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朝友看着撕下人皮面具的无名,如受惊的兔子一般从凳子上窜了起来。
他看着无名,吃吃道:“你,你—是——无名?”
无名斜瞥了黄朝友一眼,嘴巴抬了一抬,指了指凳子:“那么大惊小怪干什么?
黄朝友急道:“现在全天下的人都在找你,你怎么还敢出来”
无名见那黄朝友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忽然觉得不明状的满足起来,这段时间的雾霾心情也好了许多,淡淡道:“找到我又能怎么样?我要告诉李峦常四海是你出钱雇人杀的,说不定还能换我一命。”
黄朝友怒道:“你什么意思?”
吕不出看黄朝友真有点着急,皱了下眉头缓和了一下气氛:“无名少爷是和你开玩笑来着,黄二爷切莫着急上火。”一指桌子道:“黄二爷何不坐下再聊?”
黄朝友气哼哼的坐下,冷冷地瞅着无名:“你刚才说这个计划不好,不知你有何高见?”
吕不出也转过头看着无名,他也实在瞧不出黄朝友这个计划有何不妥,更不懂一直少言寡语、冷冰冰的无名却为体何直言不好。
无名又恢复了以前样子,淡淡道:“时间不好。”
黄朝友嘴角挂出一丝讥笑:“时间不好?怎么不好?六月二日订婚宴一过,第二天总坛上下正是松懈之际,不知无名少爷又有何高见。”
无名悠悠道:“我觉得这个日子不好,我就是喜欢六月二日,我觉得这个日子吉祥。”
黄朝友一皱眉头“你什么意思?”
无名淡淡道:“就选在六月二日那天送黄帮主归西。”
“不行”
“你疯了吗”
黄朝友和吕不出同时出声。
吕不出皱眉道:“虽说卢家和黄家不想招摇,可那是卢家和黄家来的人毕竟不是少数,届时高手如云,不要说动手,最好连面都不要露,免得败露。”
无名扫了两人一眼,用小拇指挑起扔在桌上自己本来带的人皮面具,一边把玩着人皮面具,一边冷笑道:“这玩意带上还真不舒服,带久了就摘不下来了。”
他的语气中充满着无比的杀气,而且更加斩钉截铁:“我不但要在六月二日杀了黄老大,而且我还要当着他们的面——以我无名的身份。”
他的眼福变得冷峻起来,黄朝友突然也感到一种凉意,无名的声音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你不是说天下人都在找我吗?我就让你们都知道我无名到底长什么样。”
晚上松海将黄庭真经从头又给云宥好好讲了一通,松海道人走后又老老实实开展誊抄道经,一直捱够十二个时辰,云宥这才揉着发麻的小腿,从大殿出来,一个小道童乖巧的立在门外,已为云宥准备好衣被等一具面壁思过一诸物品。
云宥刚要接过物品,那道童合手道:“师叔,掌门宗师让你去华云洞前,到他跟前一趟。”
云宥心惊胆战的从万宁宫向紫阳别院走去,一路上心中转过无数念头,茅山派中,云宥最为害怕见到的就是这个慈善、和蔼看似不管不问实际却一切了然于心的玄静道人。
云宥一踏进玄静道人的禅房,只觉得一种悠远、深醇的檀香已隐隐传来,玄静道人盘腿坐在蒲团上,闭眼修禅,云宥不敢放肆,坐在下首的一个蒲团上。
那悠悠禅香中,云宥只觉得心静神宁,不觉中想起这些日发生的种种,虽然早已知道自己身入道门是另有所图,这些天受母命先是杀了赵容德,后又杀了飞鱼帮的肖朝西,一直没有静心想过,此时在这沁人心脾的禅香中,云宥想起这些年来茅山一派师叔们对自己的种种教诲,不由得有些痴了。
“明道若昧,进道若退,夷道若纇”就在云宥冥想之际,这几话道经却在耳边响起,云宥一睁开眼,却见玄静道人正含笑看着自己。
云宥只觉得脸庞一凉,原来不觉中已有数滴眼泪流下,于是忙收敛心绪,一抬头看着玄静道人眼睛,玄静道人眼中看着云宥,眼神平淡,虽波澜不惊的神色,但云宥一对上,却是内心犹如波涛起伏,心中思忖过无数念头,云寡忙克住心神。
玄静道人叹了口气:“你可知道我为何给你起名宥字?”
云宥暗自吸了口气,忙俯身道:“请宗师赐教。”
借着这一俯身,云宥终不用再对着玄静双目。
玄静道人接道:“给你起名为宥,就是希望你能放下戾气,宥恕往事,成为有德之道。”
云宥心中如小鹿乱撞,心下大骇,还以为自己身世已被玄静道人知晓。
玄静道人接道:“当日五师弟将你带回,说是在凉州遇你,全家被突厥所屠,我看你年龄虽小,但眉宇间却是愤恨之意,想是全家被屠之事对你有所影响,所以取名宥字,想化了你的戾气。”
云宥心中一块石头终于放下,身子却俯得更低。玄静接道:“云宥,你多年来未曾授箓,我还曾责罚过你?”
云宥低声道:“宗师不但未曾责罚,反而更悉心教授。”
玄静道人又问:“那我可曾问过你原因?”
云宥低声回道:“未曾问过。”
玄静道人一叹:“你虽不善言辞,但实则悟性极高,这些年你练功刻苦,却始终难以授箓,我虽不明就理,但心有孽障,却是其一。”
云宥低声道:“宗师见教的极是。”
玄静道人缓缓道:“你这次虽事出有因,侠义心肠固然该奖,但出手却过于狠毒。杀了飞鱼帮一众人暂且不说,蒙虫子的儿子虽说使蛊在前,但当时有丹丘在场,卢飞当时已无大碍,你怎么能直接废了人家?”
说到最后,语气已然严厉起来。
云宥不敢辩解,忙叩头道:“云宥知道错了。”
玄静道人声音缓和下来:“想来当时你一是见那小子伤了卢飞,二是加上那人是南沼国人,而你全家又被突厥所灭,所以起了杀心,这也怪你不得。但云宥,你必须切记—”
玄静道人缓缓道:“我们行道之人,不论突厥也罢,南沼也罢,汉人也罢,都要当成同胞手足,万不得有蛮夷之见。”
云宥心中终于踏实下来,知道自己当时控制不了自己伤了蒙虫子儿子之事,就这么误打误撞的可以蒙混过关了。
玄静道人看云宥身子越俯越低,心中一叹:“你也别过份自责,适才见你在赤金檀香中冥思之际泪流而下,也不枉这些年二师弟的教诲了。”
云宥忙叩首道:“弟子必引以为戒。”
玄静道人点头道:“这赤金檀乃是我前年入宫讲经时皇上御赐之物,最能清心安神,你带一点去华云洞吧,对你练功可是大有裨益。”
云宥叩首道:“云宥谢过宗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