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是真的吗?”拴上房门,舒云看着把箱子打开的司空客问道。
“是真是假,舒云姑娘还需自行判断。”
“这……”箱子被打开,里面的收藏品一览无余,舒云不禁惊呼,“竟然都是画作……”
二人将画卷一一展开查看,舒云越来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大大小小近百幅,都是同一个署名——思彻天观!
“思彻一生勤勉,虽然早逝,但也留下了百余副画,想不到延旭他竟然会这么用心地收集思彻的画。”舒云手指轻轻拂过画上的署名,喃喃道,“咦,这是……”
在众多画作中,唯有一副没有署名,无力的线条,毫无美感可言的山水,扭曲的房子,正是当日在集市里的那副《天观山水图》!
“延旭那个笨蛋,把跟思彻天观沾边的画都收集了吗!”舒云无奈又心疼地看着躺在床上的贾延旭,说道。
“有时候你要知道,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不一定为虚。”从舒云的手中接过《天观山水图》,司空客将其展开,平铺在了桌子上。
“舒云姑娘。”司空客突然向舒云伸出了手,“握住我的手,闭上眼睛,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要放开。”
“什么?”舒云有点惊讶,她看了看司空客伸出的手,又看了看贾延旭,略有迟疑,还是按照司空客说的做了。
一手握住舒云,司空客将另一只手放在铺开的画上,闭上眼睛,静静地感受画中灵气的流转,先人作画时的情境透过纸张传入司空客和舒云的脑海——
那一间略有些简陋的房间,室内不过一张床,一张书桌,一把椅子,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画作,一位面色惨白的男子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眉头紧锁,似乎坠入了一个很沉很沉的梦境里。不知过了多久,男子渐渐醒来,起身径直来到了书桌前,笔墨纸张都是现成的,男子提笔作画,行云流水,一连画了几个时辰,男子似乎越来越力不从心,握笔的手开始不住地颤抖,线条从纤细流畅变得绵软无力,男子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天观山水图”五个字提在画上,随后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不————”
已经猜到男子身份的舒云,在他倒地的一刹那睁开双眼,惊慌地喊了出来。但是马上,眼前的景象让她说不出话来。
方才她明明和司空客在延旭的房内,但现在,四周的景致全全变了。简陋的房间,一床,一桌,一椅,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画,桌子上摊着一副已经完成的画作,是《天观山水图》,不,更准确的说,是精进版的《天观山水图》。手边传来了温度,真实的触感让她知道这不是梦,舒云转头,静静地看着司空客,似乎在等他的解释。
“舒云姑娘请放心。”松开紧握的手,司空客摸摸舒云的头,温柔地说道,“这里只不过是幻境,等事情解决了,我们就会回去,贾公子也会恢复健康。”
“好。”舒云点点头。
“云儿妹妹?司空先生?你们怎么会在此处?”掀开门帘,从外面走进来的,竟然是贾延旭,他见到屋内的二人,十分震惊。
“延旭,太好了,你没事!”看到这个活蹦乱跳的贾延旭,舒云激动得直接抱了上去。
“这……”突然之间温香满怀,让贾延旭有点受宠若惊,“……司空先生……”
司空客的脸上仍旧是不变的微笑,但一声不可闻的叹息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
“思彻天观可在?”司空客说道,“事已至此,由你出来解释,再合适不过。”
“什么?思彻他……”
司空客说完,书桌旁一个人形缓缓出现,一身书生打扮,看上去不过二十几岁,正是那个作画的病弱男子。
“劳烦各位费心了,在下思彻天观。”自称是思彻天观的男子朝司空客作了一揖。
“一直未能正式介绍,在下司空客。”司空客亦是十分客气地抱拳回礼。
“舒云妹妹,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想抱的,应该是他。”贾延旭轻轻推开舒云,对着思彻天观说道,“思彻,我虽然答应你了却心愿,却绝不允许你欺负云儿妹妹。”
没有回应贾延旭的质问,思彻天观走到舒云面前,带着歉意说道:“舒云姑娘,请允许我再叫你一声云儿妹妹。《天观山水图》所画的,是我在病入膏肓,不省人事之际,恍惚中见到的景象,我用尽最后的精力来将其画下,但还是在尚未完成之时命丧黄泉,此后,我的魂魄便一直寄宿在画中,期望有朝一日能将它完成。那日在集市上,你将我的画批评得一无是处,我很气愤。一直在寻找机会向你证明,这幅画并非你所言的那样。直到贾公子在集市上买了这幅画,他的身体与我似乎十分契合,我便托梦请求他帮我完成心愿。贾公子大方仗义,答应了我那任性的要求。如今我的心愿已了,本想将身体还予贾公子,但……”
“但那位硬是要和你比试的画师竟画的是佛像,并且还颇具灵性,你魂体受损,只得暂时藏入画中。”接着思彻天观的话,司空客说道,“第二次见到贾公子时,我便发觉有些不对劲,但当时不了解情况,也不好做什么。既然思彻你的心愿已了,就尽早投胎去吧。”
“舒云姑娘,多谢这几日来,你的陪同和帮助。伯乐如你,实乃人生幸事。也多谢贾公子,让我有机会完成心愿。”
“……”
“等等,你不是答应了要参加比赛吗?如果你走了,那谁来参赛啊,不如这样,待比赛结束,你在去投胎也不迟,我也可以在这多等几日。”
“贾延旭……”
听到贾延旭的这番话,一直未开口的舒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司空先生你看如何?”
司空客摇摇头,说道:“贾公子,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但此事万万不可。你的灵魂与身体不契合,容易邪气入侵,因此久病不愈。而思彻的灵魂却与你的身体十分相合,身体交换几日到是可以,时间久了,只怕你再也回不去身体。”
司空客的话让贾延旭沉默了下来,贾延旭想了很久,问道:“那如果我们轮换着使用身体呢?维持到比赛结束就好。”
“贾公子,你为何要做到如此地步。”思彻天观有些不解。
“这场比赛对云儿妹妹,对锦画苑都十分重要。思彻的画只流传于民间,云儿妹妹一直在努力让朝廷的人关注他的画,而锦画苑作为清遥的第一画苑,已经很久没有诞生过名画师了……让思彻参赛,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司空先生……你说是吧?”
“够了!”舒云突然开口道,“贾延旭,你有问过我的意见吗?”
“思彻参赛了又能怎么样?获胜了又能怎么样?一旦被朝廷关注,就要成为宫廷画师,时刻替皇上作画,难道你要一辈子让他替你不成?况且,被束缚为笼中鸟,一直是思彻最不喜欢的,我又怎么忍心让他如此……我、我又怎么忍心让你如此……”
谁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只听见舒云拼命压下去的啜泣声,在空旷的屋内回荡。
“对不起……”许久,贾延旭轻声说道,“我和你们回去。”
“那日我太过分了,竟然那样批评你的画。”临别十分,舒云对思彻天观说道,“看到画的名字和构图,我就猜测一定是有人临摹了你的画,只不过手法太拙劣,因此十分生气。思彻,你果然是最一流的画师。这几日的学习,让我受益终生。”
“哪里,舒云妹妹才是,目光犀利,一眼便看出我画中的不足之处。在你的指导下,我倒是也进步不小。”思彻天观摸摸舒云的头,看了贾延旭一眼,微笑着说道,“但千万不要只顾看着我,而忽略了其他人啊,以贾公子的能力,将来一定会成为比我更优秀的画师。”
“思彻,多谢了。”贾延旭说道。
几日后,清遥小镇又传开了消息,贾家公子得了怪病,病好以后画艺远不如从前,锦画苑的先生改选了一个擅长画佛像的人参加宫廷画艺大赛,又有一批画师不满,天天去锦画苑堵着,要求和那画师一战云云。
“贾延旭!虽然思彻夸奖过你的才能,但不多加练习,再高的才能最后也只会泯然众人,你快给我好好练习!”
“云儿妹妹莫生气了,我想你保证,下一届的画艺大赛,肯定由我来参加。所以,你把戒尺放下,不要再我了好不好?”
“哈哈,这二人真是一对冤家。”贾府中,贾父和舒父相视一笑。
“贾兄,听闻贵公子的病是位庖厨治好的?”
“舒兄不知吗?那庖厨,正是为锦画苑工作的司空客啊。我还想找机会好好谢谢他。”
“哦?竟然是他。贾兄大概是没机会见他了。司空客前不久刚刚结算了工钱,往别处去了。”舒父捋了捋长髯,笑着说道,“司空客做菜别致,我还挺希望他在留一阵子的。”
“别致?哈哈,舒兄真是用了个与众不同的词,能治病驱邪的庖厨,用别致来形容,倒也贴切。”
“阿嚏——”
“司空先生可是感染了风寒?”背后,传来了思彻担忧的声音。
“无妨,”司空客揉了揉鼻子说道,“等到了望松镇,好好歇歇就没事了。”
“在我找到投胎之法前,要劳烦司空先生照料了。”
“你在画里安心呆着便好,过去这么多年,阴间早已忘了还有你这个游魂,想去投胎,还得等机缘。”
“司空先生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