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媳妇大呼冤枉“爹,我没有啊,你在的时候我是不晓事,可我也有父母,我也有老的那一天,我咋能干着缺德冒烟儿的事?”
我也很怀疑,立冬媳妇虽泼辣一点,可也不是完全不通情理啊。
“好,那我问你,虎子的护身符那?”
一听这话,我心里明镜似的。立冬媳妇一拍脑门“给虎子洗澡的时候弄湿了,可我挂在晾衣架上了。”
虎子背过头,立冬翻身下地,踏上鞋,不一会回来,照着自己媳妇就是一个大嘴巴。
“你这败家娘们,这就是你说的晾着那?”
立冬举起手里的护身符,还滴答着污水,一角已经破了。立冬媳妇捂着脸,满眼诧异“周立冬,你打我?离婚,这日子没法过了。”
我一打眼,事情已经很明显了。想来是护身符晾在衣架上掉了,院里正好有个水缸,虎子正是抓鱼摸虾的年纪,护身符应该掉进水缸里,让鱼咬坏了。
虎子一见自己儿子敢打媳妇,立刻毛了“二小子,你能耐了?你敢打媳妇?我今天不把你胳膊卸下来。”
眼见一家子马上闹圆了,我只得止住“好了,允文,误会也解开了,回头我让九思给你做场法事,你赶紧下去吧,别耽误了虎子。”
虎子不甘的摸摸自己的脸“那就多谢大哥了,立冬,好好对你媳妇,她是咱家功臣,虎子从小就灾多,艳菊不容易啊。”
一家三口抱头痛哭,我心里骂娘,忙活半天也没见有人感谢我,“大侄子”一场还没兑现的法事就叫人感恩戴德,这就是差距啊。
“行了,留着上坟时候再哭吧,允文赶紧回去吧,我看着立冬,肯定让他把日子过好了。”
虎子抹一把眼泪“好”始终也没对我说一个谢字。
允文走了,虎子还没醒过来。
“他三太爷,这是咋回事?爹也走了,虎子咋还不醒啊?”
我也一头雾水,上前扒开虎子的眼睛“立冬,虎子这是吓掉魂儿了,三魂少了一个,得赶紧找回来,虎子年纪小,天亮之前找不回来,明早阳气一冲,这孩子就没救了。”
立冬媳妇啪叽一下坐在地上“那可咋整啊,我这虎子咋这可怜那?他三太爷你给想想办法,求你了,我给你磕头了。”
这次我却没拉她,我正想虎子能去哪?天这么黑小孩子应该不敢走太远,这村子因为有我和“大侄子”也应该没有除了虎子他爷以外的脏东西了。
“立冬媳妇,你想想,虎子撞客前,想干啥?或者你有没有答应他啥没做到的?小孩子心里藏不住事儿。说不定就惦记着呐,别着急,你好好想想。”
立冬跟着着急,可他使不上劲儿。我们仨就在炕上坐着,立冬抽出烟,递我一根,我摆摆手,立冬拿出打火机自顾的抽起来,一根接一根,眼看一盒烟就见底了。
此时已经夜里三点了,东北夏天四点天就见亮,再有一个点找不到虎子这一魂,这孩子以后救活了也是个傻子。
“你这败家娘们,平时叽叽喳喳,这时候三爷让你说话你倒是说啊”立冬作势手举起来又要打。
“立冬,你涨能耐了?没事打媳妇,你打我一下让我看看?你个怂包。”
立冬放下手,抱着头抽噎着“你说这孩子咋就这么命苦?”
我不接话,人生来就是受苦的,再苦能比的过我么?
立冬媳妇跳起来“他三太爷,我想起来了,虎子闹着天热,我说给他熬槐花粥喝。这还没熬上就出了这档子事。”
我一机灵“立冬媳妇跟我来,立冬看着虎子,一会虎子要是问你往左还是往右你就说朝后走,别回头。记住别说错了。”
我交代一句赶紧走出门,来到大槐树下,立冬媳妇跟着。
“立冬媳妇,能爬树不?”
“爬树?他三太爷,我也没爬过啊。”
“没爬过也得爬了,记住了爬上去别回头,别往上看,什么也不管,喊三声虎子大名,啥时候是虎子声音应你,你后背上感觉有东西时候就下来,别四处乱看,记住没有?别人叫你你别答应。”
“他三太爷,你说的也太邪乎了。”
“你记住了,你不按我说的办,出了差错才是邪乎。”
立冬媳妇忐忑的看着我,见我不管她,这才伸手往上爬。
这老槐树有年头了,小孩子最喜欢爬,我估摸着大人爬上去也不是太难。
立冬媳妇刚伸手,咔吱一声,却是上衣袖口开线了,立冬媳妇红着脸回头朝我笑笑,我分明看见树上几团黑影摇曳着。
“别回头,我说什么来着,想想虎子。按我说的做。”
这儿头立冬媳妇正爬着,“周小林,周小林,周小林。”叫了三声,我明显的看到一团黑影扑向立冬媳妇后背,立冬媳妇显然也感觉到后背一沉,这才慢慢往下爬。
上山容易下山难,爬树也一样,立冬媳妇胡乱的摸索着,我估摸着天快亮了,心里着急可不敢打扰她,怕她分心。
可还是出了差错,离地三米的时候,立冬媳妇一只脚踏空,却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凭空停住了,就见立冬媳妇对着旁边笑笑“谢谢”。
我知道前功尽弃了,再抬头,立冬媳妇好像也想到啥了,惊恐的看着我,忽然嘴角诡异的一笑,作势就要跳下来。
这还得了,我顾不了那么多,自怀里掏出一枚铜钱,一甩手打到立冬媳妇嘴里,立冬媳妇身子一软,摔到地上,我心疼的要死,最后一枚母钱了。
果然,立冬媳妇站起来咳嗽一声,母钱叮叮当当的掉在地上,只是已经失去光泽了,一百万就这样没了。
我却不打算说,说了立冬媳妇也不会信这一枚母钱价值上百万,如果信了也只是增加她心里的压力而已。
我带头走回屋子,立冬媳妇一瘸一拐的跟着,好在立冬这头没出意外。
立冬见我神情低落,颤抖的张口“三爷,可是坏事了?”
“没事,成了。”其实我只是心疼我那枚母钱而已,这枚母钱可是“大侄子”的棺材本,我答应他要厚葬他的,用“大侄子”的话,他的阴宅必须得是风水宝地,棺材必须得是顶配,什么天窗、真皮座椅、空调必须都得有。
忙活半天,虎子在天亮前转醒了,立冬夫妇眉开眼笑,我还沉浸在悲伤里不能自拔。虎子精神头不是太好,弱弱的叫了声三太爷,我摸摸这小子的脑袋。“以后别在淘气了”
其实我心底已经掀起惊涛骇浪,虎子的运势变了,虽然一生平平安安跑不了,可也没有大富大贵之相了,想想也是好笑,平平安安已经难能可贵了,还奢求什么大富大贵。
“三爷爷,我梦见我爷爷了,我爷爷说他冷,还疼。”算虎子还有良心,不枉他爷爷死了还护着他。
立冬抱着虎子,“乖儿子,今天晚上咱们就给你爷爷上坟,你爷爷肯定也想你了。”
立冬媳妇掐一把立冬“孩子还小,吓唬他干啥?谁想他不好,偏得咱爹想他。”立冬媳妇说完又不好意思的看着我“他三太爷,给虎子他爷烧多少钱合适?是多点还是少点?我们也不知道这讲究。”
“就正常就行了,过犹不及。”我一时没了精神。人死如灯灭,可怜虎子他爷临死还把骨灰做成护身符保护他孙子,却要遭这份罪,本来虎子他爷地下的尸骨不全就不能投胎,这次撞客了活人,造下罪孽,恐怕已经进不了轮回了,烧再多钱也没用的。
不过这东西本来就是个念想,只要这一家三口还念着好,虎子他爷也不算白费,一饮一啄莫非天定啊,哪家的长辈不希望护自己后辈周全那。
我又留下看一会虎子的情况,见虎子没有异常我也要走了,天已经大亮了。
立冬夫妇自是一番挽留,我却执意要走,再热情,这也不是我的家,“大侄子”想来已经在家等我了。
临走前我再三嘱咐立冬一定要把老槐树弄走,这老槐树上还有脏东西,只要断了根,这些脏东西也必然会烟消云散。
从村东头往回走,背着太阳,我有点想燕子了,燕子是我的初恋,也是我最后一个女人。
我家门前几个小孩围着嘴里喊着“周教授,教授周,缺两指,是小抠。”
往日这时候“大侄子”一定会和孩子们玩笑几句,今日却不见“大侄子”说话。
我紧赶两步,凑到门前,“大侄子”拉起我,二话不说进了门。
“三叔,我今年八十四了。”“大侄子”叹一口气。
我满头雾水,只觉得今天他有点奇怪“是啊,一晃你都八十四了。”
“七十三,八十四,阎王爷不叫自己去。”“大侄子”说完摇头自嘲的笑笑。
我正想安慰他,往日他可不是这样,“大侄子”是一个要强的人,用他的话来说,我们这行本身就是在与天争命。
大侄子摆摆手“不用说了,我有感觉,母钱碎了吧?我昨晚见到允文了,他说谢谢你。”
大侄子语速越来越快“三叔,我死后把我葬在南洪沟,那地方不错,棺材我已经准备好了,囚冥也不用再去找了。我这一辈子就这样了,只是三叔不能就这么过一辈子,还是找一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