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顺天府街头有浪荡的鬼,因为今夜的月色下有不少心思的人。
————————————————————————————
“开宫门!开!宫!门!”
黄旗缇骑从来都没想到过会遭到自己家同行的拳打脚踢,他们本是奉命看管宫门的夜班卫士,而今儿晚上却被四五个黑旗下了刀,一个个掰了下巴,疼的他们眼泪哗哗的涌了上来,一声屁都没放得出。
“太医!传太医!”
三匹马一前一后飞驰过各个堂口殿门,朱红色瓦楞墙沿的杂草被骏马奔腾过后压低了腰板,也惊吓到了这宫那殿儿里七上八下的主子。得亏是朱煜自觉地男人少女人多是独木难支,所以他除了两个通房的宫娥被封了选侍和淑女的位子以外,不少殿门里都是主屋空荡荡的,只剩下奴婢们挤在偏房,还算是有点人烟的样子。
宫里着实冷清,奉天殿、华盖殿、谨身殿一条线儿就像是掉没了叶子的枯树枝,根在蓝太后那边儿已经枯死了,也不知这根树枝还能在活多长时间。
“莫要喊!”
跑马的颠簸是马蹄声远大于朱煜那如蚊蝇般的呻吟声的,朱德贵满脸是汗,还从他下巴豁那里汇成了一滴又一滴落在朱煜的鼻尖上。
“太医!快叫太医来!”鬼哭狼嚎般的一对马蹄踹开太医院的大门,朱德贵公主抱着朱煜,叫嚷着吵起了一两个值夜班偷摸打瞌睡的内官儿。
“老祖宗......”内官儿揉着眼睛,看不清到底是哪个混账王八蛋扰了自个的清梦,等他瞧清楚了的时候,朱德贵那双满是泥巴的马毛的脚朝着他的肚子就踹了过来。
“兔崽子!快去把太医们都叫出来!”
这一脚踹的内官儿跪在地上直吐水儿,朱德贵却好似罐儿烧沸腾了的滚水一般,一股火气儿顶开了盖子,又飞起一脚踹的内官死鱼打挺般身子翻白,鼻歪口裂的到处流血,疼的自个蜷缩得紧。
朱德贵根本就懒得看那内官一眼,终于是面前没有拦路的,他一脚踹开太医院正院儿的屋门,刚想再长大了嘴喊道:
“太......”
朱煜终归是憋出了劲儿,他一手拍在朱德贵的嘴上,虽然声儿不小可着实是没什么力气:
“闭嘴!”
他好似恶狠狠的,可这声儿连嘴都没能长大了。
“主子...主子您什么时候醒的?!”
朱德贵吓了一跳,他连忙问道。
“朕就没昏过去.......”
朱煜的左手死死的按住自己腹部的伤口,右手无力的垂下,这回他是真撑不住了,呼吸声好似是越来越小,朱德贵感觉到自己抱着朱煜的双臂潮湿的紧,也不知是自个的汗还是朱煜衣服里浸满的血。
又是踹门又是打人,就算是条快老死的狗也会被吵得太眉头。那个没有被朱德贵狠揍的内官儿早早的就跑去将今夜值夜的太医给请起了床,收拾提点之后这方才来到大堂正厅。
“快快快!朱德贵一瞧着太医来了,”两三步就蹦到太医面前,那太医这是还尽力睁着眼睛,他摸出两块水晶片儿来,前用细绳缠住耳朵根儿,后将木鼻儿架在鼻梁上,这方才看清楚了朱德贵怀里的人儿。他登时就吓得精神起来,浑身冷汗直冒。
“快!公公快往里面来!”他一边对朱德贵说道,一边又打量着朱煜的模样,罢了跟身后的内官儿说道:
“速去将琥珀、白虫蜡与白及取来!越多越好!”
他话音刚落,朱煜突然举起手,直直的指向朱德贵身后那正被黑旗缇骑抱在怀中的刘红玉。
而她,着实是没有醒着。
“公公先送陛下进里面第一间房,下官马上就来。”
说罢,值守太医轻轻的推了一下朱德贵,自己朝着刘红玉那边走去了。
————————————————————————————
“公公,若是安稳,小的们就回去跟指挥使大人复命了。”
方才觉得自己浑身都疼,仿佛每一处骨节都裂碎了一样。朱德贵这会儿松下了些许的心思来,正瘫在凳子上,轻声的“哎呦”着,仿佛自个就是那个脖子以下早就埋进土里的死老头子一般,可又一想来,自己真就是五十多岁的老太监了,真成了个老人了。
到老时方觉老,这话听着就像是老学究放屁一样,可不认识几个大字儿的朱德贵越想这话越有道理。
那些黑旗缇骑看着原本闹腾的太医院终于是闲了下来,这才朝着朱德贵问道。
“哦.......那就回吧。”朱德贵支吾着,终于是将这屁放出声来。
那些黑旗一听,应了后不过眨眼间便都没了踪影,朱德贵慢悠悠的挺了下腰,虽然是不酸了,可腰椎的疼痛也要他咬了下牙。
“哎呦!”
没忍住,叫出了声儿。
“公公!公公!”
朱德贵这会儿正揉着要,那忙活了得有半个时辰的值守太医终于是从内屋走了出来。
“快说!主子怎么样了!”朱德贵一看这太医就好像是有了劲儿一样,腾地一下就从凳儿上蹦了起来。
“公公放心,陛下虽然失血略多,可好歹是圣龄壮年,气血旺盛,并无大碍,只是下官为保陛下万无一失,想让公公去将歇在宫外的那几位老前辈们都请进宫来,为陛下再检查一次,您觉得这般可是妥当?”
“甚好!”朱德贵当时就应道:
“咱家这就去!”
他刚想转身,可想起来了些事儿,又回过头来问道:
“玉姑姑没甚么大事吧?”
“......”
“公公,虽说是玉姑姑的模样没那般惨淡,但是她真是实打实的伤到了筋骨,十日之内这双臂抬不起双腿迈不动,要想彻底痊愈,必须要休养两月以上,而且还很可能落下病根啊!”
方才太医本不想说着,可在朱德贵那双眼睛下到底是吐出了实情。
“好了.....咱家知道了.....”
“咱家这就去请几位堂上官与老御医,在咱家回来之前,请务必要主子安稳!”
“公公大可放心,下官定当竭尽全力,护得圣上周全!”
朱德贵点点头,便要放心的往外走去,可他刚迈出第一脚时,就听见一声虚弱的叫唤:
“朱德贵.......滚过来......”
“主子?!”
朱德贵耳朵尖,而那太医却好似什么都没听见一般。朱德贵忙着小跑进内屋去,轻轻的将门推开一条缝儿。
朱煜双眼睁着,顺着那条门缝看见往里张望的朱德贵,还有跟在他身后的值守太医。
他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完毕,血也制住了,只是疼痛像被蒙在被子里挨打一般,一阵又一阵的。
“进来......”他对着朱德贵说罢,又看向值守太医:
“你下去吧.....”
“微臣遵旨。”值守太医应了一声,便下去了。
过了会儿,朱煜对朱德贵说道:
“那些黑旗走了吗?”
“走了,让奴才给打发走了。”
“出门看一眼。”
“看什么?”
朱德贵问道:
“要你去就去.......”
“哎,主子。”朱德贵掂量轻了脚,他趴在门口往外探头一看,空荡荡的没有一人。
“没人,主子。”朱德贵说道。
“你过来......俯耳过来....”
朱煜说道。
“你要出宫去?”
“是,主子。奴才去请几位在宫外歇着的老御医前来为陛下诊治。”
“朕没有事.....朕......姑姑怎么样了?”
“额.....主子,玉姑姑她....伤到了筋骨,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要多休息些时日。”
“....你骗朕......朕听得一清二楚.....”
“主子.....主子,奴才只是.....”朱德贵一听着,吓得他连忙说道:
“行了.......你听着!”
朱煜轻轻的薅着朱德贵的袖子,说道:
“找几个人来.....在你那些个子子孙孙里找个跟东厂锦衣卫.....跟朝中任何一个大臣都没有勾搭的人来!”
“主子...您这是......”
“朕就问你有没有!”
“有....内厂有个刚招进来十二三岁的野孩儿,没爹没娘,进宫来不过两个月。”
“让他去...让他去都察院!让他去把赵西口给朕找来!”
“不许让任何一个校尉看见,不许让任何一只活物看见!从后门酒醋面局里带过来!”
“快去!”
说罢,朱煜轻轻的推了一下朱德贵。。
“朕.....朕从来就不是个好拿捏的枕头!”他声音虽小,但是声音里那咬牙切齿的愤怒并不渺小。
“你们心里都有鬼.....朕就将阎罗从地府里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