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枯明再次醒来,已经过去老长时间,让他都觉得神奇,除了脚上的伤痛外身上没什么其他毛病。至于腹中饥肠辘辘的感觉,他早就习惯了,若是饱了,定然会受到惊吓。
他勉力的坐了起来,这比他预料中的轻松许多,“天不亡我”枯明心中一阵感慨又觉得无比幸运,他默默的想着“所谓天不长无名之草,地不生无用之人,从今以后一定要好好活着”,对此,他充满期待。
“呜呜”一声野狗的低吟从枯明身后传来,他条件反射一般做出了防御的态势,双手习惯性的抱住了头,只等恶狗扑将过来,免不了一番肉搏,他心里直道“苦也,莫非闯过了鬼门关,难道要折在狗嘴里?”这是底层人的悲哀,事到无可奈何时,只能选择奉献一身排骨,他心里这样想着,身体习惯性的发出一阵颤抖,那种被撕咬的滋味虽然已经变得习以为常但疼痛的感觉确实不好受,颤抖的身体出卖了内心的柔弱。
枯羽低头看着躺在身边的大黑狗,想起当时一双狗腿搭在他肩头的情景:和他一样瘦,比他多了一层长毛,那双眼睛里有太多的孤单和落寞,就像他一样有种英雄无用武之地般的无助,就是这样一双眼睛让枯明平生第一次产生了依赖和朋友般的感觉,美好而幸福。
那一刻,他懂了它,所以选择相伴。
想起来他朋友还是有的,只是早夭了,不过是个四岁左右的孩童,但孩童对他很好,经常给他糖果和零食,而且孩童的家里很有钱,却不想过早的离开人世。
枯明为此悲伤很久,也知道这个叫王永贵的孩子穿着多么奢华的衣服和贵重的首饰伴地长眠,但他没有也绝不允许任何人去打扰这个唯一的朋友,在最最艰难的日子里他扛着锄头去了孩童的墓地,不是为了哪些可以卖钱的首饰,只是想着去为他的朋友清理坟头上的杂草,顺便说说将来的美好,以便支撑着他努力的活着。
现在,他又多了一个朋友,就是那条黑狗,一个冒然而来送上温暖和偎依的朋友,虽然有时候也会为了一根骨头,人狗之间龇牙咧嘴的对待,最后占据上风却在狗眼的鄙视下只能舔两口还的乖乖送回狗嘴里,但不妨碍他们之间的友情。
枯明是幸福的,落难时节有狗一条成为生活中的挚友。
枯明是悲伤的,从此不得已漂泊他乡。
只因醒来后想要过上以前的生活,即使吃不饱穿不暖但他在试图改变着,在努力着。
但自从他发现钱金宝居然活着,而且活得很好,这就让他难以安生了。
最让他感到难受的是,钱金宝经常到他这个破屋周围转啊转的,总让他心里莫名的感到发毛,夜里的风也比以前冷了几分,更不敢看钱金宝的眼睛,总觉得他的双眼连通着另外一个世界,那个世界里有一双绿油油的眼睛时刻关注着他,有种被不明生物盯上的感觉,这种感觉很不好,他充满担忧,对贱命的担忧。
在枯明的眼里,钱金宝应该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却活着,因为他才活着,里面有太多的邪门,这个地方让他没了安全,只有逃离。
枯明望着滴落在脚踝的雨滴,心里莫名的惆怅起来,毕竟想着离开这个不是狗窝胜似狗窝的住处,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但这段时间以来钱金宝光顾他这个破屋已经越来越频繁了,就好像阴谋临近即将拉开帷幕一般,让他分外紧张。
正想着,破院外啪叽啪叽的踩水声响起。
枯明倔强的看着雨幕中的身影,心肝颤颤的呐喊“要命啦,老不死的鬼物又来了”。
院子里,钱金宝环顾左右,扫了一眼墙角衣衫褴褛的枯明和一条眼睛半眯四肢隐隐发力的黑狗,不削的转过头去,四下里打量起来,口中自言自语的说道:“好地方啊,风水宝地一块啊!”,说完背着手摇摇晃晃的又走了。
枯明心中打起了鼓,暗自思索着有没有留下的理由或者借口。
正常情况来讲,偷东西还救人了虽然出发点不高尚但结局是伟大的;但对于像钱金宝这种大家族来讲,事后知道有人刨坟,可想而知这不是简单的面子问题,算是死仇。
走吧,这是枯明最后的决定。
至于去哪里的问题,他有自己的打算,在这段被钱金宝煎熬的日子里他想好了去处,就是去离村五十里的龙桥河。
龙桥河是湖北与奉节交界的地方,天然生成的一座桥梁,桥下碧水深涧隐没于群山之间,有若长龙蜿蜒游弋,桥下洞穴冬暖夏凉,是个不错的天然居所,关键是这里游人颇多,枯明想着到时候也能想个啥好点的办法填饱肚子。
另外,据说是封建社会时期,这片方圆几百里赫赫有名的大地主李丐武就埋葬在龙桥之下,这也是他选择这个地方的主要原因,没办法,任何打算都是建立在擅长的能力之上的,枯明也不例外,对他来讲钱金宝的事情算是一次意外,虽然吓着他了但还没有让他质疑自己的胆量,所以这次远行,他做足了准备,希望能有一个新的开始。
傍晚的雨下的越来越朦胧,四周雾气笼罩,天之将黑,在林间的山道上一人一狗急急向着龙桥河的方向行去。
身后,破屋的方向一双绿油油的大眼向他远行的方向望去,十指拢在袖子里有雪亮的指甲好似利刃一般缓缓张开,又慢慢缩了回去。
黑狗疾行中,蓦然回头对着来路发出低吼,双眼由黑白一下子变得通红起来,全身毛发好似触电一般炸开,口中的獠牙狰狞无比。
枯明吓了一大跳,忍不住对着黑狗就是一脚,“狗日的,我们是在逃命,你还报信咋的?赶紧走。”
黑狗没有理会,直到远处钱金宝的身影不再出现时才回头跟上枯明的脚步。
入夜十分,一人一狗寻了处遮风挡雨的山洞,枯明生起了火,烤起了路上黑狗咬来的兔子,两双眼睛滴溜溜的顺着油滴滚动,口水牵成了丝线。
不多久,枯明拿着最后一根兔腿骨头,打着饱嗝,搂着黑狗靠在火堆旁的石头上。
“遇到你,我的生活改善不少,我枯明没有家人,现在也没有朋友了,还好有你”
“要不,给你取个名字吧”
“叫什么好呢?”
“就叫枯狗吧,跟我一个姓,虽然失去一个朋友,却多了一个家人,想想真是开心啊”。
枯明对着黑狗言语着,顺便嚼碎了骨头,小半会时间就擅自做主的给黑狗定了名姓,也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眼花,当他叫了几声“枯狗”时,黑狗难得的摇起了尾巴,眼里也有泪花。
枯明觉得枯狗比钱富贵好,虽然它不能说话,但能给他叼来兔子,是知音,能忠诚的知音,是依靠,也是未来,因为胸口传来了温度,暖暖的,真实。
这一夜,枯明做梦了,梦里的美酒沁人心脾,怀中的佳人明眸善睐,让他抱得格外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