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
天蒙蒙亮,满贵就窜到老头的铺前,叫到:“老头!起头啦!今天要赶集呐!”
老头好大的起床气,掀开被子就往满贵身上扔,骂道:“老子还没死呢!大清早的,叫魂啊你!”
满贵委屈地抱着被子,撇嘴到:“还不是昨晚你嘱咐的,说是今日早些叫你,免得东西卖不出去没钱买家什。”
老头醒了一会儿梦,道:“那老子也没让你叫这么大声,你倒是推搡一下不会?”
满贵为了让老头带他去集市玩玩,当下也忍了,道:“晓得啦,下次我就不喊那么大声了嘛!”
待老头开始穿衣,满贵放下被褥,便去厨房端了盆热水,服侍老头洗漱。
老头一旁洗脸,一旁道:“早间就不用蒸面饼馒头了,等去镇上换了钱,今个就在酒楼里好好吃上一顿。”
昨日一老一小将掉在地上的,挂在树上的蜂巢尽数收回,摞起来竟有五箩筐,将蜂蜜压榨出来也有两大坛子,蜂蜜可置于药铺、果铺,蜂巢丢给杂货铺,能换上不少钱银,留下蜂后,待半年多些又能收获一批。
听闻今日有大餐享受,满贵道了一声喜,转身就去拾掇东西,留下老头摇头抿笑。
话不多说,老头挑起担子,满贵背上一袋子蜂巢,两人顺山路而下,向镇上走去。
一老一小住的山头并不偏僻,相反还算地上热闹,山后山前都有几个小村,走过小村往前便是一大庄,绕过大庄再行几里路就是镇上。镇名叫地门,相传这里乃是潜蛟入渊之地,又有风水先生说这里有水云萦绕,虽不可保人升官发财,但风调雨顺保人安康却是实事,故来这地门镇人口繁华,每逢一、四、七便会有一场集市。
每到赶集之日,乡间小道上遍是各村乡民挑鸡捡蛋地往镇上置办钱银货物。同行的人多,认识的便相互叨唠家长里短,不认识的也会打听别个手里的东西,估摸着自己带上的到镇上能卖个什么价钱。
老头下山少,识得他的知道是个卖蜂蜜的,不识得的大抵是少有见挑着俩坛子往镇上赶的,一路上不少人向老头打听,问:“老汉,您这挑的是两坛子油,还是甚么?要是不稀罕,怕卖不到什么钱。”
老头总会不厌其烦地答道:“两坛子蜂蜜,也没打算换多少银钱。”
讲了几回,路上的人都道他是个养蜂人,老头也不辩解,随他们去了。
刚绕过大庄,后面又跟上来一些乡民,相互认识的就打招呼,这赶集的队伍更是热闹了。过一阵,一个挑着担子的壮汉怯生生地在老头后面吊着,似是想上前问话,又不好意思似的。
壮汉的这番作为弄得满贵浑身不自在,回头一看,嘿!这壮汉跟前还有个个鼻青脸肿的小子,不正是前日被打的那个嘛!
满贵不惧这汉子,凶了鼻青脸肿的小子一眼,那小子正想开口,满贵又扭头不搭理了。鼻青脸肿的小子抬头看向壮汉,壮汉也凶了他一眼,平白受了委屈像个小媳妇儿一样噘着嘴。
眼看快要到镇上了,壮汉才开口问老头:“老师傅,今个您坛子挑的是蜂蜜吧?”
老头撇头一看,认识,道:“刘功奇,你家婆娘又想吃甜食了?”
叫刘功奇的壮汉道:“嗯啦,亏老师傅您还记得,别个家的婆娘怀了孩子就想吃酸的,唯独我家那婆娘就要吃甜的。”
“所以你家大小子就去我们哪摸去了?”满贵毕竟还是孩子,不懂规矩,一句话便把气氛给弄得僵硬。
老头伸手便是一后脑瓜子,道:“别个也是有孝心,那像你?整天在家给我瞎闹腾!”
刘功奇道:“怎能呢?都是我家小子不懂事,冒犯了,这不,昨日杀了一头猪,准备去镇上换点钱,再去您那给赔礼道歉嘛。”
老头道:“小子都一个德行,赔礼道歉就算了,只求你们别往我那后山跑,万一被蜂给蛰坏了就不好说话了。”
“那是,那是!”刘功奇赔笑,道:“您这蜂蜜时打算散卖呢?还是一股脑丢到铺里去?”
“怎的?你要买?不是有饴糖吗?那个可比蜂蜜便宜些啊。”
刘功奇一脸无奈,道:“我家婆娘死活不愿吃那个,嫌硌牙,您要是不卖蜂蜜,剩下的蜂巢给我留些也好。”
老头撂下担子,道:“这话说的,你要多少?从这里舀了便是。”
“要两竹筒咧,”刘功奇从竹筐里拿出两支竹筒和一条猪腿,道:“我身上没带个钱,这条猪腿便送给您了,家里还有一副熏好的下水,改明儿也给您送过去。”
老头道:“不用了,留着给你家自己吃去。”
说罢,老头将竹筒往地上摆正,打开坛子封口,提起来一斜,蜂蜜不偏不倚地正好流入竹筒,过会儿,把坛子一正,两支竹筒便满了。
路人见了连声叫好,却也没惊奇,只道这与卖油的一样,熟练些罢了。
老头将两竹筒的蜂蜜递过去,刘功奇道:“这个该给的还是要给,您就收下罢,您要不收,这蜂蜜我也不要了。”
见执拗不过,老头便收下猪腿,挑起担子继续走,一路无话,到了镇上,赶集的都有自己的事,或买或卖,一一作别。
待与人走远了些,满贵才问到:“叫刘功奇的是那小子爹吧?怎么对你这么客气?”
老头哈哈一笑,道:“那小子小时候也去后山摸过东西,被我抓住打了一顿,兴许是下手重了些,把他给打怕了,后来也就这样了。”
满贵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都一个样子!”
老头突然沉闷,道:“瞎说!切不要以为三岁看到老就是对的,人都是会长大,会变的,你看那小子他爹现在不也改了吗?”
“哦。”满贵突发奇想,道:“那小子会不会也问他爹这样的问题啊?”
惹得老头又是一阵哈哈大笑,道:“很有可能被打一顿!”
一老一小将蜂蜜蜂巢换回钱银,如约进了酒楼,点几样菜式,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老头倚在窗沿,看楼下的贩夫走卒叫买叫卖,满贵则趴在桌上,侧耳听楼内各业认识吹嘘侃山。
譬如前面几桌的三个汉子就聊着要打仗了的事。
“你们听说了没?鞑子又要南下了!”
“真的假的?”
“骗你干嘛?听我一个在军里的的兄弟说,这次鞑子准备了二十万骑兵,要复当年忽必烈的风采呢!”
“竟说屁话!这鞑子都被我们汉人赶出中原几十年了,每年都要传出南下的消息,可那次南下了?”
另一个道:“你要是说他们在边境小打小闹我还相信,南下?那不可能!”
“你说的小打小闹那个叫打什么来着?打......打......”
老头提醒到:“打谷草。”
“对,对,对!就叫打谷草!蛮子打我们的谷草,我们也打了蛮子的谷草,一来二去,两边的怨恨更深了,所以这次鞑子是动真格的了!”
“继续吹!要动真格,京里还不会又消息出来?”
“那是你们消息不灵通,听说京里已经在招兵买马了,要把鞑子再打回去!”
“嘿!你老讲‘听说’‘听说’,自己连个准信都没有,还说与我们听,真是笑死个人!”
“唉,和你们聊不下去,不讲了,不讲了,喝酒,喝酒!”
这边停下,另外一桌又开始了。
“我跟你们说啊,鞑子要不要南下我不知道,但是辽东是真的要打仗了!”
“辽东?辽东要打哪门子的仗啊?”
“还不是倭寇!”
“切,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仗呢,就倭人那弹丸之地,能出多少人?顶了天来上一万人,都不够我们杀的,一脚一个倭瓜!”
“哎!话是这么说,但胜在不厌其烦啊!”
“我都不知道那些倭人怎么想的,每年都要来上一两千个送死的,真一个个嫌命长。”
老头便问满贵:“你知道猪是怎么死的吗?”
满贵回到:“难道不是被杀死的?”
老头高深莫测地摇摇头,道:“不是,是蠢死的!”
闻言,那一桌哈哈大笑,道:“老人家说话就是有趣,那倭人就是蠢死的!”
楼上正说着趣事,楼下咚咚传来几声,紧接着便是一个青色身影窜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