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败了……”
廖沉咀嚼着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低声重复了一遍。
失败等于什么?失去进入军校的资格,重新变回一无所有?此时廖沉的头因为过度消耗精神,充斥着疲倦和痛楚。对于此时此刻的他来说,维持清醒就极其困难。想到失败的后果,廖沉的心率就有些失控。他的眼前似乎又要浮现出一圈圈的水波,又要进入那些“噩梦”之中。
姚泽站在玻璃房外,注意到生理监视器的警报声,迅速掐断了玻璃房和廖沉的链接,又降低玻璃房的机能。黄玫瑰们迅速进入玻璃房,把陷入失神状态的廖沉转移到病房,并给了他一针强心剂。
说是病房,其实只是普通的医务室的隔间。白色让廖沉想起那间实验室,他顿时头痛的更加剧烈。
廖沉的病床被调整至了半倚的状态,他看着自己的手掌纹,不知道此刻在想些什么。
“主人!”格罗丽娅飞进来,扑进他怀里,“我还以为您回不来了!”
“啊……是格罗丽娅。”廖沉勉强抬手摸摸格罗丽娅的头发:“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可是您看起来一点也不好嘛……”格罗丽娅指了指廖沉的脸,她不知从哪里掏出一面镜子,廖沉看见自己的脸色发白,像是刚刚生了一场大病。而且,眼睛……眼睛的颜色……
“……没关系的,我只是需要休息一下。”廖沉说,颜色先放一边。更加细节的东西他已经想不太起来,残留下来的只有负面的情感,不甘,怨恨,绝望,疯狂。
他第一次如此直面人类的恶意。
即使那也是,不幸的产物……
格罗丽娅听他的回答知道廖沉不想说,只好在一边坐下来。过了一小会,姚泽拨开帘子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罗尔斯,倒是没有看见谭峰。罗尔斯依旧在打点滴,输液袋里的液体颜色看起来特别的诡异。
“实验失败也是常事,你别放心上,下次继续。”姚泽首先开口安慰廖沉,他做了那么多年试验,失败不知道多少次,还怕多这一次:“而且别听罗尔斯胡说,他那个外行,就知道吃。”
“不是对那些人完全不起效,而且很难吃也是事实。”罗尔斯接着说:“你都不知道自己到底造了多难吃的梦,丧梦会不会加重,姚泽,你赶紧给他们也做体检。”
“生理状况很好,一时半会死不了。廖沉,你造梦的能力无需置疑,就是梦本身有点……小问题。”姚泽也显得头痛。
吃?梦?这玩意能吃?廖沉似乎觉得自己的理解能力已经退化回了原始状态。
姚泽注意到廖沉疑惑的表情,终于想起来自己这方一直忘记讲的事情,说到底,是罗尔斯自我介绍不能讲:“续梦这个计划,为了给你打掩护,需要一个名义上的队长。就是你面前这位,罗尔斯。他的能力是食梦。”
“……等,等等。是我理解的那个食梦吗。”廖沉颤颤巍巍举起手问问题。
“我们应该是保持一致的人类思维。就是吃下‘梦’。来,这个就是压缩成液体后的梦。”
姚泽把一个输液袋扔给廖沉。那里面的液体和罗尔斯正在打点滴的那个一模一样。都是电幕雪花信号的诡异颜色。那一瞬间,廖沉相信这就是“梦”了。哪有这种颜色的医用品……
——鬼才相信啊!
廖沉想把输液袋摔回去。纵然再冷静,这两天(算上梦中其实已经不止两天)的折磨下来,他的精神居然还没有崩溃。不,也许他的大脑已经坏了,面前的一切早都是幻觉。
“梦就是这样类似血液的产物,”姚泽耸耸肩把输液袋又拎了回去,廖沉不要他还心疼的很呢,这装着梦的输液袋本来就少,“当然不是吸血鬼那种虚无缥缈的传说。”
“梦这种东西,完全没法食用,但传说中食梦貘却能够吃掉。你给普通人输液,他们也不会有任何变化,也许会产生美妙的幻觉,黑市上就喜欢这么干,浪费——只有给那些患者使用,它才能发挥正途。”
“但罗尔斯和人类不一样!我们内部称呼他为‘貘’,就是因为他可以吃掉所有的梦。不论是抽取出来的,还是活人本身的。这是他的食物!他生命的源泉!食梦这种能力,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能将其他人的能力变换成他自身能力的一部分,这个让罗尔斯他自己等会详细给你讲讲。同时,如果利用得当,他可以成为你手中最厉害的利器。因为活人一旦被吃掉了所有的梦——成为丧梦患者,也就离死亡不远了。
姚泽侃侃而谈,提到利用这样的话题,就坐在一旁的话题中心一点也不尴尬,罗尔斯静静地等着输液,时不时点头以表同意。他明明拥有人类的外壳,内芯却一点也没把自己当普通人看。
“比起介绍我,你更应该介绍那四个人。”罗尔斯提醒了一句,他又转向廖沉的方向:“我希望能在实战中帮到你,也希望你能造出好吃的梦。现在梦的余量不太够,玻璃房的效率低到难以置信。”
“起因是你吃的太多。也对,以后都是一个小队,你们还有足够的时间互相了解。”
“我知道了。好吃的梦是怎么样的?”廖沉也感到不可思议,他居然开始跟这些人一起走向方向完全不对的思考。
“……理想人生。”罗尔斯思考了一会,只给了他这个短语。
如果往这个方向想,倒说不定能再造出成功的梦。廖沉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没注意面前的墙壁已经转换成了显示器。格罗丽娅忍不住拍了他一下,他瞬间回到了现实。
“你造的梦虽然和患者本人的波长保持一致了,但没有唤醒他们,”姚泽指了指屏幕,那里被备份成了四块区域,可以看出是四个监狱一样的房间和四个监控摄像头,“我来介绍一下,诺维莱,维贝拉,提莉亚,贝格蒙特。”
看到那一刹那廖沉就想起来他们是谁了——在门口见过的四个人!
这一次没有了防毒面具,廖沉能够看清楚他们的脸。黑色短直发齐刘海的是诺维莱,金色卷发的是维贝拉,提莉亚则是深棕色的长发。贝格蒙特是唯一一位男性,黑色平头。四人共有的特点就是面无表情,死气沉沉。廖沉回忆着自己经历过的场景,但无法与他们现在对上号。毕竟在梦里,主角还是廖沉。
而在廖沉所造的梦里,衣装皆会被替换成最适合廖沉的情况,声音,视角,也会有相应的改动。
廖沉再一次看见他们,也仍然感受不到他们在活着。
他不可避免地想起那位朋友,脸色变得愈发苍白。姚泽看他这个样子觉得今天到此为止比较好,把显示屏关上:“我待会把最后的体能训练修改方案传给格罗丽娅,你注意接收。罗尔斯,你没任务了吧?”
“恩,我留下来陪床。”罗尔斯把自己的点滴速度调慢。
“那么,明天就是正式开始训练,早上见。”姚泽也没给人回话的机会和时间,直接帘子一掀,出去了。剩下两个人一ELF面面相觑。
“喵喵喵?”格罗丽娅摇摇头,想要避免这个小小空间里的尴尬,转头面对墙壁看起来新闻。
廖沉和罗尔斯面对面也感觉无话可说,房间内除了新闻的声音以外什么都没有。
他想起来另一个问题。
“你知道我的眼睛是怎么回事吗?”他记得格罗丽娅拿出镜子的时候,自己的眼睛颜色已经不一样了。左眼变成了深蓝色,他觉得怪怪的,又不是猫咪。
“左眼添加了辅助梦的装置。……我记得,姚泽是这么说的。”罗尔斯慢慢地解释道:“所以颜色变得不太一样,但应该对身体无害。不用太担心。”
“我明白了。”廖沉慢慢躺下,他回想着那四位患者的脸,想起自己造梦失败这件事。
他从来没有遭到过这么大的挫败感,除了大考失利那一小段时间。高中毕业前,即使他遇到难题,一直处于一种能解决就是好事,不能解决也就算了的随波逐流的心态之中。
人生走这一遭,不死都是运气。
但,丧梦患者生命维持不了多久,再加上玻璃房“逢生”的造梦效率低下……
廖沉扪心自问,看着夕阳渐渐沉入地平线,桔红色的光芒一点一点消失。
他真的能造出合适的梦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