汣叶看着面前云海,墨发和雪衣霍着风在身后飞扬出漂亮的弧度。
“你甘心?”
大老远的,兽态的穷奇慢慢的踱步过来,身后跟着更慢的水麒麟。
汣叶回头,看着穷奇张扬一笑,连眉梢都透着嚣张,
“甘心?当然不”
“白陵含冤而死,掩盖关于她一切的大有人在,在他们的掩盖下,白陵留在这个世界的东西寥寥无几,记得她的人也寥寥无几,若今日我一意孤行,那白陵在这世界最后珍贵的东西,就真的没了。”
她转过头去看面前辽辽的云海眼睛微微眯起,即使没有光,这片云海还是美的不可思议,
“我不想白陵,做一个死了都没有留下任何东西,都没有任何人记得的人。”
穷奇不再说话了,跟着水麒麟安静的立在汣叶的身边,跟着她一同观看这壮丽的云海。
白色的云,汇聚在这里,似是铺成了一块厚厚的地毯,蓝色的天,在白色地毯的尽头,蓝的让人舒服,好像,到了那方尽头,便再无忧愁了。
吸引着人们,踏上这上天造成的美梦。
汣叶瞄着这般美景,只觉自己在白虎世家大受刺激的眼睛受到了无比大修复。
巨大的,厚厚的云层,遮住了地面的风景,也遮住了,人族的爱恨贪嗔。
汣叶的目光突然就停留在一个地方不动了,方才因为阳光有些刺眼而微眯的眼睛在这一刻也忽略了那点感觉,睁开了,眼球一动不动,似乎在透过那片云层看向更远的记忆。
水麒麟看见自家主子的样子,有几分好奇,便推开面前的穷奇,也伸长了脖子试图追踪汣叶的目光,看清楚她在看些什么。
目光触及那片云层时,水麒麟的大眼睛中露出了然的神色。
那下面,是九夜王朝的王都。
汣叶生于九夜王朝,汣叶亦毁于九夜王朝,她的挚友皆受当年那重身份所识,又皆因当年那重身份所累。当初的汣叶,在那里感到了多少温暖,到最后,在那里就感到了多少薄凉和恨。
“缘于九夜,再不落,或许会发毛罢。”
汣叶长叹,心里复杂的不得了,她还是得回去。
抬手,手背上白光一闪,赫然就是方才在白虎世家时,白家庭留下的那个印记。
汣叶眯了眯眸子,企图看清那个不怎么清楚的图案。
此时,远在天边的白虎世家,深而又深的密室里,白家庭额头白光开始闪耀。
他睁眼,眼中藏着不似这年老身体的目光,有力而冷静。
小心翼翼的在周身布下密密麻麻的阵纹,再三确认外界不会有人听得到这里的任何声音。
做好这一切后,白家庭似乎松了一口气。
他看着对面墙上的画,歪歪扭扭的,丑的要死,就是放在外面连白虎家最普通的下人都不会多看两眼的画,却挂在了他堂堂白虎世家老祖宗的墙上。白家庭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就是这双手,亲自挂上去的,还宝贝的不得了。他自嘲的笑了笑,当初你没有选他们兄妹二人,现在他们死了,你又在作些什么秀?
嗯,那是白陵儿时画的画,墨是白隽磨的。
白家庭的脑海里突然就出现了白陵和白隽小时候的样子,都是小小的一团,奶香奶香的,长的漂亮死了,偏偏都不服输,倔的很。脑海里的画面变啊变,小时的白陵白隽,儿时的白陵白隽,长大的白陵白隽,每一年都在变化,唯一不变的,还是那么的倔。
最后,出现在脑子里面的,是他们死去的样子。
白家庭蓦的哆嗦了一下,就像看到了什么非常可怕的事。
他苍老的双手捂着脸,喉咙里挤出了苍凉的笑,一声声回荡在这个密室里,格外的绝望和渗人。
怪谁呢?
各为其主,是他放弃了他们兄妹!是他一手害的他们兄妹不得好死!
是他这个亲爷爷,杀死了他的亲孙子,亲孙女。
他们明明……都是那么优秀的孩子……
你能怪谁啊!
白家庭捂着眼睛手指间,依稀有些流了出来。
“公主殿下,是我,白家庭。”
“有一事想要告知公主。”
“当年白陵临死之际,雪玉石精灵凭空而出,生生的抢走了白陵了一魂一魄。”
“白陵……就交给公主殿下了。”
汣叶在山巅吹着冷风看着云海耳边响起这些声音时,她的心情是这样的,
她又把方才听到的话在心间细细的过了那么一遍。
眼里的光,是怎么都藏不住的。她可正愁,有什么办法能让白陵的魂魄复原。
有了这一魂一魄,事情,可就好办多了。
汣叶嘴角弯弯,露出了整整齐齐的八颗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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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峨的宫墙,气派的宫殿。
九夜王朝的王宫,和别的宫殿大约是没有什么不同的。
一样的壮丽精致,一样的让人惊叹。
唯一的不同,也许就是比正常的宫殿都要大那么很多。
可它大,亦有大的道理。其他国家放在宫外的东西,在九夜王朝,几乎通通用那高高的宫墙围在了这方寸之地。
九夜王宫中,自只有皇帝才能居住的宸宫起,向后蜿蜒,真真的是一眼望不到边际。
宸宫后,矗立着历代皇后居住的凤朝宫,历代太后居住的安宁宫,历代太妃居住的安乐宫,还有其他一些零零散散的宫殿,都,只大不小。
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中,还有着春夏秋冬四大主宮,它们盘踞了九夜王宫的四大方位。
分别名为,春韶,夏桁,秋韵,冬灼。
四大主宫的大小自是不必说,毕竟有主宫的名头。
其中,春韶宫在这四大主宫中为最次,曾有人笑谈,是否九夜开朝皇帝建着春韶宫,只是为了四个看上去比较整齐?
春韶里面宫殿很多,历代皆由九夜王朝的皇子公主之流居住,它自中间有一道高高厚厚的墙,隔开了皇子和公主的地方。
在九夜王朝的历史上,子嗣最多的皇帝,是有十一位公主,十五位皇子,而在如此众多的皇子公主下,春韶宫不仅能分给他们没人一座小宫殿,甚至还有富余。
秋韵宫则比春韶宫较小一些,虽挂着宫的名头,里面却是供皇族玩乐之地,各种场地。
至于冬灼宫,因冬和东谐音,俗话说,紫气东来。所以里面,是皇室重地,不仅有历代皇帝皇后的牌位,还有藏书阁藏宝阁等众多旁人不可轻易窥探的地方。故此,冬灼宫的守卫甚至比皇帝居住的宸宫和皇后的凤朝宫加起来都要多。
最后的夏桁宫虽比起其他三宫最为小,但它绝对是最为特殊的一个存在的。
夏桁夏桁,花费无数岁月,一代等一个主人。
时间太过久远,比起其他三宫建立时详细的介绍,夏桁宫的建立之时的一切,都已经模糊不清了。人们只知,在那以后的漫长岁月中,无论九夜王朝经历了多少次修缮,唯独,夏桁宫矗立如初。
夏桁,内有乾坤,谁若是能破了这乾坤,谁就是夏桁的主人。但这座宫殿,往往需要漫长的时间才能迎来新的主人。
夏桁屹立四千余年,迎来的,也不过五个主人。
一个飞升成仙,一个曾救了七子大陆,一个多智如妖却最后渐渐变得平常,一个平庸无为,一个麒麟祥瑞。
麒麟祥瑞后的一千多年中,夏桁,再未迎来下一任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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汣叶看着眼前庞大的宫殿,心里毫无波动,甚至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现下当务之急,是她需要一个在九夜王朝里,绝对尊贵的身份,尊贵到,可以肆意妄为,就如曾经的她。
她望向冬灼宫的方向——那里,有九夜王朝几千年的积累,还有回天境境的境身……那位看守藏宝阁的老人绝对不是什么泛泛之辈,看样子该是知道很多东西,可,那已经是汣叶儿时之人,汣叶当年离宫之时,他尚在。
但汣叶不确定,他是否能托着那苍老的身躯,又撑了一千余年。
况且,冬灼宫能人异士,各种宝物,数不胜数,汣叶赌不起。
她扯了扯唇角,还真是风水轮流转,什么时候她来这里,像过今日一般小心翼翼?
深深的望了一眼冬灼宫,带着无尽的凉意,她远去了。
每次回来这里,感受一次这种无奈,她的心都会凉上那么几分。
什么荣宠,
什么亲人,
什么忠心,
是特么个屁!
曾经九夜公主有多耀眼,今天汣叶心就有多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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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祖呢?”
昀铃闻声望向出声的昀通,眉头皱的死死的,他指了指身后的石门,示意他闭嘴。
那日,自九夜王朝离去后,汣叶就回了缘落宗——这个由她一手缔造的宗门。
步入后山禁地,至今未出。
禁地内的暗室中,
汣叶枯坐于此,
不动不闻不声不响,
一如当初。
只不过,她的面前已没有了那株莲罢了。
“你倒是躲得清闲,外面可要乱翻了。”
不远处,一袭青衣的勿双渐渐显出了身影,黑发齐腰,一双眸子似有盈盈水光,嘴唇的笑意却是凌厉的。
面上面具射出了生冷的光,在这阴暗的地方。
勿双身上那股倾城佳人的感觉一下子就散了,他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
“呵。”
汣叶自喉咙里挤出了一抹笑,虽不沙哑,却足够渗人,
“没想到,我这个死了这么久的人,还能把这地方乱一乱...”
勿双没有言语,只是垂眼看着汣叶。
汣叶并不是很在乎勿双的回答。
气氛就此陷入安静。
许久,
“你说他,真的死了吗?”
勿双的声音淡淡的,更像是一声叹息罢。
“不会的。”
汣叶睁眼,眼里的笃定几乎要溢出来。
天,该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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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夜王朝,
盛极必衰,
哪怕九夜王朝这个庞然大物,
也依旧变不了这千古定论。
自三百年前起,九夜三代帝王,开始一代不如一代,虽无大错,却也无大功,将九夜王朝完美的平衡在一个微妙的点上。
可对于九夜,平庸,是仅仅不够的。
九夜王朝此代帝王,封号,昭华。
昭华,一个美好的愿望,可坐在那九五至尊之位的皇上,却不是很配的上这两个字。
昭华帝较前三位无功无过的帝王,也算的上是一位奇葩了。
生性多疑,识人不清,贪图享乐。
亏得朝中尚有老臣坐镇,亏得后宫太后尚安,亏得九夜王朝底蕴深厚。
几月前,九夜王朝西北方,众多地区洪水肆虐,死伤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四处逃难。西北数城流民四涌,更有甚者,发起暴动。
一时之间,西北方几乎溃烂,险些直逼皇城。
这时的帝王似乎才意识到严重性,连夜圣旨数发,命当今皇室裕丰王爷携军队前去平乱。
流民来势汹汹,排兵布阵,兵法诡异,背后似有高人坐镇,加之九夜百姓对当今帝王不满已久,皇室裕丰一败再败,重伤垂危。
流民乘胜追击,直逼皇城。
皇城众贵族惶惶而不可终日。
人心惶惶之际,战场,有一女子凭空而出,风华艳艳,强势挽回战局。
此后不久,江湖上近来议论最多的缘落宗,毫无预兆的出手,收拾残局,流民还未在这一变故缓过神来时,缘落宗已以绝对的实力,击溃了流民。
而后,皇族裕丰被那女子所救,班师回朝后,论功行赏。缘落宗又在此时表态,他们助九夜,不过是受命而为。
受谁的命?
战局溃散,一女子强势挽回,而后缘落宗出手。
谁的命?
在民心,威名,缘落宗,及各方面的条件下,昭华帝不得已,封那女子为国师,检查证国,权力之大,令人咋舌。
就此,汣叶再踏故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