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侄子三天后走的,除了那次交代后就再也没有一点征兆。
我只能尽我所能的让大侄子极尽身后哀荣,大侄子出殡这天,来了许多同行的大人物,还有燕子的爹,我没心思理会,只顾得料理大侄子的后事。
一声声没有感情的“节哀顺便”不停地告诉我大侄子离开我了,再也不会回来了。我第一次体会到不是白发人的白发人送不是黑发人的黑发人那种无助和迷茫。
大侄子的葬礼极为简单,除了来了许多大人物以外,已经很寒酸了,这些年我和大侄子替人做了不少事,可也没留下一分钱,大侄子总说这样挣来的钱花了有伤阴德,我却嗤之以鼻,捞偏门指着吃这口饭发家的也不少。
大侄子走后我每日都醉醺醺的,村口的小孩子也没有“周教授”能戏耍了,想来他们也少了几分乐趣吧。我想除了村口的小孩子还有江湖上的传说,再没有能证明大侄子叱咤风云过的痕迹了。
立冬家的老槐树也锯掉了,活在“先生”的末法时代,这也是一种悲哀了吧。
除了每日饮酒,我还重新捡起了烟,自打燕子走后我便再也没有抽过的烟。回想起来已经七年零四个月了。除了烟酒,我便只剩下做梦了。
……
我叫周老实,我父亲是个本分的农民,我妈是打山东投奔亲戚来的。
我爷花三百块钱把我妈买下来的,七十年代三百块可是一笔巨款,我太爷当时还活着,骂我爷是个傻子。我爷笑笑。自打我妈和我爸结婚后我爷便失踪了。
我自打出生便没有见过我爷爷,还有奶奶。
我爸妈结婚后四年才有的我,我遗憾的没赶上八零后,我是1979年生人。
那时候虽说医疗条件好很多了,可生孩子还如同闯鬼门关。
1979年2月27日,农历二月初一,上午十一点,我妈羊水破了。当时家里只有我爸和我太爷,我爸早就吓麻爪了,还是我太爷拿的主意,让我爸赶紧跑去叫的林婆子。
林婆子是我们村唯一一个外姓人,也是唯一一个能接生的接生婆,用她自己的话说,艰难岁月,她这双手不知道把多少孩子从阎王爷那抢过来了。
林婆子风风火火的跑过来,掀开我妈裤子看看“这家里大人干啥吃的,现在才发现,也太不上心了,这是人命,不是小猫小狗。”
我爸讪笑一下,他哪经过这场面,我太爷拿着烟袋锅子“小林啊,你看你能不能接?”
“三叔,你这是磕碜我那,我吃这行饭多少年了,经我手的婴儿没有一千也得有八百了,你把心撂肚子里吧。”
我爸把我妈背到小屋之后退出来焦急的等着,搓搓手,一会挠挠耳朵“爷,你说你重孙子叫个啥名好?”
小屋里我妈叫的那是一个撕心裂肺啊。眼看都过一个点了,还没啥动静。林婆子在屋里喊着“三叔,这孩子架子大啊。”
我太爷当时脸色阴沉,架子大意思就是不愿意出来,我太爷知道我妈遇上难产了。这时候的难产是真会要命的。
眼看我妈叫的都没劲儿了,我爸急的乱转“爷,不行把孩他妈送县城去吧。”
“你糊涂,这大雪封山,小双受了寒气,当时就得走。还是等等吧。”太爷说着在墙上磕磕烟袋锅子,也是没辙了。
我爸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刚出正月里,东北地都冻上了,老少爷们儿都爱蹲墙根下边晒太阳。我爸这找林婆子的功夫,一走一过,大伙就都知道我们家要添丁了。
“呦,教授,还晃悠啥那?还不上祖院看看去?你二奶要给你添个小叔儿了。”敢说这话的也就是林婆子那个半吊子儿子林癞子。
“大侄子”看看大伙的眼神儿,这件事林癞子好像没扒瞎,紧走两步,就到了我家祖院。
这时候我妈身子已经软了,小屋里一点动静也没有了,林婆子跑出来,满手血呼啦差“三叔,我以后收山了,这口饭吃不成了。”
我太爷一听就觉得要坏。捡起烟袋锅子划根起灯(火柴的俗称)吧嗒两口“没一个还是没俩?”
“大的小的都够呛。”
我爸一听这话赶紧跑进小屋去,嚎啕大哭,我妈除了身子偶尔还抽一下已经就没有人气儿了。
正好大侄子赶回来了,大侄子迈进门也顾不上和人打招呼,顺着腥气就奔小屋去了,我爸也让大侄子赶出来了。
本来该接生的接生婆和我爸我太爷都等着,一点钟刚过,“哇”一声,我降生了。
大侄子出来后林婆子拉着脸“三叔,不是我说你,家里有能人,还看我笑话,你不应该啊。”
大侄子啥也没说,我爸着急进屋看我妈,我妈这会也精神多了。
等林婆子走了,大侄子拉过我太爷“老祖爷,我算过,我二爷命中无子,这孩子来的蹊跷,何况你看明天是什么日子?”
我太爷琢磨一下“明天龙抬头(二月初二),说着眼睛就亮了。”
大侄子拍下大腿“老祖爷,明天龙抬头,龙王爷抬头前得干啥?得低头续力啊,这孩子是龙王爷低头注视下出来的,你想想,这命得多硬啊。他出生龙王爷都得注目行礼。午时(十一点到下午一点)刚过这孩子就出生,这时候不好,至阴之时啊。”
太爷叼着烟袋锅子“这日头正亮,咋是至阴之时?”
“老祖爷你想想,过了午时是不是太阳越来越暗,午时正中是阳气最足的时候,过了午时这日头就走下坡路了,不是至阴之时是啥?阳盛而衰啊。”
“那你说咋整?我们家三代单传了,这孩子还能不要是咋地?”
“没有,老祖爷,我想法给护着吧。”
当晚我吃啥吐啥,奶,米汤,糖水,都试过了,还是不行。我太爷招呼我爸“去找九思吧,兴许他有辙。”
我爸披上袄子就去了,东北的晚上那叫一个冷啊,呼呼的小北风能把脸上割开一道道血口子。
大侄子来了上前扒开我的裹子(小孩的襁褓)“老祖爷,二爷,这孩子要不成了。”
我妈当时从炕上爬起来抹着眼泪“九思啊,二奶求你了,救救这孩子,他还没名字那,来世上走一遭,没名没姓的下去了也无依无靠的,我和你二爷想给他烧个东西都不行啊。”
我爸抹把眼泪“别说了,这孩子命该如此,咱们还都年轻,再要就是。”
太爷拉着大侄子“九思啊,你给拿个主意吧。”
大侄子沉吟片刻“老祖爷,这个事还得看二爷二奶咋说。”
“九思,别说了,能救活这孩子,二奶啥都听你的。”我爸当时没说啥,不过当时想来他也是和我妈一样的心思。
大侄子看我爸妈都铁了心,也不再说啥。“那行,我回去收拾一下,晚上我再过来,给你办妥了。”
我太爷还想留大侄子吃点饭,可一屋子谁有那心思,大侄子转一圈就走了。
晚些时候十点来钟,大侄子背着个小铲子过来了,我太爷和我爸妈都严阵以待。
“二爷,一会你按我说的做,夜里十二点,你到院子正中间找一块没雪的地方挖,啥时候挖出一条蛇来,啥时候停,这条蛇是白色的,记住挖着这条蛇了,等她抬头看你的时候你就伸手,她不抬头你别动,你一抬手她会顺着你手腕爬上来,这时候你往回走,把蛇带回来。记住了没有?”
我爸重复一遍“九思,放心吧,我都记着。”
说完了后,几人就在屋子里等着,我妈不住的抹眼泪儿,据我爸说当时我身上都没啥温度了,眼看就要扔了。
好不容易等到快十二点了,我爸拿着铲子出门了,东北晚上外边那叫一个冷,再好的羽绒服也一下给你打透了,我爸一哆嗦,哈出一口热气,双手搓搓,蹲在地上撅着屁股哼哧哼哧的就挖起来了。
没多一会,我爸手上缠着一条大白蛇就回来了,到了门口大白蛇吐着信子就要咬我爸,我爸一愣,不敢动了。
大侄子开口“老祖爷是属虎吧?还得回避一下。”我太爷听了躲西屋去了,我妈听了“九思,我用不用躲一躲?”
大侄子低头掐指算算“二奶属鼠的,没事。”
属相相克这东西现在也就老人还信这东西,不过有时候真说不准。后来我知道这事后还问大侄子。
大侄子说白蛇最通灵,传说白蛇修炼好了能变龙,龙虎斗,必有一伤,所以白蛇看见我太爷不敢进来。
当时我问大侄子为啥我妈没事,大侄子笑着说蛇鼠一窝,我妈在成事的概率更高。
具体当时咋办的我不知道,我爸妈也没人和我说,直到后来我也不知道。只听我爸说九思嘴里嘀嘀咕咕的一大串,那白蛇也像通人性一样点着头,再后来我慢慢的就能吃东西了,虽然身子骨弱了点,好歹也是活下来了。
只不过我明明是家里的独生子,又是老大,不知道为啥别人都在叫我的时候前边加个三儿。而且我也不知道为了救我我爸妈会付出那么大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