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些话,爷爷沉默许久,继续开口道:“岚儿,爷爷老了,未完成的事业要压在你的肩上。”
墨岚不明白,爷爷未完成的事业?那是什么?什么样的事业耗尽爷爷的一生都没能完成?他不禁好奇:“什么事?爷爷。”
“我太一门千年历代祖师殚精竭虑未成之大业:匡扶天道,重塑人心。现在世风日下,圣德不在,礼崩乐坏。芸芸众生更是善根浅、福报薄、业障重,贪、嗔、痴三毒入心已深,往眼海内,遍地皆是强欺弱、狡诈愚,无理压有理。权贵豪门之家更是干尽巧取豪夺,搜刮敛财之恶事,一点善念不存。现在已是天道沦丧的末法时代,人人心中贪念、恶念、私念膨大至未有之境界。天道沦,人道丧,则大乱之源起。我太一门开道祖师弘一真人心系苍生,千年前发下宏愿:凡我太一门徒生生世世紧恪立宗之本:扶天道,灭邪魔,澄清宇内。”
“何为正道?”听到这,墨岚不解。
爷爷没有丝毫犹豫,严正回道:“正道万千,但万变不离其宗:只在一‘公’字。无论巧取豪夺,勤心致富,一生所取远远大于万千常人累尽一生之所挣,便失了公允。无论正途所得还是不法巧夺,皆由天授,天非一人之天,乃万人之天,一人所得大于万千人所得,天道就倾斜了。”
墨岚听得糊涂,爷爷的话有些深奥难懂。
“自从鸿蒙开辟,天地分立,茫茫岁月中,产生了三代人类。
古经记载:太始之初,遂分天地,肇立乾坤,启阴感阳,分布元气,乃孕中和,是为人也,一日九变,神于天,圣于地,起于一,立于三,成于五,盛于七,处于九。身长九万里,脚踏大地,身肩日月之光,吐息云海之气,辨析阴阳。
这便是第一代黄金人类,又名巨灵神。黄金人类生于天地之初,阴阳交合铸就其混元之体,身躯所以能在一日之内九次变化,最终长到九万里之极。因巨灵神身体庞大无比,可以浩海如月般吸纳天地灵气,没有破身之忧。又因无欲无求,无子嗣所累,寿命极长,故有十万八千岁,已近长生之境、与天同齐。巨灵神寿尽而死,死后化身,四肢五骸化为山川大河,筋脉化为地理,肌肉化为田土,发髭化为星辰,皮毛化为草木,齿骨化为金石,精髓化为珠玉,汗流化为雨泽,身之诸虫因风所感,化为黎甿。这一切也应了‘公’子:授之于天,身死还之于天,乃无欲无求之真境。
第二代人类:白银一代,又名巨人族。
巨人族辨析阴阳,通晓天地四时之变化,身长百丈,已懂冷暖之饥,心藏欲念,所以比之先天一代,寿长少得可怜,只有一千四百岁,不足百分之一。
第三代人类:黑铁时代,又名矮人族,就是现在的人类。
黑铁时代又细划三个小时代:圣古时代,百家时代,和现在的末法时代。
圣古时代:圣古先人尊崇无欲无求,清静无为之心境,顺天地四时之变化,却忤逆阴阳无形之序,又有子嗣之累,尊贵卑贱之分,欲念已起,私念已生。
百家时代:百家大哲以求著书立法训教万民:妄求纲常伦理束民行,忠义孝悌束民心,开民智,复古兴圣。百家大哲却不明白这一切皆是徒劳,圣人不可为之事尽凭区区几言规劝便能大道顺昌,痴想妄想,杯水车薪。
末法时代:圣德不在,礼崩乐坏,天道沦,人道丧,有权有势者横征暴敛,无权无势者苟且偷生。
我太一门虽历经千载,一心扶持正道,却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世间之病已然深入骨髓,必须破而后立,方能再生。”
“那如何破而后立,如何再生呢?”墨岚听得入迷,问道。
“这就是你的事了。”爷爷说。
“我的?”墨岚听得一愣,嗤然一笑。
“岚儿,跪下。”爷爷突然一厉喝,语气严肃,手摆剑诀,剑指苍天。
墨岚被爷爷这突兀肃穆的一举,吓了一惊,两腿扑通,听话得跪在爷爷面前。
“苍天为凭,大地为证,太一门第102代不肖子孙墨倾风今日将掌门之位传于第103代子孙墨岚。”爷爷轻抚墨岚的头顶一字一句道,然后解开墨岚束发的布巾,亲手在墨岚的脑顶竖起一个高高的道髻。
“仙人抚我须,结发受长生。”爷爷咕囔出一句,从墨岚的头顶移开了手臂。
“掌门之位?爷爷,我头顶高高的发髻是什么名堂?”
“和佛家摩顶受戒一样,是我太一道传位的必须仪式,可惜千年传承太久,时断时续,许多东西都忘了,只剩下结发授长生这一礼节没有忘。”
“爷爷,现在我已经是掌门了,是不是该把太一门的心法、口诀、镇门之宝统统传给我。”墨岚听得内心激动。
“想得挺美,太一门虽是千年传承,那些东西早凋落得一干二净。爷爷现在能传给你的只有一句本门立宗真言:匡扶天道,重塑人心。最后爷爷再送你一句:三思而后行,戒骄戒躁,始终如一。哎,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我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你走吧。”
“走?”墨岚脑袋一大,爷爷这大晚上的叫自己出来,就是为了说出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还传位太一门掌门,这掌门之位是爷爷自己瞎编的,还是逗自己孙子玩的?墨岚被爷爷搞得摸不着头脑。
墨岚转身进了院子,掩上门,黑影朦胧的月色下,一片浓黑的斜云倏然飘过,天地茫茫间,独剩下爷爷一人立于其中,凸显得孤寂、单薄。
好久,高高的梧桐下,一个身影窜下,盯紧安然不动的爷爷,招呼了一声,“墨大先生,六十年一别,你越发地老了。”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人生百年,宛如幻梦。天下之内,岂有长生不灭者。”
“好一句:天下之内,岂有长生不灭者。可笑多少世人醉仙问道,短促一瞬间庸庸而过,到死连道的门槛也没摸到。西京一别,六十年了,墨大先生,六十年前的债,也到了你连本带利该偿还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