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悟空的话，其他弟子都发出了轻笑声，心中暗想，这个小师弟果然初来乍到，还有些紧张，竟然说出了恕罪这种话。
悟空本人此时却是怛然失色，他根本没有什么问题可问，但刚刚一瞬身体就如同提线木偶一般不受自己控制。
不，不是刚刚一瞬，就连现在他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行动！
明明是自己的身体，自己却好像一个旁观者一样，只能静静看戏。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感。
广懿听了悟空之言，也是微微一笑道：“悟空师弟不必拘谨，请讲。”
“悟空”抬起头，直面广懿，不卑不亢地道：“师兄先前说的，有错！”
一瞬间鸦雀无声。怪不得他要说一句恕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言对方有错，这的确是有些冒犯。海朔此时也愣住了，反应过来之后眉头顿时拧成了一团，隐蔽地拉了拉悟空的衣角。
就连真正的悟空也被吓了一跳，当下在心里忍不住对那个控制住他的人破口大骂。
唯有广懿波澜不惊，道：“愿闻其详。”
假悟空脸上有些戏谑的神色：“师兄认为需要摒弃凡念，不动红尘之心，修成正果，可见如来，对吗？”
广懿点点头：“不错。”
假悟空道：“师兄，您着相了！不知师兄可否听过‘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可见如来。’师兄之四观四念处，执着外相，岂非动色？师兄在此传法，以凡音教诲，岂非动声？”
广懿轻笑了一声：“师弟此言似是太过牵强，我先前已说相皆虚妄，何来执着之言？若师弟以此为凡音，又如何不以凡音而教诲世人？若能使众生出离苦海，以凡音教诲又有何错？”
假悟空摇摇头：“佛祖拈花，迦叶一笑，这难道是凡音？道德经中开篇便有“道可道非常道”之言，因而真法不可言表，应是靠个人领悟。”
高，太高了！
悟空不可移动分毫，便当起了看客，此时也不禁有些赞叹。他并非是认可其言论，只是佩服他的手段，这拈花一笑之中也不是一言不发，但广懿身为佛门子弟，绝不会认为佛祖所说乃是凡音。
假悟空仍是得理不饶人：“如来，便是如来亦如不来，扑朔迷离，难辨其形，亦真亦幻。如来非人而为法，非实存而虚指，如镜中花，水中月。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此方为如来。故如来不可见。
“如来又有言：‘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做如是观。’。此无为之法，清净之法，本应不动声色，师兄却动声色；本应无为而教，师兄却以有为之法为引；本应不见如来，却以见如来为终，师兄是否是错了？”
在座所有人都在回味他的这番话，不时露出肯定的神色。广懿面色有些不自然，也站起身，郑重地抱拳对悟空行了一礼：“悟空所言极是，是师兄错了。”
悟空却没有立刻回答，在他的脑海中忽然一道惊雷闪过，这具身体，终于又回来了。
回过神来后，悟空忙道：“师兄切莫如此，在下才疏学浅，只是略有所悟便胡言乱语，却没想到恰好中了佛门真谛。若论真才实学，几十个我也比不上师兄啊！”
广懿摇摇头：“师弟说得对，如来不可以有为法见之，的确是广懿说错了。”说完也不管悟空做何反应，直接坐下。悟空也不再多言，只抱了下拳也坐回原位。
虽被悟空指出错误，但广懿仍继续讲法，也一如既往地有人询问，回答。而悟空此时却陷入了深思。
如今已夺回了身体的掌控权，仔细回想之下，似乎刚刚并不是如被夺舍了一般那种失控的感觉，也不像是被高人控制了身体，更像是在自己体内的另一个人格在作怪。这反而令他更为惊惧，自己莫不是得了精神分裂症？！
而不论究竟是高人控制还是另外的人格，出现就必然有其理由，可他只是出来和人做没有什么意义的讲经辩法，这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悟空唯一能找到的理由，就是此人应对佛法有些了解，看到广懿说得有问题就没忍住跳出来指责她。
广懿又讲了几句，但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只是草草做了结语。言罢扫视众位弟子，道：“今日讲法至此，便开始演法吧。”
众皆愕然，平日讲法总是要至少半个时辰的，今日竟只说了几句就停了。不过这些人也都不是傻子，略一想便明白了，多半是广懿师兄怕继续说下去又会被悟空否定，失了面子，这才停止于此。
广懿话音方落，所有人都站起身退到一边，留出足够的空间。有两人随即走上前，相隔三丈相对而立。
海朔耳语打断了悟空思绪：“每次论法分为讲法和演法两部分，讲法就是你之前看到的，大师兄给我们讲经，指点修行。现在这是演法，每次有四个辈分比较高的师兄切磋，也能让我们有所收获。”
悟空暂时放下那事，听后也是心中一喜，虽然他们所学是佛法，但想必内容也是殊途同归，观摩修为高者的斗法也有助于他境界的提升。
那两人站定后，一人首先鞠躬行礼道：“在下不才，请智铣师兄指教。”
对面的智铣也回礼道：“指教不敢，只是相互印证学法得失，慧明师弟先请。”
慧明点点头，双目闭上了两秒，再睁开眼时手上已出现了一个小巧的金刚杵，长度不过五寸。他手持金刚杵的姿势很怪异，是用右手食指与中指夹住杵的中间位置。
慧明道一声：“得罪了！”那金刚杵便被抛向空中，又落在了距其胸前半米处，其上放出了一层细如牛毛的金光。
他双手合十，喝道：“金刚之智，堪破愚相！”
说罢，金刚杵剧烈震动起来，原本细小的金色毫光顿时化为了尺许长针，射向智铣。
智铣右手手腕一抖，手中便出现了一件兵器。这兵器长约一米，似剑非剑，似枪非枪，中间粗，两端细，还有棱角，倒有些像千年后的分水峨嵋刺，却只有一件。
悟空惊讶地眨眨眼，他以为之前慧明瞬间取出金刚杵是将其提前放在袖中，可如今智铣凭空取出兵器就绝不可能了，那这兵器又是哪里出来的？
海朔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压低声音说到：“师弟刚刚修炼，没见过这种手段也正常。每次演法的四位师兄修为都达到了‘乐变化天’，已经有了大千一苇的境界，这才能凭空取物。”
悟空又愣住了，乐变化天？这他倒是听过，佛教把世界分为三界二十八天，乐变化天是其中一个。或许佛门还以这二十八天作为修行境界，但他忘记了二十八天的顺序，也就不能由此判断这两人的修为高低了。
而那一苇什么的他就是一点都不懂了。也未必是海朔故意刁难他，可能因为这是常识才没有解释。悟空记下此事，准备下次去问菩提。
海朔说话间，那两人已经过了数招。他们的斗法并不是像武功高手一样直接近身相搏，而是借助手中“兵器”施法相斗。
智铣取出分水刺后便立于胸前，似乎在周身形成了一片奇特的区域，那些长针竟绕开了智铣，没有一根击中。
第一轮攻势刚刚结束，慧明毫不给对手喘息之机，用力挥动之下，金刚杵又是一震，一道金色长虹闪过，扫向智铣。
智铣也是面色一肃，只将分水刺在地上轻轻一划，但在悟空神念之中所见，却好像开辟出了一条大江，波涛汹涌，隔在两人之间，宽达千米。
金虹穿梭其间，飘摇不定，忽而一道大浪翻滚而过，便将金虹淹没其中。
智铣占了上风，并没有放松，身体瞬间化为一道残影略过，须臾便来到了慧明身后，提分水刺欲击。
慧明发现被破法，也吃了一惊，立即飞身向前扑去，躲过了一击，右手紧握金刚杵，拇指顶住根部，重重地按在了地上。智铣一招被躲过，也如出一辙地将分水刺扎入土中。两人默契地同时闭上眼，一动不动。
突然，悟空感到一阵眩晕之感，就像是通宵后的极度的疲惫，一下子没站稳，险些摔倒。其他人也有的出现了类似的情况，有些摇摇欲坠。
海朔连忙一把抓住悟空，才没有让他倒下。广懿也面色不虞，走上前手轻挥了几下，那种疲惫感才渐渐消失。
广懿厉声喝道：“同门之争，不必求胜，勿伤及其他师弟！”
悟空晃了晃脑袋，他虽然看不懂，但听广懿所说，似乎这两人尽全力相拼，波及了周围这些修为还不高的弟子。
慧明听到大师兄的话，立刻拿起金刚杵，连向后退了五步，同时左手执杵，右手食指轻弹，发出阵阵梵音。
智铣也将分水刺从地上拔出，右手一挥，身边就出现了七柄虚幻的青色长剑，剑影闪烁间透着些许寒芒。他猛然吐气发声，七柄长剑便慢慢飞射而去。虽然剑影去势极猛，但好像中途被什么东西所阻，难以疾行，只能缓慢向对方靠近。
慧明面色微变，放开了金刚杵，任其竖直悬于空中，双手飞快结印。随着他手指的翻动，剑的速度又慢了几分，但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靠近。
又过了十秒，剑影已经离慧明不足半尺。智铣暗暗松了一口气，只要逼近至对方两寸，自己就算是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