崆峒山,一少年临崖而立,怀中抱着一柄铁剑,乌黑发亮。
此剑,吕御风所赐,只是寻常佩剑,石谦豫却是欢喜得不得了,那么多时日,能常伴左右的也只有这柄剑,铁剑触手冰凉,但是只有拿着它的时候,石谦豫的心才能察觉到点滴温暖,他把此剑命名为“乌石”,剑如其名。
悬崖边,一片枯黄的落叶从树上轻轻的飘落,石谦豫伸出掌心接住,一阵风吹来,有种刺骨的阴凉,他见得远处山峦万仞,黄花满山,远处浩浩荡荡的大河奔腾东去不复归,又见得周边绝壁悬崖,与世隔绝,一时之间百感交集,轻声吟唱道:“秋来萧瑟草木疏,天高云淡,千峰尽出,山中路,无人到,相思多少,最断肠。”
吕御风自不来寻他,石谦豫只道自己太遭人心烦,惹得他不欢喜,自也不以为意。
这些时日以来,他日修月练不敢耽搁半刻,只是任他如何努力,丹田之力寸步难行,初始他急功切利,满腔抱负野心,时至今日,已是心如止水,不起波澜。
他也不气馁,只把当做一种习惯,每日固有两三个时辰反复尝试,真力虽滞而不行,但是日久天长,自也把丹田上那股真气练得越来越纯粹,心中尚还留有一丝遐想,想来有一天也许这股真力真能一鼓作气冲破周身穴道。
大概,也许,有可能真的可以吧。石谦豫这般念想。
崆峒剑法,他夜以继日反复斟酌习练,往往于细微之处悟得真章。似他这般勤学苦练,身体日益安康健硕,早非昔日羸弱公子。
“小轩啊小轩。”石谦豫轻声的呼唤。
时光最是无情,磨灭了壮志,磨灭了激情,磨灭多少曾经你信誓旦旦要铭记一生的人和事,徒留一地称作情怀的东西。
他长叹了一声,似是用尽所有的力气,凄然道:“小轩啊,我以后便不再想起你。”
到底是少年心性,不知日月长,妄言天长地久,天长地久尚且有时尽。
他扫了一眼周边的一切,忽地,眼中闪过摄人心魄的光芒,目光停滞在怪石上。那么长的一段时日,他醉心剑道已有小成,眼光已非寻常,如今再见那道剑痕,心生异样。
石谦豫指尖抚过剑痕,自上而下,一寸又一寸,眼随手动,眼角所及之处似有青光荡漾,待到回神定睛,却瞧不得什么,微觉奇怪,心道:“莫非是我花眼。”
如此这般再行数遍,次次瞟得青光,次次捕捉不到,他自小钻研古书做学问,养得一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性情,那青光似乎有种魔力迫得他不想也不敢停手。
到了第五十遍,青光大亮,石谦豫指尖吃痛,脑海轰隆一声炸响,意识深处,有一道剑光气贯如虹,一往无前,不屈,不服,是滔天的恨意。
石谦豫被那剑气所激,脑中一阵震荡,头痛欲裂,他一咬牙,用尽余力抽出指尖,青光瞬间泯灭,石谦豫整个人瘫软在石前,大喘一口气,又惊又怕,心道:“吕伯伯曾言,但凡修到洞虚境,神识离体,以意御剑,心念一过,杀敌于无形,难道适才意识之中所见的剑光便是剑意?”
天下修者虽多,然而修炼一途本是逆天之举,天下虽巨,芸芸众生,能入金丹境者已是凤毛麟角,名门大派亦如是,大多数人穷尽一生不能踏及。
即入金丹境,寿元大增,元婴一道不过岁月问题,至于洞虚境已是拥有大能大神通之人,阳神出窍,遨游人间,感应时空,顺应天地,天人合一,能成就此境者,神功妙法资质天赋缺一不可。
石谦豫理了一下心神,再看那道剑痕,由心而发平添几分敬意,又见“景璇枫”三字,喃喃自语道:“此痕莫非此人所留?”仔细端详,只见剑痕之上多有风蚀雨侵之迹,显然是历经岁月,时光悠悠,剑意傲然,尤其是剑意之上那股不屈不服的滔天恨意跨越时空传来,浩瀚不绝,石谦豫如临亲境,心中骇然:“单纯一丝剑意,已如汪洋大海急欲催灭我的意识,若是剑身及前岂不粉骨碎身。”
此怪石之上刻有崆峒二字,可谓崆峒门楣,一剑穿两字,显然是大不敬,此人绝非崆峒派,却不知是何方高手。这剑意深藏石中本不易发现,如若不是恰巧遇到石谦豫这等执着之人,他又适逢剑艺小成,恐怕千年万年也不会被发觉。
石谦豫忽又想起,自己反复尝试,直到第五十遍剑意才破石而出,正合大衍之数五十。所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意说天道无法十全十美大圆满,留有一丝变数一丝不足。
“天道尚有缺失,而此人偏偏摆弄这五十大数,莫非是意指剑术虽非天道却强于天道。无有不足,无往不利。”思此,石谦豫热血为之一激荡,哈哈自语道:“前辈当真好本事,好大的口气。”
他元气渐复,轻身一跃已从地上爬起,手中乌石剑穿风而过,一剑出去,隐隐有风雷之声,石谦豫大喜过望,知那剑意是大能之人所留,虽才第一次接触却让他受用无穷,于剑道之上更上一层楼,人剑如一,挥洒如意,只觉之前有不明和不解之处,此刻如水到渠成一般逐一而破,畅快淋漓。
他又舞弄了片刻,但觉疲惫,只能回房休息。
自那以后,石谦豫每天醉心于怪石之上的剑意,起初,他总会被石上霸凌的剑意所伤,后来逐步轻车熟路,石上青光却不复昔日光辉。青光渐暗,终于有一天清晨,青光不复生,石上再无剑意。而此时,石谦豫的剑术已是一日千里,造诣不凡。他知道剑意已折损耗尽,伏身跪地朝怪石拜了三拜,肃然道:“景前辈大恩,传无上剑意,石谦豫不才,既承剑意,愿为徒孙。”说完又是三拜。
这些时日,他多次想拜吕御风为师,但是吕御风次次婉拒,石谦豫求而不得,而后于这怪石之上斟得无上剑意,早已把石上的“景璇枫”当成是留痕之人亦是授艺之师。
他自小研读孔孟之道,深受儒家尊师重道的影响,是以也不经前辈高人同意,也不知对方是生是死,是妖是魔,既得技艺,自己先行奉为业师。怪石无应,石谦豫当他是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