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蔺信走远之后,蔺圣谋这才长身而起,缓步慢踱至年轻书生身前,止住了桓度准备问话的动作,脸色浮现出一股平和而沉缓的神情,开口道:”陶公子为大义而诉状,凛然不惧强权,只身进都检举,蔺某甚是敬怀,现在公子可以放心大胆的说出来了。蔺某以一身行事品格向你保证,今日之事,若是属实,御史处定将彻查到底,依大桓律法措置,无论此案涉及之人有怎样深厚背景,御史处也绝不姑息。”
陶玄孝见蔺圣谋说地掷地有声,容色严整,不禁心神一舒,脸上却反而凝肃起来,微微点头说道:“荀先生所言果然不差,山长确是质心醇正、心怀公义、秉心无私,陶某今日能够面见您的风采,可谓不虚此行了!”
“哦?”
蔺圣谋和桓度闻言,相视一眼,脸上俱是微微一愣:“你说的荀先生,可是荀武荀长机?”
陶玄孝含笑不语,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蔺圣谋沉思有顷,忽而洒然一笑:“原来如此。”说着,他似是回忆般微微抬首望向湛蓝无云的天幕,续道:“前些时候,荀先生曾给蔺某来过一封书信,信中曾提及他于半年前结交一位年轻儒士,说道此子才具过人,谈吐脱俗,见地非常且又身怀干材,实是国之良士,不日即将进都,希望我届时能够好好引荐给朝廷,只是蔺某耽于书院琐务,一时间竟未曾上荐,不想,你今日却先来了。”
陶玄孝呵呵一笑,躬身一揖,语气谦敬之间,带着几分轩然的自信,缓言说道:“陶某今日此来,并非所谓功名利禄前程富贵,而是为我大桓帝国太平长盛而来。”
蔺圣谋颔首真切的看着面前的陶玄孝,默然半晌,忽而转身朝着沉思中的桓度说道:“策之呀,既陶公子来此揭举朝中重臣,未免涉及你桓家某位高官,你如在此恐怕是多有不便,蔺某虽知策之秉性为人,只是我恐内忧不在院内,故而,想请你暂且回避。”说着,朝着他投过去一丝意味深长的目光:“有些事情,策之事先不知为妙。”
桓度本来听到蔺圣谋意欲令自己回避,心中微紧,后见他说得确实在理,语气对自己多有回护之意,转忧为喜,点头慨然施礼,立马一揖告辞:“既是如此,我先去安排两名弟子此次随军西征的事宜。”
“嗯。”蔺圣谋点点头,目送桓度走出书院小院,才转身招呼陶玄孝随他进入静室,准备细细详问。
桓度则早已经远远走出,对蔺、陶二人之间的谈话听闻不到了。
他举头探看了一番炽热的天空,心中微微一叹:《兵法》有云:冬夏不兴兵,是为了爱惜国力军民。此等酷暑,陛下却谕令元成将军西征大渝,实在不是桓国之福啊,只希望陛下意中另有深意,而非仅仅只为宠妃而至于此罢。”
一念及此,他已经移步走至铭山书院前院,见蔺礼正微闭双目,斜斜依靠在一颗粗大老树荫下打盹,不禁轻咳一声,惊动蔺礼睁开眼来,一见是副山长,连忙行礼。
桓度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然后才看着他问道:“弟子们可都还规矩吗?”
蔺礼是五名铭山书院的执役之一,其他四人,分别是之前带着陶玄孝进书院找蔺圣谋的蔺信,还有蔺仁、蔺义、蔺智。
仁、义、礼、智、信,便是作为铭山书院的原则与立院之道。
“回桓山长的话,”蔺礼躬身回复道:“弟子们都很是规矩,对于先生们的言谈教传还算谨从遵嘱,安分守礼,只除了两名弟子略显执拗,不肯任意听从,偶有违之。”
“偶有违之?”
桓度闻言,蹙眉冷哼一声:“岂止是偶有违之,我看是泯无敬意吧。”顿了顿,随即他的脸色又浮现出一丝无奈苦笑:“也对,这整个书院,除了他两个,还有谁能如此清逸旷奇了,对先生们的话语逐一批驳,因振词胜之而感到志得意满的,想来这次山长的这番决定中,也不无对他两人的鞭策与敲打吧。”
“是。”蔺礼不想随意回言,只是恭声说了这一个字。
“罢了,既是要随军远征了,这一次的惩罚就免了罢,免得他两个一路之上心怀忿圭积郁行旅。”
一语未毕,眼前不远处,骤然跑过两道年轻的身影,手中各自持着一杆一人长的木棍竹棒,相互嬉笑怒骂间打打闹闹着追逐而去。
他摇了摇头微微叹气道:“陆浔、慕容尹,你们两个这般胡闹,性子轻佻,以后怎堪担当重任,我铭山书院的每一名弟子顺利出山之后,可都是要在大桓朝廷身居要职重位的,似你二人嬉闹撒野,怎有天朝上国官家之威,只怕……”
见蔺礼也是目光垂垂盯着二人跑走方向,不禁止住话头,负手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