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草色正浓,鸟儿正在林间觅食,忽然一大队军马前赴后继地小跑踏步而来,惊走了鸟雀,也破坏了空谷的幽静。
“大帅方才就不应该答应虎大威。如果让陛下知道了,那可了得。何况,兵凶战危,王延政就是死于乱军中也不为奇。”许贺文还是对刚才招降不太满意。
“呵呵,许长史就不要抱怨了。”王继汐却是一脸兴奋地说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虎大威忠勇无双,王延政待他如犬马,犹能报恩如此。我尽人事,他必知感激。如果天意不成全我,那我也没办法。”
“可,即使如此。大帅你把虎大威任命做汀州守将,也很不妥。”许贺文肚子里一股火,继续抱怨道:“他不过是降将,虽然与大帅您是旧交。可如今态度不明,就把他安排在汀州那么重要的位置上,怎么服人。何况,汀州是我们的老巢,如果他反了,那我们不成了无家可归的丧家之犬。”
“不要再说了。本帅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说完扬鞭打马而进,不再理会许贺文。
许贺文似乎还有话要说,却被一旁的黄敬晖拦住。
“许长史就不要再多虑了。”
“我,我是为大帅着急呀。那虎大威真要反了,可怎么办?现在亡羊补牢,犹未晚也。”
“反?就反了又能怎么样?”
许贺文睁大眼睛,一下错愕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山谷一战之后,建州军主力已全军覆没,剩下那些老弱病残,能翻得起什么大浪。汀州的情况也差不多。可以说,闽西北、闽西南,哦,不,整个闽国西部的兵力都在我们这支大军里了。无论虎大威反与不反,他都逃脱不了大帅的手掌之中。”
许贺文这才恍然大悟,心中对这位少年外松内紧的心机赞叹不已。黄敬晖见他缄默不言,知他明白,就扔下他呆呆留在那里。扬鞭策马追上王继汐。
“贺长史都明白了吗?”
黄敬晖点了点头。
“他毕竟是新人,有些话,我不好和他明说。”王继汐顿了顿,接着问道:“眼下最重要的是,一定要赶在消息传到建州城前,袭击建州,造成天兵突将的局面。打他个措手不及。”
“只是,大帅您只让陈大卫带武平军的三千兵就去,兵力会不会单薄了些。建州是西北坚城,恐怕难以成功。”
“我也没办法,武平军都是由客家人组成的尖兵,山谷那一场大战,各部都需要休整,只有武平军还保持说战就战的战力。”王继汐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不过,我相信大卫,也相信武平军不会给我这个武平侯丢脸。何况,这事我心里有数。如果能一战而克,固然是好。即使不克,按王延政的脾气,打了胜仗岂有撤退的道理。必然会坚守城池。他只要不跑,我就是围也能围死他。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他退兵躲入武夷山中,那搜山不知道要搜到什么时候。”
黄敬晖信服的点点头。
“何况,我对陈大卫很有信心。虎狼之将带着一群虎狼之师,如神兵天降,以有备打无备之敌,岂有不胜之理。现在最重要的是,快马加鞭,把大军推进到建州城外,接应陈大卫。”
比起王继汐的自信满满,建州城内的王延政却是忧心忡忡,彻夜无眠。
“老爷,为什么睡不着么。”结发的老妻张氏见他翻来覆去,担心他有什么不适。
“什么老爷,得叫我陛下。”王延政和气地矫正了妻子的说法后,忧心地说道:“也没什么,就是担心昌儿。我让他去解镛州之围,不知道战况如何。”
“唉,妾身也是。”毕竟是亲生儿子,她又怎么不担心,但也只是无奈地说道:“可为什么是和继汐打呢。继汐这两年如狼似虎,打仗可是把好手,我们昌儿怕是会吃不消。陛下还是多派点兵给他。”
“朕已经把所有的精兵猛将都派给他了,还要朕怎么样。”
王延政话音未落,远处就传来喧嚣声,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太监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跪倒在地,禀报道:“同平章事潘承祐、仆射杨思恭在大殿紧急求见。”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王延政急切地问道,可是太监久居深宫。哪里知道城外头发生了什么,只是支支吾吾。
王延政只好胡乱穿上衣服就跑了出去。
“陛下,大事不好了。有汀州兵驱逐降兵,诈开城门,杀进城来。建州怕是要守不住了。”
王延政大惊失色道:“降兵?什么降兵?”
“据说,太子殿下的三万大军已经被王继汐全歼在山谷中了。”潘承祐支支吾吾地答道。
“什么?”王延政闻讯险些晕过去,这三万人可是他的老本,这下不要说做皇帝,怕是连这个建州节度使都做不成了。
主管军事的仆射杨思恭上前扶起王延政说道:“陛下,当下之计,是赶快想个办法吧。城池已破,是战是降,还是陛下您拿个主意呀。”
“战还是降?”刚才还是堂堂天子,这一阵小跑的功夫,自己竟然要面临是生还是死的问题,王延政一下心思乱成一团。
“陛下,不用为难了。”忽然一声雷公一样的吼声从殿外传来。
陈大卫领兵破城后,虽然派出小分队四处放火,造成大军入城的假象,恐吓敌军。而自己的主力却目标十分明确地冲向皇宫,擒贼先擒王,自古以来,这就是以少胜多的不二法门。
这时,王继汐也已马不停蹄地快到建州城外。正在颠簸间时,一骑飞驰而来,正是武平军的哨骑。
“启禀侯爷,陈将军已攻破建州,生擒叛王,以及一干伪文武,请侯爷放心。”
“干得漂亮!”王继汐接过文书仔细一看,不觉喜上眉梢,接着说道:“你在前面引路,我率轻骑随你进城。”
然后,转过身去,对黄敬晖吩咐道:“司马,大军就由你督率,马上跟进。”
安排好一切后,王继汐一路马不停蹄的到了王宫,路上他一直在担心乱兵无礼,伤了王延政,也是想亲自稳住建州的形势。
王继汐跨步进了熟悉的已改名做殷国皇宫的节度使府,眼前的一草一路如此熟悉,但他无心怀旧,径直到了囚禁王延政的大殿之上。
王延政的妻子张氏一见王继汐,如蒙大赦,一把磕头道:“汐儿!汐儿!你救救我们。”
“大胆,我家大帅的名讳其实你这罪妇可叫的。”身旁的客家兵是新兵,并不懂以前的故事,厉声呵斥道。
“住嘴!”陈大卫是和王延汐一道出来的建州老人,知道其中的厉害。
“主母这是哪里的话,赶快起来。”王延汐扶起张氏安抚了几句后,走到王延政面前,向他行了个军礼。
“大帅,标下得罪了。”
所谓贵人三代养,和暴发户不同,王延政到底是嫡系的皇族,帝王的气场即使在这样落魄的场合也不输阵,抬了抬眼皮,用余光扫了扫,用轻蔑地语气,说道:“朕命尔殿后,何来之迟。来迟也罢,还换了一副嘴脸,何面目见朕。”
“闽国是王氏之国,我投的是闽军,忠的是闽皇,先变了心肠的恐怕不是我王继汐。”王继汐也不想太为难这位提拔自己的老长官。
王延政斜视他一阵后,问道:“那你现在准备把老夫怎么样?是械送长乐么?”
“标下不敢。”
“那你到底想怎样?放了我么?”
“我已命人备好车驾干粮,待少帅来了之后,就派人送大帅出境。无论是唐国还是吴越都可以,只是大帅要承诺不可再犯闽国。闽国为王氏之国,引外贼颠覆,始终是件有愧列祖列宗的事。相信大帅您也明白。”
王延政闭目不言,也不知是默许还是不信。但身边的陈大卫急了,这可是贼首,不请功也就罢了,但如果皇帝知道主帅私放钦犯,那还了得。正要张口反对,却被王继汐抬手阻止了。
“好吧。朕答应你。”王延政想了一会儿后,决定试着同意。反正都是个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