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罢公堂计捉小焦螟着船坞谋划大海鳅
石洪探出头来问道:什么死了?
卢老四道:金鱼死了。
石洪又问道:什么金鱼?
赵德才道:鱼,鱼,鱼死了,不能上了,再换一条鱼,再做给几位吃。
赵来贵在石洪旁边道:石大人,石大人,您听我说,老爷给咱们预备了一条金鱼。
石洪道:拿来看看。
赵德才道:是,是,我给石大人准备了一条金鱼,我给您拿去。
吴忠和刘戒瑾跟着赵德才进了赵府,家丁在前面领路。
吴忠问道:给他们什么金鱼?
赵德才道:只能准备一条真的金鱼了。叫唐涛来书房,再取一锭金子来。
家丁点头去了,不一会带着唐涛来到赵德才的书房。
唐涛问道:老爷,您找我?
赵德才道:唐涛,我赵家生死今天全在你手上了。
唐涛严肃道:老爷有话只管说,唐涛上刀山,下火海绝不犹豫。
赵德才指着金锭道:一炷香,把这个雕成鱼,能做到吗?
唐涛二话没说,从怀里摸出一卷布,摊开放在赵德才的书桌上,各种刻刀,挫具一应俱全。拿过金锭,唐涛看了一眼,想了片刻,便动手雕刻起来。
刘戒瑾看了看吴忠,直挑大拇指,暗赞:赵府内真是卧虎藏龙啊。
吴忠默默点头。
赵德才心里也没底,只能听天由命。
正这时,赵来贵在门外高声叫道:石洪石大人大驾光临,小五小六快来迎接啊。
赵德才忙来到书房外,见小五小六和赵来贵正拥着石洪,四人直奔书房而来。
小五道:书房在这边。
小六道:老爷,老爷在迎接您。
石洪看见赵德才,问道:不是给我做鱼吗?鱼哪?
赵德才支支吾吾不知该怎么说。
石洪满嘴酒气,高声道:赵德才,你个小老儿,敢骗我?说着抬手要打。
刘戒瑾一把抓住石洪手腕,问道:你想作甚?
吴忠道:石大人,这是赵老爷府上,不可动粗。
石洪竖着眉毛,道:这老头欺瞒在先,别怪我...
话音未落,唐涛出了书房,抬手递上金锭,道:大人,赵老爷给您预备的金鱼,请您过目。
吴忠和刘戒瑾互相看看,内心暗道:嗬,一炷香的功夫都没到,这唐涛当真了得啊。
石洪从唐涛手上接过金锭雕刻的鱼,上下看了看,这金鱼雕刻的活灵活现,栩栩如生。石洪掂量了下这金鱼的重量,转怒为喜,抬头看了一眼赵德才,裂开嘴笑了笑,将金鱼揣在怀里,满意的离开了赵府。
赵德才和众人回到书房,关了房门,这才长吁一口气。
刘戒瑾对唐涛赞道:小兄弟好手艺啊。
唐涛点点头道:不负赵老爷所托。
吴忠道:我刚才真为赵老爷捏了一把汗啊。
赵德才一拍腿,道:哎,都说隔墙有耳,我在这大街上乱说,真是越老越糊涂了。
赵来贵问道:老爷,是不是少爷又闯祸了?
赵德才哎呀一声,道:对,你不说,我都忘了这事了,赶快去看看皇上御赐的金鱼怎样了。
吴忠道:金鱼放在正堂了。
众人一起来到正堂,见正当中一楠木架上支着一只五彩鱼缸。缸里两条金鱼,翻着肚皮飘在水面上,显然已死透了。
刘戒瑾不懂,问道:这鱼怎么死的?
吴忠疑惑道:难道是来的路上颠簸所致?
旁边的家丁道:少爷来搅了两下,就死了。
赵才道:我府上池内也有金鱼,虽说种类不同,但这御赐的金鱼也太娇贵了,搅两下就死,不太可能。
赵来贵问道:这么说,不是少爷弄死的?
赵德才看了一眼赵来贵,道:不许说此事和少爷有关。
赵来贵点头道:是。转身对家丁道:都听到没,此事和少爷绝无关系,这件事谁都不许提了,都烂在肚子里,带到棺材里头。
众家丁点头称是。
刘戒瑾道:不错,这件事谁都不能说出去,否则当真有奸佞小人拿此事大做文章,恐惹来杀身之祸。
吴忠道:正是,若将此事传到皇上耳中,蔑视皇权那都是说的轻了,说重了是谋逆造反,杀头是少不了的,恐怕还要株连九族啊。
赵德才惶惶不安,道:二位千万不要说出此事啊。
吴忠道:赵老爷放心吧。
刘戒瑾也道:赵老弟还信不过我吗。
赵德才这才稍有缓和,围着鱼缸看了看,沉吟道:这鱼缸可比那两条鱼名贵多了,来贵啊。
赵来贵道:老爷,您说。
赵德才道:把这鱼缸好好收起来,千万别再出什么差错了。
赵来贵道:放心吧,老爷。老爷,这死的金鱼怎么办?
赵德才想了想,道:找个陶罐,装里面,埋了吧。
赵来贵点点头。
吴忠道:赵老爷多多小心,告辞。
刘戒瑾也道:告辞。
赵德才道:送吴大人,送刘大哥。
第二天一早,刚吃完早饭,大门当当的响起,赵德才突然紧张起来。不一会,家丁带着几个官差进来。
领头的道:赵德才,有人状告你故意杀死了皇上御赐的金鱼,跟我去县衙走一趟吧。
赵德才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这下死定了,那死鱼还埋在院子里呢。
赵来贵刚叫了声老爷,赵德才只交待了一句,看好少爷,就被官差带走了。
吴忠坐在县衙上,拍案问道:堂下可是赵德才吗?
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赵德才静静的盯着吴忠,轻声道:正是。
吴忠又问道:有人状告你养死了皇上御赐的金鱼,可有此事啊?
赵德才不知该怎么回答,若是应了,岂不是等于认罪,若是不应,该怎么说呢?
吴忠又问一次:赵德才,有人状告你养死了皇上御赐的金鱼,可有此事啊?
赵德才听吴忠把有人二字说的重了,登时明白了,反问道:不知大人说的是谁状告小老儿啊?
吴忠问道:你不知谁状告你的吗?
赵德才道:在下不知,还望吴大人明示,在下想和那人当面对质。
吴忠道:来啊,把原告带上来。
不一会,一个乞丐模样的少年被官差带来,跪在赵德才旁边。
吴忠问道:小乞丐,你认识这老头吗?
小乞丐道:认识,灵州首富赵德才,谁不认识。
吴忠又问道:赵德才,这小乞丐,你认识吗?
赵德才道:不认识。
吴忠又道:你可看清楚了,看仔细了再回答。
赵德才上下打量了这个小乞丐,蓬头垢面,破衣烂衫,着实没见过。
吴忠问道:看清楚了吗?你可认识这小乞丐?
赵德才道:回吴大人,若说小老儿资助灵州城穷苦百姓和乞丐叫花也不在少数,莫说小老儿,灵州城的诸位父老亲朋至少也有几年没见过乞丐了吧?即使有,也不似他这般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
吴忠看看左右,问道:你们说呢?
左右皆道:确实如此。
吴忠点头道:如此说来,你这个小乞丐并非我灵州城人。
小乞丐道:不是,我是灵州城人。
吴忠问道:你到底是还是不是?
小乞丐慌道:是,我是灵州城人。
吴忠反问道:你明知赵德才是灵州首富,若是灵州人,一定接受过赵老爷的资助,为何还如此啊?
小乞丐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
吴忠继续道:你分明不是灵州人,来此陷害良民,说,谁指使你来的?
小乞丐慌道:没人指使我,没人指使我。
吴忠道:那我可要用刑了,来人啊。
旁边两官差刚答到,小乞丐就吓得慌了神,边叫着不要打我,边哭了起来。
堂外有人高声道:嘿,你看看这吴大人,都说他是吴青天,灵州城的父母官,没想到也是官商勾结,欺压弱小,是非不分啊。
吴忠问道:何人不服?
那人道:在下不服。
堂外人群中走出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身后还有两个年级相仿的人,跟着点头哈腰。
吴忠问道:你是何人啊?
那人道:我是邵大义。
后面一人道:我是邵二义。
另一人道:我是邵三义。
吴忠问道:你三人样貌也不相象,怎么取了相似的名字?
邵大义道:这与你无关,你只要告诉我,你是不是官商勾结,巴结权贵就行了。
吴忠呵呵笑道:这赵老爷乐善好施,资助穷人,全灵州城都知道,小乞丐这样的,进了灵州城,就有赵老爷府上的人送衣服送食物,这人尽皆知啊。
邵大义道:那这小乞丐不食嗟来之食也未必不可啊。
吴忠笑道:那倒也是,邵大义啊,你问问他为何状告赵老爷。
邵大义道:这我们都知道,昨天皇上赏赐了金鱼给赵德才,赵德才不小心弄死了,这是欺君罔上,要杀头的。
吴忠问道:你怎么知道?
邵大义道:这小乞丐说的啊。
吴忠问道:好,那既然这小乞丐说的,他定是亲眼所见?小乞丐,你是不是亲眼所见?
小乞丐看暂时不会挨打,便道:亲眼所见。
吴忠问道:你在哪见的?
小乞丐道:赵...赵府。
吴忠问道:你不要赵老爷的资助,你跑赵府去作甚?
小乞丐道:看金鱼。
吴忠问道:那是皇上御赐的,你想看就看?那金鱼在赵府的正堂,赵府那么大,你怎么看到的?你私入民宅,想偷鸡摸狗还是想杀人越货啊?
小乞丐不知该如何回答,看了看邵大义,邵大义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吴忠道:邵大义,此事非同小可,我劝你莫惹祸上身。
邵大义慌道:你官商勾结,欺负乞丐,你...你不是吴青天,你不是。
邵二义和邵三义也道:对,你不是吴青天。
吴忠高声道:诸位乡亲父老,本官今日所断对还是不对?
堂外有人道:断的对。
还有人道:赵老爷帮助过我们,这小乞丐肯定是有人指使来污蔑赵老爷的。
也有人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更有人道:就算赵老爷有钱,死了御赐的金鱼也是要杀头的。
说什么的都有,众人吵嚷起来,不一会越吵越乱,人声鼎沸。
吴忠刚抬手,想叫大家静一静,就听嗖嗖两声,赵德才和小乞丐应声倒地。
人群中有人惊叫道:杀人啦!
堂外登时乱作一团,人挤人,脚踩脚。
吴忠定睛望去,见一黑影瞬间在人群中消失,当下从案内跳出,三步并作两步冲了出去,来到堂外再看,那黑影早已消失。回过头再来看,赵德才和小乞丐后心各被扎了一枚镔铁打造的虫形飞镖。
吴忠叫道:快去请李郎中和孙郎中来救人。
两名官差冲出人群,分别去了李家和孙家找人。李明礼和孙守信二人听说赵德才命在旦夕,赶忙赶来,二人欲合力施救。
吴忠道:李郎中救赵老爷,孙郎中救小乞丐。
二人同意,分别施救,几乎同时取出那两枚虫形镖,然后敷药止血。
李明礼问道:这是谁,竟敢在县衙大堂动手杀人?
吴忠叹道:我没能追上杀手。
孙守信拿着虫形飞镖仔细端详,道:好在没有毒,不过这形状的虫镖很奇怪,我从没见过。
吴忠问道:这是什么虫?
孙守信道:焦螟。飞镖的主人手头很准,若不是距离太远,再入半厘,赵老爷和小乞丐都已命丧黄泉。
李明礼道:赵老爷虽然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不过,还是很虚弱。我们最好先把赵老爷送回赵府。
孙守信也道:不错,赵府有家丁丫鬟照顾,也有上等药材。
吴忠道:不可,若是杀手知道这二人没死,去而复返,到时...正说着,心生一计。继续道:好,我们回赵府,不过,回赵府之前,麻烦二位找一个人来。
李明礼和孙守信问道:找谁?
吴忠给二人耳语了几句,二人点头答应,带上斗笠遮面,同时出了县衙。没过多久,二人又回来。之前有两名官差去赵府报信,赵府家丁抬了一顶轿子来接赵德才。
众人将赵德才抬上轿子,赵来贵出了县衙就哭老爷受伤了,边哭还边骂杀手不得好死。过路的人都问谁受伤了,赵来贵故意大声说是灵州首富赵德才。路过的人站在街边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轿子快到赵府门前,一团黑影飘然而至。
赵来贵还没反应过来,黑影从这边房顶飞到那边房顶,嗖嗖的打出两枚焦螟镖,直入轿内。
轿子里传来啊的一声惨叫。
赵来贵掀开轿帘,叫道:老爷,没事吧,那就好。
本来消失的黑影听说没事,又折回头,想确认是不是真的杀死了赵德才。
赵来贵叫道:抓刺客!
那黑影一脚把赵来贵踢翻在地,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掀开轿帘,直刺而去。
一双大手牢牢夹住短刀,轿内传出刘戒瑾的声音,喝道:贼人,还不束手就擒。边说边对着黑影的要害之处踢出一脚。
那黑影也非等闲之辈,没见屈膝,双腿便腾空而起,竟后翻到轿子顶上,躲开了这一脚。那黑影见不是赵德才,索性弃了短刀,飞身上了街边房顶。
刘戒瑾大叫道:贼人休走。迈步追了出去。
那黑影轻功非凡,穿梭在房顶,时隐时现。刘戒瑾虽年过半百,上不了房,但脚程一点不落其后,在房屋小道中穿行,紧追不舍。大概两炷香的功夫,刘戒瑾感觉体力不支,突然停下脚步,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那黑影回头看刘戒瑾不追了,蹦蹦跳跳的追回来,叫道:老头儿,我在这儿呢,你追错方向啦。
刘戒瑾假装没听见,还是朝来时的路跑去。
那黑影道:老头儿,你傻了吧。
刘戒瑾道:我回去找郎中给赵德才治伤。
那黑影问道:赵德才没死?
刘戒瑾道:死没死,你自己去看。
那黑影又问道:你这是去找赵德才吗?
刘戒瑾不再说话,一直往回跑。
那黑影突然跳到刘戒瑾面前,挡住了去路。
刘戒瑾道:好轻功,好耐力。
那黑影道:以你的年纪,能有这脚程,我也很佩服。
刘戒瑾突然道:小焦螟阎晖,你干什么不好,居然来做这杀人的买卖?还不束手就擒。
那黑影慌道:谁?谁是阎晖?别乱说。
刘戒瑾大笑道:阎晖,河北衡水人,二十多年前,在燕赵英雄会上以一柄短刀连胜京畿豪门十三人,从而一战成名,擅长轻功和暗器,由于暗器形状似焦螟,因此道上的朋友后来都称你为小焦螟,十年前因犯了人命案子,被官府通缉,至于被捉起来还是躲起来了,至今无人知道,是也不是?
阎晖慌道:你是谁,你怎知我姓名..怎知我...你胡说。身份败露,杀心即起,未见抬手,两枚焦螟镖已直冲刘戒瑾咽喉而去。
刘戒瑾集中精神,大叫一声道:来得好。低头闪过。
再抬头的时候,阎晖拳脚已至,双拳带右腿直击要害。刘戒瑾不敢大意,左臂挥出,见招拆招,连续打了十几个回合。
阎晖阴笑道:刚才跑太多,你疲态尽显啦。
刘戒瑾也笑道:阎晖,我听说你耳朵特别灵,怎么今天不灵了呢?
阎晖道:这你也知道。不瞒你说,我天生耳听八方,即使闭着眼,也能和人交手,所以无论白天黑夜,对我来说都一样。
刘戒瑾道:照你这么说,幸亏现在天色还早,不然天黑的话,我肯定吃亏了。
阎晖道:那当然,不过,你现在也不行了。
二人边说边打,手脚不停,过了三十几个回合,刘戒瑾渐渐体力不支。
阎晖道:你不行啦,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吧,我小焦螟的账本上,可没有无名的鬼。说着一指点向刘戒瑾的气海穴。
刘戒瑾双拳交叉,挡了那一招,反问道:你真以为你能赢我?
阎晖道:这还不是显而易见吗?边说边使了个虚招,趁机绕到刘戒瑾身后。
刘戒瑾刚要回头。
阎晖一指点向刘戒瑾后心,正笑道:着,看你这下还不束手就擒。
突然,阎晖面目狰狞,后心被人重重戳了一下,浑身酸麻,想转头看,却手脚无力,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刘戒瑾道:我说你今天耳朵不灵了,你还不信。
阎晖道:二打一还偷袭,恬不知耻。
刘戒瑾怒道:你当着吴大人的面,对手无寸铁的老人和小孩痛下杀手,到底是谁恬不知耻?
阎晖转头再看来人,果然是吴忠。
吴忠道:我一直跟着,想给你自首的机会,没想到你对刘大人也起了杀念。
阎晖叹道:哎,都怪我生来就爱争强斗胜,这十年来,这老头是第一个能和我的轻功一较高下的,一时技痒,哎呀呀,认栽了,我认栽了。
刘戒瑾道:要不是吴大人足智多谋,请我假扮赵老弟,恐怕你已经得逞了。毕竟年纪大了,刚经历了生死一瞬间,这会儿刚静下心来,刘戒瑾还气喘吁吁的。
阎晖笑道:若不是长途跋涉,连日兼程,一夜未睡,我那两镖定能杀死赵德才和小乞丐,就不会有这后面的事情了。
吴忠问道:谁叫你来的?
阎晖道:道上有道上的规矩。
刘戒瑾道:既然他不说,那就把他捉回去再说。
吴忠点点头,叫了几个官差把阎晖五花大绑的带回县大牢。经过几天的审讯,阎晖一直闭口不言,官差只从他身上搜出几锭黄金,一本轻功秘笈和几枚焦螟镖。再看小乞丐,哪知他本就体弱多病,镖伤未愈,官差问了几句话,竟受惊吓过度,死在了县衙。吴忠又不似其他酷吏,不愿对阎晖动刑,一时间竟拿阎晖毫无办法。想到几日没看赵德才,心里自责。
这一天,刘戒瑾来给吴忠报信,说赵德才已经醒来,于是二人同来赵府探望。
赵德才靠在床上,气微力弱道:多谢二位大人,咳咳,为赵某费心了。边说边咳嗽不止。
刘戒瑾笑道:吴大人神机妙算,才抓住了杀手,在下只是依计而行。
吴忠叹道:惭愧,惭愧,让赵老爷有了性命之忧,吴忠失职。
赵德才道:吴大人不必自责,所谓树大招风,咳咳,这一点我早有觉悟,只是不知,咳咳,是谁要取我性命。
刘戒瑾道:河北的一个小毛贼。
赵德才问道:我与河北的人并无瓜葛啊,怎会如此?咳咳咳。
赵来贵给赵德才拍拍后背,赵德才点点头,摆摆手。
吴忠道:他只是受人之托,无论我如何审问,都是无法撬开他的嘴,只从他身上搜出了三十两金子。
赵德才苦笑道:没想到,赵某贱命一条,还值三十两黄金。
吴忠道:赵老爷,吴忠定尽全力,保证你的周全。
刘戒瑾道:赵老弟,我听说你以前做过酒水生意,府上存了不少各地的名酒。
赵德才道:是,刘大哥想喝酒了?
刘戒瑾问道:可有衡水佳酿啊?
赵德才道:衡水佳酿,至今有千年的历史了,那可是名酒,怎会没有?
刘戒瑾笑道:那就好办了。
吴忠问道:这是何意?
刘戒瑾道:练家子都喜欢这口,阎晖也一样。
吴忠恍然大悟道:妙极妙极。
赵德才吩咐道:来贵,快带吴大人去酒窖,多拿几坛。
赵来贵带吴忠和刘戒瑾去了。
又过几日,在李明礼和孙守信的照料下,赵德才已经能下床慢行,虽偶有咳嗽,身体已无大碍,休养即可。在院子里,赵德才看赵怀真和唐祺玩的开心,心里平静许多。不经意间,看到雪仔嘴里叼着两条死金鱼,再仔细看看,不得了,雪仔这是把赵来贵埋的御赐金鱼挖出来了,正犹豫间,赵怀真跑来,冲着雪仔就是一脚。雪仔痛叫两声,两条死金鱼掉在地上。
唐祺捏着鼻子道:咦,狗吃鱼,狗吃鱼。臭,好臭。
赵怀真拿起两条死鱼顺手丢到了肉灵芝的瓷盆里,对着雪仔一顿臭骂:叫你不要吃鱼,改了没,改了没。边骂边踢。
雪仔一声不吭的站着不动,等赵怀真踢累了,再伸着舌头追着赵怀真屁股后面跑。
赵德才呵呵微笑,心道:怀真天生佛心,又不沾金银,将来我驾鹤西去,即使不留任何家产,也不会被饿死,但是找个名师指点指点还是很有必要。
正想着,吴忠和刘戒瑾说笑着来了。
赵德才吩咐赵来贵端茶倒水。
吴忠道:我用赵老爷的衡水佳酿勾起了阎晖的酒虫,没两天,他就受不了了,什么都招了。
刘戒瑾哈哈大笑。
赵德才缓缓的道:是邵家人吧。
吴忠和刘戒瑾对视半晌,心道这赵德才原来早就知道了。
吴忠叹道:可惜不能直接抓绍维这个幕后黑手。
赵德才道:不算灵州城外面的,城内的生意一大半是我的,一小半是他的,所以对我仇恨最大的只有他。这种事他不会亲自出面的,抓几个替罪羊也问不出更多的话,往往也就不了了之。吴大人也不必太过计较。
刘戒瑾道:赵老弟若不嫌弃,为兄来给你看家护院。
赵德才摆摆手道:谢刘大哥好意,我经历了这次的生死,也看清了很多事。类似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做生意的时候,眼前一套背后一套,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我这孙儿。
三人看着赵怀真和唐祺玩的开心,心里均有不同的担忧。
吴忠道:李郎中告诉我,赵老爷要好好休息,再有什么事,交给我好了。
赵德才道:我只有一件事,请吴大人和刘大哥帮我。
刘戒瑾道:赵老弟只管说,我定当竭尽全力。
吴忠也道:尽力而为。
赵德才道:来贵已雇佣了上百工匠和脚夫,在城外河边搭建船坞,我想着打造五十艘大海船,应该可以容纳十万人了。不过,我是没法盯着了,烦请二位务必代我多多监督,这可是关系灵州城百姓生死的大事。
吴忠单膝跪地,抱拳道:下官代灵州百姓多谢赵老爷。
刘戒瑾纳闷道:这是为何?我怎么没懂你二人的意思?
吴忠看了看赵德才,赵德才点点头。吴忠才把时运命算到的火兽水患说了,刘戒瑾将信将疑。
二人去了河边,果然见到数百人正在岸边深挖长沟,沟长四十八丈,宽二十丈,河岸有临时堆砌的堤坝,堤坝下有坞墩,另有大木板做坞门,以阻河水。南边两口深沟早已挖好,铺满了龙骨支墩,只待造船。另有百人正抬扛木材,搬运砖瓦,烧火造饭,伐木钉板,绘图测量,好不热闹。
刘戒瑾道:没人盯着也可以啊。
吴忠道:那定是赵老爷花了大量的金银。
刘戒瑾叹道: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吴忠道:白天我在县衙,你就多来看看,晚上我盯着。
刘戒瑾道:反正和墓地不远,我随时都可以来。
月余,数十座船坞拔地而起。灵州城众人皆知此事,但不知赵德才为何要造船,都以为赵德才受伤后糊涂了,揶揄讥笑的不在少数,说他想效仿三宝太监下西洋,且不说黄河上行不了大海船,即使能行,从此地到海上,肯定不如走陆地到出海口来的更快。此话传入赵府,家丁丫鬟也交头接耳,私下怨言颇多。赵德才懒得解释,只命赵来贵从江南重金招来百余名造船工匠,全部交给了吴忠。
吴忠道:想必赵德才赵老爷的要求众位都知道了,三年内打造百艘大船,全仰仗众位了。
有人问道:不知为何要造这么多船啊?
有人问道:为何要造如此大船?
吴忠也不回答,只问道:有没有造过大海船的兄弟,担任总督造的,可以毛遂自荐。
见无人应答,刘戒瑾从怀里掏出一包银两,晃了晃,道:有能者居之,赵老爷的钱不少给,我刘某人再出一百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果然有几个年轻人站出来要拿银两。
吴忠先行取过刘戒瑾手中的包袱,问道:我想问问,诸位可知造大船需要什么木材吗?
有人答道:松木。
有人答道:杉木。
有人答道:楠木。
为了一百两银子,各不相让,说什么的都有,吵杂声不断。
人群中一声冷笑道:人心浮躁,船成必沉。
吴忠和刘戒瑾都听到了,吴忠问道:哪位兄弟,可否指教一二?
吵声渐低,一个披头散发的酒鬼缓缓从人群中走来。
吴忠问道:这位兄弟,何出此言啊?
酒鬼道:造船多用松木或杉木,船侧板和底板用二重或三重木板。桅杆用端直杉木,不足则接,其表用铁箍逐寸包围,使其牢固;梁与枋樯用楠木、槠木、樟木、榆木、槐木;栈板不拘何木;舵杆用榆木、榔木、槠木;关门棒用周木、榔木;橹用杉木、桧木、楸木。海中行船如人过浮桥,容不得一点大意。造大船如医大病,也容不得一丝浮躁,良医救命,一味药足以;庸医害人,一味药亦足以。从古至今,造船木材种类繁多,一般都是就地取材,根据不同位置用不同木材,和不同病灶使不同药如出一辙,不一而足,怎可如尔等一言以概之?
吴忠笑道:兄台所言极是。未敢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酒鬼道:也不尊,也不大,姓南名恨。
刘戒瑾看了看吴忠,心道:谁把自己的名字带个恨字啊?这人出身定是历了不少磨难,不知比我如何。
吴忠问道:南兄弟,可否造过大海船啊?
南恨道:江鳊还是山梭,混江龙还是大海鳅,你需要什么,我给你造什么,只要不短了我的酒喝。
吴忠点头笑笑,又问道:南兄弟,你可担任这总督造一职?
南恨摸着包袱,一把从吴忠手里夺过,轻声道:一个条件,都听我的。
刘戒瑾心道:这人不简单,吴大人手里虽然留了一半的功力,一般人可没那么容易从他手里拿走东西,他却如探囊取物一般简单。
吴忠道:那是当然。
南恨又把银子还给吴忠,道:全部买酒。
吴忠心里虽不高兴,也只好照做,待他和酒保推着一车数十坛好酒回来的时候,南恨早已画好了大海船的草图。
刘戒瑾和吴忠暗自庆幸道:这真是人不可貌相。
南恨边喝酒,边吩咐众人道:船坞由南到北依次挂牌为一单,一双,二单,二双,以此类推。所有人分成天地人三大组,天字组每日在一单造船,地字组每日在一双造船,人字组作为补充。每大组推选年长有经验者为大督造,大督造下是小督造,分别带领甲乙丙丁若干小组,小组各自担任搬运,木材,冶铁,造饭等...边说,边给众人明确分工。
吴忠和刘戒瑾听得出来,这个南恨绝非凡人,虽满身酒气,可头脑清晰,说话有板有眼,安排井井有条。
第二日,南恨便带着众人从船底开建。船底造好,两侧再立船壁,壁上盖着粗大的正枋,正枋上是弦板。从船壁中穿过的数根大横木是为梁,梁前有锚坛,坛底是地龙。船壁顶承栈板,船头船尾各有一根连着船体的大横木为伏狮,两端一对纵向木为拿狮。伏狮下的挡浪板为连三枋,船头中间开口的水井,内藏缆绳。船尾有横木为短枋,下有挽脚梁,上盖野鸡篷,扬帆时用以掌握帆索。接着是立桅杆,挂船帆,通船舵,架罗盘。又根据船体大小,铸造千斤重看家锚,船头船尾所用的普通锚,大的七八百斤,小的也五六百斤。大体完工后,船缝则要把白麻剁碎做成的麻筋,用钝凿塞入,再用细筛过的石灰和桐油搅拌成团填充。船体内用木板隔成密封小舱,不仅加固船身,还具有分舱抗沉的作用,另外也便于分类载货。
数月后,两座船坞同时抽去坞门,毁堤引水,两艘大海鳅同时试水,竟安然无恙的漂浮了数个时辰。众人欢欣鼓舞,数月的疲劳和抱怨全没了,个个对南恨赞不绝口,充满了敬畏。
吴忠和刘戒瑾也没想到这个叫南恨的酒鬼竟能做到事无巨细,亲力亲为,也是如获至宝一般。只是造船所用时间过长,一艘大海鳅虽然最多能容下三千余人,那么至少需要三十艘才能保证十万人上得了船,三年内怎可能完成?何况现在只剩下两年多的时间,二人焦急万分,不得不告诉赵德才。
赵德才沉吟半晌,道:只有两个办法,一是增加人手,二是改进海船。
吴忠问道:怎么改进?
赵德才道:我们的船,不需要行驶。
吴忠想了想,点头道:正是,只要不沉,就可以了,桅杆和帆甚至都可以不要。
刘戒瑾道:罗盘和船桨也可以不要。
吴忠接道:将不必要的部分去掉,若可以使时间缩短一半,那是最好了。
刘戒瑾道:那就不用增加人手了,我去告诉南恨改进造船。
赵德才道:不。
吴忠问道:你是要增加人手?
赵德才坚定道:双管齐下。
刘戒瑾看看吴忠,又看看赵德才,见二人异常严肃,才感到事态并非如当初所想那么简单。
赵德才问道:现在有多少人手?
吴忠道:五百多人。
赵德才道:我们还需要一千人手。来贵,你取十万两黄金,去别处再招收脚夫劳力。同时购买粮食布匹,只要有海船打造完成,便将这些粮食和水存放在船上,不要怕花钱。
赵来贵点点头,转身便走。
赵德才又道:等等,让刘大哥护送你。
刘戒瑾抱拳道:赵老弟信得过哥哥,豁出性命,也当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