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白璃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借尸还魂会借到言家大小姐言芷蘅的身上。
言芷蘅是何许人?
祖父为上任尚书令,隐退后仍为帝师,滕渊阁八大阁老之一,外祖为安国公,父亲为当朝丞相,母亲出身安国公府,大姨母为皇后,二姨母为宁王妃,亲舅舅是安国公世子……
放眼京城,除了皇家公主之外,还真没几位家世比得上这位的,怎么就借到她身上来了呢?
“小姐,您都坐半天了,喝点香茶吧。”
言芷蘅身边有两个丫鬟,圆脸胖丫鬟叫豆蔻,瘦高丫鬟叫藿香,两个都是贴身伺候言芷蘅起居的。
要说言家对这位大小姐是真宠,白璃还在宁王府当死士的时候就有耳闻。但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是老宁王算是白璃间接害死的,宁王府跟白璃有生死大仇,要是被宁王府知道了白璃借尸还魂到言芷蘅的身上,那后果……想想都绝望。
白璃失神中,没有接过藿香手里的茶杯,跟豆蔻两人对望一眼,藿香把茶水撤了放到一边,来到白璃面前,蹲下身子问道:
“小姐可是还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再让太医来瞧瞧。”
太医才刚走没多久,再喊回来人非当他们有病不可。收了心神叹了口气,白璃将眸子转向半蹲在自己面前的藿香身上,没精打采的问:
“我娘呢?”
柴氏让太医来给白璃复诊,太医确定白璃没有大碍之后,柴氏也回去休息了。
“夫人去歇着了。小姐有什么吩咐只管让奴婢和豆蔻去做就好。”藿香这般说,见白璃一脸不解,赶忙解释:“昨儿小姐在火场晕倒被送回家,老爷和夫人守了您大半宿,老爷早早就去了军机处,夫人又给管家请起来忙了一阵子二少爷的事儿,一直忙到现在才得空歇着。”
藿香的言下之意就是别去打扰夫人了。白璃也不是一定要找柴氏,意兴阑珊的问:
“二少爷什么事儿?”
据白璃所知,言相只有柴氏一个妻子,两人生了两个孩子,据说是龙凤胎,言芷蘅和言宇修,白璃记得言家二少爷言宇修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藿香低头不语,只是叹息,也是操心的样子,白璃往豆蔻看去一眼,豆蔻小圆脸一抖,犹豫着回禀:
“二少爷的事儿,无非就那几种嘛,小姐您该知道的。”
纨绔子弟能惹的事儿确实就那么几种,不务正业,吃喝嫖赌,仗势欺人,恃强凌弱等等。言宇修这小子年纪不大,名声却不小,怎么说呢,虎父犬子的典型,让即便远在潭州的宁王府上下都知道他的纨绔之名,也是不简单。
白璃现在很烦,也懒得管这些,脑中不由自主想起当年在潭州时,老王爷对言家的评价……想着想着,白璃的眼睛就亮了……
等等,她白璃借尸还魂到了言芷蘅身上,白璃跟宁王府有仇不假,可言芷蘅没有啊,不仅没有仇,还沾着亲,真要论起来,言芷蘅跟主子是表兄妹,而最重要的一点是——宁王府远在潭州!千里之外!
主子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想到白璃借尸还魂到他千里之外的表妹身上吧。
一扫先前阴霾抑郁,白璃又重新高兴起来。
花园外头几个婆子快速跑了过去,从垂花门前一闪而过,过了会儿又有几个婆子经过,豆蔻纳闷:“怎的都往前院去?小姐,奴婢去看看可好?”
白璃点了点头,豆蔻便出去了,打听清楚后回来禀告:
“小姐,没什么大事,还是那个牛大,从柴房押出来交给京兆府时出了些乱子,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哪容得他撒野,现已被京兆府的官兵抓起来了。”
白璃没什么感觉,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豆蔻说的是什么意思,一旁藿香却很惊讶,掩唇问:
“他又做什么了?”
豆蔻摆摆手里的绢子:“柴房押出来的时候,不知从哪儿藏了块碎瓷,差点把刘管家给划了,也是作的。”
藿香明白过来:“哦。”顿了顿又问:“那进了京兆府,他牛家就算是绝后了呗。”
“嗯,可不嘛。”
两个丫鬟在白璃面前说话,白璃也不能当做没听到,遂问:“牛大是谁?”
豆蔻指了指白璃右手缠着绷带的小胳膊:“就是在药房外泼油放火烧您的人,小姐您胳膊上的伤便是拜他所赐。”
白璃疑惑:“他为什么要放火烧我?”
以言芷蘅的出身,不可能跟贩夫走卒有仇怨,难道那人是受人指使?但接下来豆蔻的话打消了白璃的猜想:
“他良心被狗吃了,小姐您给他家里看病,没收诊费不说,见他家贫,连药钱都没收,他却反过来想要小姐您的性命,好在是白日里,火势控制的快,若是夜里的话,后果不堪设想。”豆蔻说的义愤填膺。
“我给他家里看病,还送药给他,他却想放火烧我?为什么?”白璃不仅没明白,反而越来越困惑。
人肯定不会无缘无故的把事情做绝,就拿她自己来说,也是生死攸关的时候,才会豁出去跟宁王府闹得那般僵。
白璃的这个问题,豆蔻和藿香似乎很难回答,全都不约而同低下了头,豆蔻支支吾吾:
“他……就是坏呗。”
白璃好整以暇扫过豆蔻,看向藿香,藿香犹豫片刻后对白璃道出实情:
“大约一个月前,这人带他媳妇去咱家药房抓药,他媳妇怀孕六个月时摔了一跤,肩上有些肿,您给把脉开药方,还送了药给他,谁知他媳妇当天夜里就血崩小产了,生下个没气儿的男胎,他媳妇又没止住血没两天也跟着死了,牛家就剩他夫妻俩还有一老娘在,日盼夜盼的孙子没了,儿媳妇也没了,牛家老娘接连遭受打击,想不开吊死在梁上了。这不牛大就把这笔账算到了小姐头上,说是……说是……”
“说是我害的?”白璃总算听明白了。
“可不嘛,自家的倒霉事儿自己不去解决,倒怪在别人身上,这人就是活该。”豆蔻接着藿香的话说,被藿香瞪了一眼。
白璃下意识把大拇指指甲放到唇边轻咬,她想事情的时候习惯这样。她想着言芷蘅跟自己差不多大,虽然都是十七八岁,但白璃是悬崖外长的野草,这位却是温室里的娇花,白璃自从十岁进了宁王府之后,就一直跟着毒师,日夜苦练丝毫不懈怠,仍不敢说什么毒都敢用,言芷蘅这样好的出身,总不可能自小吃苦耐劳抛头露面去学医的,而且两个丫鬟说话时吞吞吐吐,分明就是有所隐瞒。
“我竟有些忘了,当时给他开的什么药方,去拿来我瞧瞧。”毒医不分家,若有药方白璃应该能看出点什么。
两个丫鬟不敢忤逆,藿香就让豆蔻去屋里拿了,片刻后,白璃将药方拿在手里,映入眼帘的字迹隽秀雅致,颇有大家闺秀风范。
字是正经的好字,可这药方就不是什么正经药方了。
血竭、牛膝这些都是活血化瘀的,普通人跌打损伤用了有好处,可这怎么能出现在一个怀了孕的女人的药方里呢。
白璃指着自己,啼笑皆非:“这方子……我开的?”
如果是言芷蘅这姑娘开的方子,那她死的不冤,一尸两命把人媳妇和孩子害死了,再搭上个老娘,人家可不得找她赔命嘛,这才让白璃借尸还魂占了身子。
两个丫鬟的表情已经告诉了白璃答案。
“其实……也不能全算小姐开的。”豆蔻的声音低若蚊蝇。
“怎么说?”
“小姐您都是照着姬大夫撰写那本药典开的方子。”藿香似乎说到了重点,正要继续往下说的时候,院子垂花门前传出喧闹声:
“让我进去,小姐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没人知会我,你们这些人还把我放在眼里吗?”
藿香眉头一蹙:“真是白天不说人晚上不说鬼。”
门边的婆子阻拦:“姬大夫,你不能进去,小姐刚醒正休息呢。”
“滚开,是不是想要我跟小姐说把你们这些拦路狗一个一个都撵出去啊?”那声音尖锐刻薄,让白璃有一瞬间竟怀疑自己是不是在相府。
“小姐,姬大夫来了。”藿香见白璃一动不动坐在那儿,弯下身来提醒。
“那药典就是她撰写的?”门外还在争执,白璃对藿香问。
藿香点了点头,目光不时往外看,似乎对那姬大夫也有所畏惧:“她一个妇道人家流落街头,食不果腹,小姐见她可怜就收留了她,她就把自己那本祖传的药典赠与小姐,说是神医华佗传世之作,小姐您信任她,让府里下人好好对她,可您瞧她是怎么对我们的?”
垂花门外的争吵越发激烈,用词也越发粗鄙,不堪入耳,白璃真没想到,言相之女言芷蘅居然是这样的性子,偏听偏信,一派天真,谁的话都信,一个食不果腹、流落街头的妇道人家给的药典她也相信,居然还一本正经用来做参照救人,闹出人命是早晚的事。
得亏她出生在言家,要是普通人家这种性子,都不知死多少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