙忙地来到大殿内,见一众寺僧早已列作完整诵念经文,净悟坐于上首,自己的老仇人真广也在一旁,见他刚从殿外进来,一双眼睛睁得大大地,恶恨恨地直瞪着他。傅彦生也不怵他,回眼瞪去,又见净悟似乎也注视过来,连忙拉着海尘蹑手蹑脚地寻了个僻静的角落跟着盘坐着诵起经来。
不过端坐在这大殿内,傅彦生心中有事哪有心思念经,嘴巴上念着,眼睛却时不时瞟一下大殿中的佛像,心里想着也不知那贼僧人倒地是谁,把经书取走没有,又瞧清原方丈边上盘坐三四名老态僧人,想来就是几位辈分高超之人,昨夜那贼师叔祖想必就在这几人之间。
傅彦生正寻思着,嘴里跟着众人念念有词,忽从殿外跑进一个灰衣小僧,口中喊道:“方丈大师,不好了。寺外来了好多人,都争地想要入寺来。”殿内众生闻言互相低头窃语,偌大宝殿顿时声色吵杂起来。净禅身兼维那,见状出声严喝道:“慌什么!继续做早课。”净禅平日在寺里多有威严,此时出声严喝,殿内顿时又恢复安静。随即他又转身向清原方丈请示道:“方丈,净禅出去看看。”清原点点头,又道:“嗯,去看看吧,切记不可鲁莽行事。”这时净悟忽然在旁跟道:“清原大师,老僧也跟着出去一番吧,在江湖上老僧多少还有些薄面。”清原自然万无不可,谢道:“那多劳烦净悟你了。”
二人随即领着前来报信的小僧一同出了大殿,眼见有热闹可以看,傅彦生哪还能坐的住,见三人还未走远,连忙悄悄起身跟了出去,还未走两步便被海尘一把拽住了衣角,细声问道:“小师叔,你去哪呀,早课还未做完呢。”傅彦生怕被殿上真广看到,净悟又不在,要是被他寻着由头挨个罚就只能自认倒霉了,连忙蹲坐下来小声道:“你小师叔这是要出去帮忙呢?要是打起来,我也好搭把手。”海尘一脸认真地说:“胡说,我经念得多你骗不到我,师叔祖和净悟大师都在,拿用得着你帮忙。”傅彦生继续胡扯道:“那些个江湖小辈,要是真打起来,哪能随随便便就让你师叔祖和净悟大师出手,自然需要由我这个弟子效劳了,是吧。”“可是你武功打的过他们吗?”海尘还记得他被真广一把掳进寺里来,小师叔虽然辈分高,不过也只是比自己大几岁,怎么可能是那些江湖高手的对手。“什么可是,你没瞧见昨天你那个如真师兄被我揍成猪头了吗。”傅彦生一脸自得,直接就忽略如真是个连功夫不都会大胖子。不过海尘却被蒙的一愣一愣的,马上就换成了一副崇拜的眼神。寺里,如真在他眼里就是个绝世高手了,小师叔能打的过如真师兄自然也是个绝世高手。傅彦生骗过海尘后,就一出溜地跑向寺门。
待他来到门后处向外看去,见门口空地上密密麻麻地站着一众江湖客,还有得高举旗帜,有书“铁枪派”,有书“长刀门”等等,武林大小门派十数,正吵吵囔囔地喊着要入寺。
“大家静一静!”净禅单手行礼,面露笑意,待众人静下声来,才缓缓道来:“诸位,舍生寺近日闭寺封门,实难接待诸位,诸位还是请回吧。待寺门大开之日,诸位前来,届时净禅定扫殿相迎。”
净禅话还未落地,江湖众人吵闹的更厉害了,只听人群中有人喊道:“我们听闻有邪道之人要对贵寺不轨,不远千里特来相助,舍生寺倒是好大的架子呀。”顿时跟言者无数。纷纷责骂舍生寺不把江湖同道放在眼里,喊着要清原方丈出来给个说法。“就是,我们素问清原大师道德高尚,德被四方,不成想今日所见所闻,也是个欺世盗名之徒。”
净禅依旧笑脸盈盈,赔礼道:“真是万分抱歉。不过本寺自能应对,就不劳烦诸位了,如果因本寺的缘故让诸位受伤,那真是百罪难赎了。”
“我等自然不是怕死之徒,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敢来犯舍生寺我海鲨帮第一个说不。”说话的是个络腮大汉,身后站着一众绿衣弟子也是一个个出声应喝。
这边海鲨帮起了头,在场各帮派也纷纷囔道:“就是,我们长刀门也不答应。”“若要进犯,先从铁枪派身上踏过。”“我们紫衣楼也不是胆小之辈。”……
眼见场面再次失控,净悟一步踏出,落地处溅起尘土四散,沉吸一口气而后喝道:“够了!”。这一声“够了”用上了狮子吼的功法,只听得二字飘飘荡荡,传到半山间依旧可见,顿时阵得众人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