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他们的对话发展到这里出现了分叉,这分叉显然是话语主干中伸出来的一个小小的枝丫,有点多余,也不甚重要。这是有意为之,当然也是无意的。
但辰月被勾起了疑惑,自然而然地就顺着下去了。
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这对于杏来说是肯定句,可是回到辰月这里,它是带着暧昧的。“暧昧”这个词听起来,感觉起来,会很容易引人遐想,它总是和情爱混合在一起,如同蜂蜜一般,黏稠稠的,弥散的甜味。辰月与她的关系并不是这样。至少和情爱无关。
可是要用其他词语,辰月又想不到,这个是最近接词语。
“为什么不说话?”杏问道。
“我在想我们到底什么关系?”
“你是傻了,还是你突然有了幽默的细胞。”
杏用力地拍了拍辰月的肩膀,几缕紫色的长发拂过他的鼻尖,柠檬的味道。
“因为你问了,所以我想了。是有点多余,不过直率是我优点。”
“你直率?”
杏用紫色的眼眸审视着辰月。辰月看着在眼眸中的自己。那个他是不一样的,在水盈的瞳孔里,他像涟漪般泛开,扭曲的,这扭曲看上去有另一种别样的美。
这是他用自己的眼睛看着镜子时无法发现的。
“我说——你为什么又发愣了?”
杏说后,微微地别开了眼睛。辰月看不到她眼眸中自己了。他有点失落。
“我在想,你要装傻到什么时候?”
本来,他是可以用更加婉转的话引导她的。但是,那丝失落让他选择略带挑衅性的话,他不满,不满时恶作剧一下也可以的,难道不是吗?
“你.......我也不清楚......”杏低头低声说。
“对不起。”
“为什么说对不起?”杏望着辰月。“你这样很奇怪。”
“因为我说了些很奇怪的话。”
“我可以打你吗?要把你的头拧下来吗?”
“请务必不要。”
辰月第一时间拒绝。这个时机里,第一时间是很重要的。
“那个——”杏突然说道。“我还没想清楚,我也不知道。可以慢慢来吗。我可以这样吗?”
“当然。”辰月说。“可以的,为什么不可以。你有大段大段的时间。你可以在放学的时候想想,在吃饭的时候想想,在吃饭的时候想想。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你可以慢慢的想。”
“这样不会赶不上吗?”杏拧起眉头。“我总感觉你在敷衍我。”
她现在露出茫然的表情,在辰月的眼里,这是个略微可爱的表情,就像是一个小孩在面对陌生事物时的,手足无措可又带着兴奋的模样。
如果可以真想看看杏的小时候。回溯到她最初的样子,仿佛这样就可以让眼前的人更加完整。这个念头跃动而出,迅疾,但蕴含着一种细微有序的韵律,辰月的好奇心隐隐被它撩动起来。
“你在追赶着什么?”辰月。
杏楞在原地,嘴巴微微张开,因为惊讶,因为受到冲击,它忘记了合上,几颗牙齿露出。
“你还有时间想这个问题。而且,你应该不止是需要一个答案,对吗?”
辰月说这些话发至真情实意。因为近来他不断在问——他幸福吗?怎样才算幸福?——可是当每次这样的问,他得出的答案总是不一样。它不断地变化和重塑。不是不满意,而是他觉得幸福可以更加......更加的清晰和丰富。每次辰月只能看清它的一点点,每次一点一点的发现都会让他觉得快乐但又迷惘。
“你今天有点话痨。”
杏瞥了他一眼,就不再说话了,专心了投入到了帮忙的角色中。
时间一部分在滚油中翻腾,一部分在白眼中升腾,一部分在风中飘远。还有些时间,它们变了,变得不是单纯的时间。它们在两人轻声细语中酝酿,在两人眼眸的深处荡漾。眉宇间,双手处。两处眉宇,两对双手。时间是公平的,但不碍它现在变成了两个人的私有物。
在两人工作的时候,有人从门边经过,但没有人进来,他们仅是在门口停留片刻就离去了。
外面的声音它们仍在响着,但与他们俩保持着距离,分了一条界线,像是被过滤,轻盈而平和。
“帮我把那边的红萝卜拿过来。”
辰月一边继续处理着食材,一边回想着刚才的事情。
“是在冰箱的那边,对吧?”杏问,她仍低着头处理食材。“要几个?”
“两个,小的。我记得是放在冰箱的第二层。”
辰月望了杏一眼,然后低下头。
当拿完食材后,杏又再次全身心投入了料理的制作中。只见她盯着眼前盘子,一块一块地,慢慢地,精心地把炸好的金黄色的天妇罗摆放在上面,然后又在旁边轻放上一个一个红色的小番茄作点缀。
她出乎寻常的耐心,出乎寻常的仔细,也出乎寻常的专注,这一切都显得平时不同。辰月觉得她正陷入在一种状态中,她想要变得不同,仿佛像是要与先前的自己加以区别,与刚才的自己画出一条界线,以让她得到安稳。
当然这只是推测。而他之所以如此乐此不彼地推测,那是因为现在他感到焦躁,而这种焦躁在形骸里漫开,正影响着血液的流动,让它们正变得迟缓,并逐渐淤塞。同时也影响着心脏的跳动,此刻,它正在胸腔里不规律地跳动,像是失控混乱的钟摆。
一切都变得不同。他需要缓一口气。
辰月又望了杏一眼。她的话并不在今天的计划的进程,原来他是想办一场开心难忘的宴会,让每个人都能乘兴而归。
而且——和贵子生活了那么久,她是什么为人,难道还不清楚吗。既然她在最后都悄悄地拜托自己要办一次宴会。想来绝不会是头脑一热的突发奇想。再说,那颗樱花树也不是凡物,里面竟然存在着东西。它是藏得够深的,要不是近来他取回了力量,他也发现不了。
所以,一开始,辰月就对这个宴会怀有着各种的期待。他希望它能顺利地进行下去,能够取得完满。事前他制定计划,也努力去精心的维护它。可是现在它却被打断了。
预料之外地,杏的事情硬生生地插了进去。本来不应该这样的。计划是在措不及防之下被打破,随之而来的未知引起了心里些微的焦虑。可是那还可以放下。
但是——为什么?他会主动去破坏计划。事后回想,回想起当时想法和理由,是那么的直接了当,毫不含糊,不由自主地,恰似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在操控。他很疑惑,焦虑也在地加深。
“好了,差不多了。”
辰月解下围裙,轻轻地拍拍手,要准备的热食都做好了。他左手和右手各拿着一个碟子,调整好因为劳动而变得急促的呼吸,慢慢向厨房的门口迈步。
他穿过厨房,越过客厅,在那里他看到了小渚和玲玲交谈,站在她们旁边的还是小渚。
在经过木板的长廊,辰月继续稳稳当当地向后院走去。一步一步地接近,从樱花树那边传来的众人的声音徐缓地变得清晰。随着风一并而来的还有淡雅的花香,浓郁的菜肴的味道,夹在中间是近似于无的阳光的气息。
从厨房到后院,经过一段路程,一段不算长的路程,辰月调整好了自己,来到了众人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