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乌啼霜满天,凤入龙穴舞空摆,回身再看马蹄处,才知一路坎坷多。
久不理政事的刘鋹这日竟懒洋洋地起了个大早,罕见赶上个有皇帝坐堂的南汉早朝难得热闹了一番,也可见衡州城在南汉国,在刘鋹心中的分量。
“这几日,为个小小的衡州,吵得沸沸扬扬,弄得朕也是心烦意乱。这事儿有那么难断吗?”一身珠光宝气大腹便便的刘鋹不耐烦地抱怨道。
“陛下,这衡州可不是小地方,事关国家大计,群臣商议也是应该的。只是朝堂毕竟是议政严肃之处,臣妾这样不雅,还是让臣妾站着吧。”被刘鋹抱在怀中的婀娜美人是女侍中卢琼仙。
“不行,不行,没你在朕怀里,朕心里慌。”刘鋹淫笑道:“美人你就在朕怀里好好待着,和朕一起指点江山就好。”
“对呀,卢侍中您就安心在陛下怀里,有您在不单陛下安心,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也安心。”宦官龚澄枢一脸谄媚地恭维,他虽是宦官,却因为受刘鋹重用,竟然站在了宰辅的位置上,身后是一众文臣武将。
“不愧是朕宫里的老人,公忠体国,甚合朕意,不枉朕如此重用,把全国朝政都委托给你。”刘鋹手里依旧毛手毛脚,可嘴里还一本正经地说道:“既然是百官之首,那你就说说,衡州刺史的这封献土归降书,咱们是接还是不接。”
“陛下天威震服四海,我国国运如日中天,所以衡州才会仰服威德远道来降,这也是天将兴我南汉。所谓天予不取,反受其乱。老奴以为,哦,不,老臣以为自然应该顺应天意,出兵接管衡州。”龚澄枢所以能在众多太监中脱颖而出,靠得就是懂得揣摩人心,他早就看出刘鋹虽然已经贵为皇帝,享尽荣华,却没有拿得出手的政绩、战绩,好让那些大臣和百姓服气,着急于建功立业的野心。
刘鋹欣慰地点点头。龚澄枢的话正合他的心意,也给这场朝会定下了基调,他身后的文臣们也一个劲地点头附和称是,反正他们又不用上前线。
“不可呀,陛下!”武将列中站出一位高阶武将抱拳苦苦哀求
“郭崇岳,你有什么意见。”刘鋹斜眼瞅了一眼,认出来人是上将郭崇岳。
郭崇岳俯首叩头道:“闽国素来与我国交好,如今无故挑衅,只怕战祸不免。闽军如狼似虎,费劲心机,才灭唐吞楚,这衡州早已是他的囊中之物。如同种了一年的庄稼,眼看要成熟,反而让人割走,闽王岂能善罢甘休。我军承平日久,军备散漫。武库中的武器有的甚至已经腐朽不堪。再加上交趾事变,叛军至今难以镇服,内患未平又怎可再启战端。何况,扫我国境内也不过十万之兵,如何与四十万闽军一战。此时,不宜用兵,不可接受衡州啊。”
他的话在刘鋹听来虽觉刺耳,但看到在廷下有许多武将虽不敢开口附和,但却不自觉地默默点头,可以看出,这就是军队的态度。
“郭将军未免太过怯懦,闽国是什么东西,原本不过是偏僻蛮夷之国,不过是走运些,才有今天的局面。闽军虽多,却多是残兵败将,而且远道而来,不熟悉地形,早已如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稿,而我汉军养精蓄锐数十年,以逸待劳,士气饱满,兵少而精,何惧闽军。同样是南国诸侯,闽军如此,我们南汉国为什么不能如此,要是将军们都能如闽国的将军那般英勇无畏,此刻占领金陵的,早就是我们陛下了。”龚澄枢半是讥讽地反驳道。
“你!”郭崇岳气得脸煞白。
“别吵了。”双方正要当场争执的时候,却被刘鋹不耐烦地挥手呵止了,平复完朝廷论争后,他斜眼瞧了瞧武将中为首的一员老将军,不太情愿地问道:“植廷晓,你是先帝老臣,本朝柱石,值此之时,为何不发一言。”
听到皇帝向植廷晓询问,郭崇岳等一干武将精神为之一震,满心期待。植廷晓是先帝倚重的柱国名将,战功赫赫,威名远布,当年也曾手握兵权,权倾朝野,深受先帝信任。不过,先帝驾崩后,刘鋹继位,一直猜忌防范他,后来听了卢琼仙和龚澄枢的谋划,逐步削夺了他的兵权,把他排除出核心权力权,只留一个没有实权的三公虚衔。其实,原本卢琼仙和龚澄枢是想要杀了植廷晓,但刘鋹始终忌惮他在军中的威望,而且植廷晓本人还算识时务,所以就一直放任不管。不过眼下文武纷争,需要有人出面,刘鋹这一问也是有试探植廷晓的意思,到底还是不信任他。
“陛下!”植廷晓缓缓地出列,摆出一副老迈昏聩地样子道:“臣等无能,不能为陛下分忧,实在枉食君禄,实在罪该万死。所幸,陛下慧眼识人,有龚大人等一干贤良大臣在朝,辅弼君王,臣等遵诏执行尚且不暇,岂敢有异议。”
不反对,自然是赞同。话虽说得委婉,但植廷晓的意思显然很清楚,他支持龚澄枢等一干宦官的建议。
“大帅!”郭崇岳等主张拒纳的将军都感到惊讶和着急。但凭着植廷晓在南汉军中的地位,这些将军们又不好当面驳斥,只好默默低头,再不说话了。
老狐狸,把皮球又踢回来了,是怕担责任么,也罢,他只要能震住这些不满的将军就可以。刘鋹心里悄悄地骂了一句后,摆出一副雍容地样子说道:“植帅乃是先帝重臣,军功显赫,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朕意已决,即刻发兵十万北上接管衡州。至于这主帅吧,就由植....。”
刘鋹本想顺势就名正言顺地把主帅之位交给植廷晓,可话才开头却感到胸前一阵温柔。原来是怀中的美人,女侍中卢琼仙温柔地用芊芊玉指穿过他的龙袍,在他胸膛的皮肤上划起圈来。同床共枕,巫山云雨的枕边人,刘鋹自然知道卢琼仙这个举动决不是妖媚挑逗,而是提醒他这兵权不能外授。当年为了夺植廷晓的兵权,自己费尽心机,甚至不惜栽赃嫁祸,或杀或罢了一批军中的得力干将,这才好不容易架空植廷晓。虽然植廷晓嘴上不说,唯唯诺诺,千依百顺,但谁又能保证他心中无怨,将来不会报复。到时候,不单是一起出谋划策的卢琼仙、龚澄枢,就是刘鋹的脑袋怕也保不住。
明白了这一点,刘鋹只好佯装咳嗽停顿一下,接着说道:“就由植廷晓和郭崇岳担任大军的左右副帅,由龚澄枢担任大元帅。”
宦官领兵本是奇谈,何况还是方面大帅,军中哗然,但这样的风险还是值得冒的。刘鋹自继位当政以来就有自己的一套用人之法,男人自有家室,做事难免有私心,只有断了根的太监和自己睡过的女人才是最可靠。
“臣等遵旨。”龚澄枢虽然嫌弃军旅辛苦,但他也明白其中的利害,再者说,大炮一响黄金万两,虽然当时没有大炮,但是打仗花钱,花大钱,这是古今同理,这其中的油水自不必说。当然,他还有一份私心,就是找个替罪羔羊。自己到底是不知兵。如果真的如那些将军所说的,打了败仗,那一力主张接管衡州的自己不是要头一个倒霉,有植廷晓等人跟着。如果顺利接管衡州,甚至打败闽军,自己是三军主帅,功劳自然一分也分不到别人头上。可要是被闽军打败了,自己也可以推脱是植廷晓等人胆怯不前,贻误军机所致。自己不懂军事,领兵自然要倚重植廷晓这些久经沙场的将军,这套说辞本也说得过去。就算事实不是如此,凭着自己在皇帝面前的宠幸,刘鋹也会给自己这个台阶下的。
就这样,南越大军仓促纠集,望北而去割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