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恍惚间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已站在了一个雪白的空间之中。背后是极为浓厚的白雾,这白雾将这整个空间都包裹起来,所以这个空间才是如此的雪白。
脚下是充满古典意味的石桥,石桥的两侧是精致的护栏。仰头看到的是一片白蒙蒙,而向护栏外看去,却见一片宽广的湖水。白雾在这片湖的边缘划出一个标准的圆,既不扩散也不消退。在不知从何处打来的光的照耀下,泛白的湖面粼粼地闪着。
就在这座石桥的中心、这片湖的中心、这个空间的中心,立着一个亭子,坐着一个人。
静得可怕。
尽管压低了脚步声,但即使是这么轻微的声音,也像擂鼓一般直击心魄。一步一步地踏出,一鼓一鼓地敲击。
终于,一只脚踩在了台阶上,然后,另一只脚也踏了上去。
“你来了。”
当进入这座湖心亭时,那个人开口了,直视着。
应该是在直视吧?明明那人就在眼前,却只能从直觉上来判断这个人的面部动作,因为不知为何,这个人的面部、衣着之类的具体模样始终都无法看清。
一阵沉默。
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
“好吧。”那人摆出一个无可奈何的动作,起身道,“那我问你,你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方?”
“……我不知道,还有……你是谁?”
“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那人的语调也带上了无可奈何的笑,他的手比划了一下,说道,“好吧好吧,我们坐下说。”
坐下了。
那人也在旁边坐下,倚着,摆出一个舒适的姿势,接着才不紧不慢地开口:“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太安静了,让人都不敢大声说话。”
“因为我把这里整理了一下。”那人道。
“整理?这里?”
“对,安静挺好,不是么?”那人似乎笑了一下。
“所以说……你操控这个空间?”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人,不都是能操控空间的吗?”那人随意道。
“至少我不能。”
“你怎么就不能了呢?”那人支起身子,伸手向亭外随意地一点。
一块湖面瞬间就发生了变化,就像是有着某种极高端的全息投影装置,这一块湖面拟作地面,在其上勾勒出了立体的画面,简直就像是真实世界的投影:
一个靠角落坐着的人位于画面中心,从他开始展开的画面显示的应该是某个唱歌包厢,炫目的光迷幻地旋转着,打在坐着的人的衣服上,打在一旁正在兴头上的人的头上。
“你看,坐着的这个人的周围不就是他所操控着的空间吗?这群人根本无法靠近呢。”那人这般说道。
“这个人只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合群的气场,而导致没人去搭理他罢了,哪是什么操控空间。”
“由散发着的气场来操控出一片他们不敢靠近的空间,这不就是操控空间吗?”那人笑道。
“行,就算是,但也和你的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那人摊了摊手。
“他……至少没办法向你这样。”
“我?怎样?”那人问道。
“就是这样,凭空地……”
“不不不,并不是凭空,我明白你想说什么了。”那人顿了一下,接着道,“我就这么问你好了,假设我就是神,那你要来干什么呢?”
“我怎么知道?”
“所以我不是神。”那人道。
“怎么……”
“因为我不是神,所以你不知道你要来干什么。”那人道。
“什么意思?”
“这不就是你的‘神学观’吗?”那人话说半句又是一顿,“你来这里不是要解答问题的吗?”
“你的意思是,你是来给我解答问题的?”
“不,这里就有一个定律,就是从你踏入这个空间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已经明确地有了那个问题的答案。”那人说道。
“可我到现在都还什么都不知道,不管是那个问题,还是所谓的答案,以及你……”
“别激动嘛。”那人做出了一个“冷静下来”的手势,不紧不慢地说道,“别看我现在这样貌似很有主导权的样子,可这里的一切都是取决于你。”
沉默。
“这样吧。”那人手一点,一枚硬币凭空出现在手中,说道,“现在你有一个问题,而这个问题有两个选项,你要通过抛硬币来决定出一个选项。”
“什么问题?什么选项?”
“那可就要问你自己了。”那人笑着,扔来了硬币。
硬币在手上灵活地跃动着。
“是什么问题呢?”那人似乎在催促。
硬币被抛上了上空,却在抛线的顶点突然地消失不见。
“现在能和我说说,你的答案是什么吗?”那人笑道。
“你都直接把硬币变没了还要向我问答案?”
“你不是已经决定好了吗?”那人的语调微微上扬。
“决定好了?什么时候?硬币不是还没有掉下来吗?”
“你的答案和硬币掉下来所呈现的正反面有关系吗?”那人问道。
“不是要由抛硬币来决定吗?”
“对啊,是由抛硬币来决定,你抛硬币不就意味着你已经决定好了吗?和硬币正反面又有什么关系呢?”那人再问。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通过抛硬币来决定,还真是‘抛硬币’。”
“那么你还要看硬币的正反面吗?”那人又笑了。
“不都被你变没了吗?”
“就在那里。”那人一指湖面上的画面中心那个独坐的人。只见一枚硬币刚好落入这人的掌心,但这人在硬币落入掌心的同时,也将硬币攥在了掌心,然后又径直放入了口袋。
“所以呢?”
“所以什么?”那人歪了下头。
“就像这个抛硬币一样,既然我进入这个空间,意味着我已经有了最开始要进入这个空间来获得答案的问题的答案,那么,我的这个最开始的问题,到底是什么?”
“你这话说得可真绕。”那人继续笑着,说道,“我,还有这个空间,就只是个硬币,提出问题并进行解答的是你,可不是硬币。”
“那这样绕了一大圈,还不是回到了最开始的起点?”
“可开始的起点即是终点,不是吗?”那人站起了身,道,“现在不就是在空中旋转着的硬币吗?”
“全都是无关紧要、不痛不痒的废话,毫无意义的白搭……”
“但你还是在这里不是吗?这是为什么呢?”那人摊开了手。
“……因为,这样做无关紧要、不痛不痒……”
“那可真是一个荒诞的故事啊。”那人嗤笑道。。
突然间,他模糊的模样变得清晰可见。
此时,在这个缥缈的亭子中,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傻了似的大笑着,带着斑驳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