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丐跪在铜盆前,使劲地磕着响头,他其实不太明白磕头能表达的意思,但是镇上所有人都在拜佛时做这个动作,似乎磕得越重,磕得越多,就越有用处。没人说到底磕多久才算够数,于是像往日一样,小乞丐一直到额头开始疼,脑袋晕忽忽到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倒时停下。
额头热辣辣地疼,耳边嗡嗡作响,小乞丐哆哆嗦嗦地从怀中掏出一打冥币,放到了铜盆中,宝贝地拿出打火石,一下,两下,微小的火花掉进铜盆,冥币开始冒烟,随后燃了起来。
虽然冬天已经过去,但晴朗的夜里仍然十分寒冷,铜盆里橘色的火焰向四周散发着光和热,但衣衫单薄的小乞丐无暇顾及这些,他死死地盯着这团火,乌黑的眼珠一动不动,干裂的嘴唇也被咬出了印子。
火焰越烧越旺,冥币的四角开始发黑,边缘被烧得卷了起来,似乎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能阻止它们的燃烧。一直沉默不语的小乞丐开口道:“阎王大人,鬼差大人,人死后都要去投胎,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归乞丐是好人,求求你们让他安心投胎,来世生在有钱人家,吃饱穿暖,如果您能答应,我这辈子愿为您做牛做马……”
话音未落,本还在燃烧的火焰诡异地减弱了势头,橘色的火焰渐渐变为蓝色,越燃越小。
“不能灭!”眼见着铜盆里渐小的火势,小乞丐急忙伸手去抓尚未熄灭的火,不知道是第几次了,这本来好好烧着的火焰在他眼前熄灭,每一次他都只能攥着那未烧尽的冥币,求助无门,如果不能烧掉纸,就把他自己烧掉吧!
“小心!”
不知道那人是从哪里跑出来的,一把拉住了小乞丐伸向火焰的手。
他往盆里撒了一把不知名的东西,火,灭了。
小乞丐知道这次阎王爷又没有答应他的请求,寒意、饿意、额头的疼痛统统向他袭来,他用尽最后的力量看了一眼拉住自己的人,晕了过去。
眼前昏倒的小乞丐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褴褛的衣衫下满是伤痕,身体瘦弱不堪。常年旅途在外的司空客身上总是备着一些伤药,但他素来健康,使用药物的机会少之又少,包扎消毒的手法亦是略显生疏,但眼下夜深,附近又无医馆可寻,只得勉为其难,越炊代医。
夜色渐浓,阴气盛极,百鬼现身。望松镇白日香火极旺,佛气阳气满溢,然天道有序,阴阳相恒,物极必反,加之此地为镇子边缘,夜间阴气更甚,游荡的孤魂本该只是一团气,在此地却有了形体,在大街上飘飘荡荡,来来回回,喧嚣如白日。
司空客是没时间理会这些的,少年身上大大小小十几处伤口,都需要处理,他架起简易的炉灶,一边煮着白粥,一边替少年清洗、包扎伤口。
“乖孩子,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伴随着刺耳的推门声,一位衣衫褴褛的老乞丐提着包裹走了进来。
“你……孩子,这是怎么了!”刚刚还满脸笑意的老乞丐见到司空客,以及昏倒在地的小乞丐,突然面色大改,变得极为阴沉和恐怖。
“你对他做了什么!”老乞丐身法诡异地移到了司空客面前,他伸手揪住了司空客的衣领凶狠地问道。
包扎到关键之处时被打断了,司空客抬起头,看着面色青灰,双目浑浊的老乞丐,说道:“油尽灯枯,就如那屋外融化的冬雪,阁下既已踏上黄泉路,为何来此干扰人间事?”
司空客的说得十分缓慢,丝毫没有咄咄逼人之势,云淡风轻得仿佛只是在问候老友,老乞丐没有回答,依旧只是拽着司空客的衣领。
司空客继续说道:“在下司空客,是个遍历名山大川的厨子,今日借宿此地,恰巧遇到这位少年晕倒在此,不才略通医术,正为少年包扎,阁下就闯了进来。奉劝一句,不论您与少年是何关系,人鬼殊途,这尘世与您再无瓜葛,妄图加以干涉,只会让活着的人痛苦。”
老乞丐听完司空客的话,苦笑一声,松开了手,缓缓说道:“方才是老乞丐无理了,希望司空先生不要介意,还请您继续为这孩子包扎吧。”
见司空客又开始小心包扎,老乞丐坐到了司空客旁边,再次开口道:“卑人粗名不归,先生叫我不归乞丐就好,这孩子……”
老乞丐怜惜地看着尚在昏厥中的小乞丐,继续说道:“故人英年早逝,托孤于我,奈何老儿命薄,未竟故人遗愿。先生,你说我不该干涉活人之事,但这孩子太小了,怎么放心让他一个人。不论发生什么,我都要遵守故人之约,守着这个孩子,让他平安长大。”
“这是近日得来的粮食,权当报酬,”说着,老乞丐站了起来,将包裹放在了地上,“先生不像是那市侩之人,粗鄙之物定不会看在眼里,但这终究是老乞丐的一点心意,还请先生收下。”
司空客还未来得及回答,老乞丐的身影就消失不见了,留下他一人对着包裹发愣。打开包裹,里面是一些地瓜米面,司空客无奈地笑了,这地瓜怎么好生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