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体被人抵在墙上,墙上还靠着扫把,垫得我生疼,“江嬴,你放开我!”
“多久了?”
我皱眉看着他,反问,“什么多久了?”
“怀孕!”冰凉的声音几乎是从他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知道此时不能惹他生气,不然我的孩子可能会有危险,深吸一口气平静地回答他,“12周。”
“12周?”他嘴里喃喃嘀咕着,很快他的眼睛里燃起了一道光,“我的?”
“你数学是历史老师教的吗?我们那次是13周以前的事,更何况我还吃了——”
下巴突然被死死地钳住,“既然不是我的,那就打掉!”
我慌了,拳头胡乱地往他身上打,“这是我的孩子,你凭什么让我打掉?!”
“你打掉他,我可以不计较你跟他发生过什么,我们还有可能回到从前,嗯?”他突然抱住我,语气也软了下来。
“不,江嬴,这是我的孩子,我一定要把她生下来。”
医生告诉我,因为上次意外我的子宫受损,如果这个孩子出什么意外的话,我这辈子可能就再也生不了了。
更何况这个孩子并不止是我一个人的,他还是江奕的,那是他在这世上血脉的传承。
江嬴的呼吸顿了顿,再开口声音是哽咽的,“那南南怎么办?他还那么小,你怎么忍心让他没有妈妈?”
“南南还有你!”
抱着我的手臂又紧了几分,几乎是要把我揉碎了一般,“你不要我,不要我们的孩子,你只要江奕,只要和江奕的孩子。云初,你告诉我,你怎么可以如此偏心?”
心突然被什么东西紧紧地抓住,一种揪心的疼痛感流遍我的全身。
我咬咬牙,暗暗吸了一口气,“江嬴,我私下找人看过,这个是女孩,我很喜欢。我曾将告诉过你,我很喜欢女孩,很想再生个女儿,你忘了?”
江嬴蓦地推开我,双手握着我的肩膀,凛冽的眼神死死地落在我的脸上,“你这是在怪我没给你一个女儿?好,只要你把这个孩子做掉,你想要多少个女儿我给你多少个!”
下一秒,我整个人已经被江嬴抱了起来。
他不顾我的挣扎直接将我抱到了妇产科手术室,“给我把她肚子里的孩子做掉,立刻!”
医生被江嬴的气场吓到,微愣了几秒后立马用仪器将我的身体固定在手术病床上。
冰冷的器械套住了我的手和脚,我撕心裂肺的朝江嬴吼道,“江嬴你混蛋!”
他站在床边俯视着我,像看戏一般。
我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试图跟他谈判,“江嬴,如果你今天敢伤害这个孩子分毫,我立马死给你看!”
“呵,”江嬴冷笑了一声,俯身凑到我面前,伸手拍了拍我的脸,“那我宁愿你死,我、也不会给你生下其他男人孩子的机会!”
心神俱焚!
我闭上眼睛,眼泪顺势落下。
“开始手术。”江嬴对医生冷冷地吩咐。
我听到了冰冷的器械在医生、护士手中交换的声音。
然后是消毒水的味道。
再接着细长的针管扎进我的皮肤,有什么液体注入了我的身体内。
“咔擦”手术室的门打开了。
心底突然燃起了一丝希望,我以为是江奕来救我了。
嘶哑着喉咙朝门口喊,“江奕,你终于来了——”
但当陌生的气息逐渐靠近的时候,我才明白江嬴是真的恨我,是真的容不下这个孩子。
“江子,别人做你肯定不放心,我来吧。”是商哲洲。
心,落地成渣。
可恨的是商哲州给我做手术只打了局部麻醉,所以我能清楚地感觉到那些冰冷的器械在我的身体里搅来搅去。
明明感觉不到疼,可为什么我却觉得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喊疼呢?
被一个陌生的男人看到私密的地方我本该是感到羞恼、屈辱的,但,此刻我根本顾不得上自己这些虚伪的自尊。
满脑子想的都是我的孩子没了,是被我爱人骨血的男人亲手杀掉的。
绝望地闭着眼睛,眼前浮现的全是这些天江奕对我的悉心照料。
我看得出来,他对这个小生命的到来很意外很惊喜,甚至有些慌乱不安。
他怕我会后悔,后悔跟把自己交给他,他不愿用孩子束缚我,但他又那么希望她的到来。
这些天他对我的小心翼翼、体贴入微,我何尝不感动。
即使是快石头,也该被焐热了。
可是……
我却连他唯一的血脉都留不住。
我彻底了结了江奕做父亲的可能。
那么几十年后我们都离开这个世界,以后每逢清明是不是连个给他忌酒的人都没有。
“啊……”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双手攥着床单,用尽全力冲站在旁冷眼旁观的人嘶吼,“江嬴,我恨你!以前无论你怎么对我,怎么伤害我,我都会因为爱你,所以选择原谅你,但从今天开始,从这一刻开始,我不会再原谅你,不会,永远不会!”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竟然再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慌乱,看到了畏惧,看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悔意。
呵……
这个恶魔,会为自己做过的事情后悔吗?
人命在他的眼里,什么时候算过事?
突然,我听到他对商哲州下令,“哲洲,住手——”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商哲州从我的身体里取出了一团血球,“江子,是个女孩。”
我这一辈子,造的孽太多。
所以老天怎么可能成全我,让我儿女双全?
原来,青天白日,只能是黄粱一梦。
江奕找到我将我从手术室抱起来的时候,我的整个人已经跟死了一般。
双目无神,眼睛里看到的一切都是虚空的。
我看见他的脸上好像有些青紫的痕迹,身上的西装也不似出门时那般整洁。
不用想我也知道,他肯定是跟江嬴的人动手了。
他将我紧紧地抱在怀里,嘴里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把你一个留在那里……对不起,怪我,都怪我,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孩子……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伤害你的人付出代价……”
伤害我的人?
代价?
呵呵……
还有必要吗?
当我的孩子化成一滩血水的时候,一切都没必要了。
绝望地闭上眼睛。
哀莫大于心死。
走到门口,江奕突然停下来,回头对江赢说了一句,“大哥,希望你永远都不要为你今天所做的事后悔!”
我明明闭着眼睛,可奇怪地是,我却分明地感觉到江赢听到这句话后身形明显地踉跄了一下。
十一月了吧,其实气温还算宜人。
但我却觉得全身上下如坠冰窟,刺骨寒凉。
江奕用他的风衣将我紧紧地包裹着,一路往外走。
我看见他双目血红,里面藏着滔天的怒意,若不是在极力隐忍,我想刚才他一定会在手术室跟江嬴拼个你死我活。
他太了解我,知道我不愿意待在医院,直接把我带我了海边别墅,然后又请了云城出名的私人妇产科的医生。
是个女医生,她让江奕出去,扒开我的裤子给我检查下体。
她看着我,眉头皱成一团,嘴里叹息,“这些男人下手还真是没个轻重,这都弄成什么样了……”
把我弄伤算什么?
没把我弄死在手术室里已经算仁慈了。
商哲州、傅懿他们都和江嬴沆瀣一气,我如此光明正大地离开他,转身就跟他亲弟弟在一起,还怀了孩子,就算江嬴能忍,他们几个做兄弟也不会放过我。
所以,这点伤算什么。
我想如果是江嬴主刀,他该恨不得摘到我的子宫吧。
呵呵……
一个个,都是魔鬼!
女医生给我处理了伤口,正准备给我打药水,卧室的门突然被人打开。
“林医生。”
“商院长。”
来人和女医生同时开口。
商哲州走了进来,对那个女医生说,“林医生什么时候开始抢我的病人了?”
心里一慌,不知道商哲州突然跑来是要做什么。
难道拿走我的孩子还不够,还要拿走我的命吗?
其实,已经无所谓了。
在那团带着血的肉球从我的身体里取出来的时候,我的心已经死了,徒留一具躯壳有什么用。
我没问他怎么进来的,也没朝着门外喊江奕。
双目空洞、无神地盯着天花板。
我不知道商哲州在和那个女医生交谈了些什么,很快,那个女就医生离开。
房间了只剩下我和商哲州。
空气逼仄。
他兀自开口,“我、傅懿、江子看着你从一个十五六岁的花季少女长成一个小女人,这期间江子在你身上花费了多少时间心力,不用我说,你心里该有数。我们都因为他的关系,也一向疼你,护你,但你竟然为了楼下那个小王八蛋,离开他,你知不知道……”他叹了一口气,“算了,跟你说这些也没用,你们走到今天也不能全怪你,但你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的就是怀上江奕的孩子。”
不该怀上江奕的孩子?
那凭什么他江嬴就可以让别的女人怀上他的孩子?
心里麻木,只剩下这唯一的一口气咽不下去。
但,有什么用,孩子已经没了,我这辈子再也生不了孩子。
我最愧疚的人,这辈子要无儿无女了。
百年后,他的坟头长满野草,遍地的荒凉。
再无人记得当初有一个男人为了心里那个姑娘,倾尽了一生的情和爱,甚至还牺牲了自己的生命。
想想,心都疼得要死。
“小初,你可以怪我,可以怨恨任何人,但你唯独不能怪江子,他为你做的,远比你想象的多……”
他一直在说话,可是我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整个人好像进入了另外一个陌生的世界,我不想听,不想看。整个人蜷缩成一团,钻进被子里,我很想大声尖叫,但张开嘴却像失声了一般,什么也说不出来。
麻药散了,那种蚀心刺骨的痛从那处一阵一阵地刺激着我的大脑皮层,但我整个脑神经好像瘫痪了一样,发不出任何该有的指令给我。
想哭,无泪。
想发泄,也找不到任何发泄口,我像被封在一个没有光,没有希望的幽闭的牢笼里,意识里所能感知到的只有绝望。
商哲州大概是见我听不下去,也不再继续说。
只听见窸窸窣窣的一阵声响,紧接着手臂别人粗鲁地拽了出去。
我挣扎反抗,却被他用力地按住,“不想下体溃烂感染,就不要乱动!”
呵!
我还真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我不知道他对江奕做了什么,输液的几个小时,房间里除了我和商哲州再没其他人进来过。
直到最后一滴药水打完,他把针头拔出来,又拿了一些药放在桌子上,“这些药,遵医嘱,按时吃。”
转身出门,但手碰到门把手的时候他又停了下来。
“如果你还想怀孕,就最好按我的说的做!”
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商哲州离开没多久,江奕突然冲进房间,神情恍惚、慌乱。
他一把将我搂进怀里,紧紧地抱着我,我看得出他很紧张,很害怕。
他清澈透明的眼睛里甚至还带着湿润。
我猜,商哲州一定是给江奕打了麻药,不然,凭江奕的身手,他根本近不了我的身。
良久,他松开我,握着我的肩膀,语气低沉焦急,“对不起,都怪我大意,没想到商哲州会突然过来,他有没有伤到你哪里?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带你去医院好不好?”
他一边说一边对我左看右看。
我说不出一个字,只能摇头。
他看了半天发现我除了手臂上多了一个止血贴,其他什么变化也没有,他慌乱的神色才渐渐褪去。
他没有怪我没有保护好他的孩子,把所有的错都归责在自己身上。
他心疼我,怕我疼,可是谁来关心他心里的痛楚和畏惧?
被他抱在怀里,我感觉到他如雷般狂跳的心脏。
我想在他昏迷清醒的那一瞬间,他一定是最恐慌的,一定想着我是不是被人带走了,或者我又被人伤害的不像样子。
幸好,来的人手下留情,并没有把我怎么样。
但是从这天起,我进入了昏昏沉沉半梦半醒的状态。
无论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我都觉得自己在做梦,都不是真的。
我常常觉得那个孩子还在我的身体里,所以张阿姨给我吃药的时候我会发脾气将水杯打翻,然后将她骂走,“我没有病,你们给我吃什么药?滚!都给我滚!”
一次两次之后江奕再不放心我一个人呆在家里,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小时守着我。
把我当孩子一样喂我吃饭,喂我吃药。
但我的精神越来越差,好像又恢复了在东海时那种阶段性的恍惚感。
就算勉强睡着了,我也会不停地做梦。
梦里一会是一男一女满身是血的画面,一会又是那个从我身体取出来的血球放在托盘里的画面。
画面一转,他们又变成了凶猛的野兽朝我扑过来,要将我撕裂。
夜半惊醒,江奕惊慌失措地从沙发上起来,走到床边将我抱紧怀里,一遍一遍地安慰我,“别怕,别怕,有我在,再也没有人敢伤害到你了。我会一直陪着你,乖,别怕。”
我没说话,但是心里的压抑狂躁让我莫名其妙张嘴就狠狠地咬在了他胸口上。
他胸口的肌肉很结实,咯得我牙齿都疼,但是我就是控制不住地想找个出口把心里的情绪发泄出来。
“嘶……”他闷哼了一声,但仍旧紧紧地将我抱在怀里,任由我发泄。
等我累了,松开他,他才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头发,将我放回到床上,“睡会,休息好了才有力气咬我,我不走,就在旁边看着你。”
他当真如他所言我床边看了我一夜,未曾合眼。
早上我醒来,他仍一动不动地握着我的手坐在床边,目光一直落在我的脸上。
不是我不想关心他,也不是不心疼他,而是我不知道,这个样子的我跟他在一起到底是为他好,还是祸害他给他带来更多的灾难。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我身理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是心理上的问题却越来越严重了。我常常一个人坐在画室画画,可画出来的色调不是黑色就是灰色,然后不满意的时候又全部将它们拆掉撕成碎片。
江奕就在我的身后看着我,任由我胡闹也不阻止,每次都是等我发泄完才走过来抱住我,哄我先去休息。
可是,我哪里静得下来,哪里睡得着?
我感觉我身体里所有的暴戾因子都因为这个孩子的消失而被全部激发出来了。
稍微有不如我意的事情,我就会对着江奕拳打脚踢,虽然我一个女人力气并不大,但我气急的时候控制不住的时候甚至会拿水杯拿烟灰缸往江奕身上砸。
张阿姨常常吓得尖叫,在旁边劝我拦我,但都被江奕喝止住了。
可是他越是放纵,我越是变本加厉。
直到有一天,我看见张阿姨拿着菜刀在厨房切菜,我像是得了魔怔一样冲过去抢走她手里的菜刀就往卧室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