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何茗整了整衣冠，走出郡主府。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海州的街道，古色古香，蓝天白云。目光的尽头有雕梁画栋的小楼，也有青砖白瓦的平房。
真实，而有趣。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何茗，你还敢出来。”门外有大约二十位义愤填膺的士子，为首的是两兄弟，容貌十分相近。
何茗犹豫道：“那……我回去？”
“你还敢回去？”
“躲得了初一还躲得了十五么？”
兄弟二人十分愤怒。
看门的小厮已经躲进了府中，就只有小妍眼巴巴地陪着何茗出来，面对气势汹汹的众人，她腿肚子有些哆嗦。
何茗倒是还很好，只是感觉这些人莫名其妙，自己出来也不对，回去也不对，那想让自己干什么呢。
不过在郡主府，他也不怕别人能做出什么，像模像样地拱手行礼后，说道：“在下何茗，有劳各位挂念，不知各位尊姓大名。”
为首的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看向何茗：“我们兄弟二人刚刚才通报了姓名，你这莫非是要羞辱我们？”
何茗张张嘴：“刚才……说了么么？”
“是的，我叫廖楚义，这是我弟弟廖世武。”
“……”
何茗一下子对这个时代充满了好感，能给儿子起这么有意思的名字，这两人的老爹在后世一定是相声艺术家。
他饶有兴致地打量这些人。
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何茗打量这些士子时，这些士子也在暗地观察何茗。
尤其是之前同何茗打过交道的人，不知为何有种感觉，何茗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不是那种吊儿郎当的纨绔作风，何茗腰背挺直，很自信，双目炯炯有神不猥琐，最重要的是，刚才拱手行的礼，竟然还有翩翩君子之风。
不得不说，何茗模仿影视剧还是模仿得挺像的。
“那是在下的不是，向两位廖兄赔罪了，不过不知各位，今日前来有何贵干。”何茗再次鞠躬。
“你何必明知故问，撞伤了夏姑娘，以为是这么简单可以了结的事情么。”
果然是夏姑娘，何茗表情也有些凝重。
不仅是心中涌起的那份情绪，也因为他毕竟受过良好教育，对犯过的错误并不回避。虽然在街上纵马撞伤夏姑娘的并不是自己，但善后处理除了自己责无旁贷。
“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了？”有人问道。
何茗向身后的小妍轻轻耳语一番，小妍两只眼睛瞪得极大，带着莫名其妙不能理解的眼神看了眼何茗，又扫视一番书生士子，扭头回了郡主府。
这让那些士子如临大敌。
“何茗，你这是要干嘛，要喊家丁来助阵么？”
“告诉你，我们都是有功名之人。”
“还敢打我们不成。”
那廖姓兄弟挽起袖子，明明是小胳膊小腿，却装作一副很有力气的样子。
“大家别怕，我等都身负圣人之学，不畏强暴。”
何茗摸不着头脑：“强暴？我口味很淡的。”
“......”
场中的气氛剑拔弩张，正在这时，小妍带着两个下人回来了。
“公子说，你们在这里站了那么久，可能口干舌燥，让我拿些清茶过来，给各位解解乏。”
小妍身材娇小，略微婴儿肥的小脸很像林依晨与赵丽颖，嘴却更玲珑一些。活泼的身影出现在他们面前，双手递过去一个茶杯，再倒上冷却好的凉茶。受宠若惊的书生们哪里还能说出别的话来。
何茗看着愣神的众人笑道：“各位请慢用，解解乏，我们再仔细说来。”
趁着这个空档，他也在仔细观察众人的反应。人们常说，一个人的生活半径决定着他的眼界范围。何茗出生在后世，便利的交通，人与人直接的密切交流让他的生活半径比这里的人都大了许多，见识的人也丰富。人文社科专业的他平素又注意与人打交道，这一琢磨，就观察出了许多东西。
首先是廖楚义和廖世武这两兄弟，他们应该只是一腔热血上涌，两人接过小妍递去的茶杯会脸红，看何茗的目光不自觉地躲闪，显然对于之前错怪何茗有一丝丝的内疚。
剩下的士子中有些很惊疑，那些人何茗也很脸熟，应该之前就认识，可是现在他还没有恢复对这些人的记忆。
更多的士子脸色十分不解，接过茶杯后，先注意的是中间一人，这类人应该是被煽动过来的。被注意的那人倒表现得坦然，不过也可能是察觉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刻意如此。慢慢饮了一口后他抬头，正好迎上何茗。
何茗刻意将露出咄咄逼人地目光，他的想法很简单，既然这人有意煽动如此局势，那就不要躲在身后，出来说说吧。
果然，这人笑着走了出来，“在下邹定，字金斋，见过何公子。”
随着邹定走上前，廖楚义和廖世武不自觉地后退几步。显然邹定在他们眼中很有威信，下意识地为其留出位置。
何茗有了一些邹定的回忆，此人年龄不过二十来岁，已经通过了乡试，只是在会试中牵涉了一些案件。现在放弃了科举，流连海州的青楼酒楼，颇有些柳永，唐伯虎的感觉。
“原来是邹公子，幸会幸会，不知邹公子今日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何茗依旧是文质彬彬，邹定哈哈大笑：“久闻何公子放荡不羁，甚至还有人说您跋扈，今日一见，才知这都是虚言。”
花花轿子人人抬，何茗也很享受这种没做什么却被夸奖的感觉，笑着连道不敢。
邹定又说：“只是夏姑娘颇得海州众人仰慕，何公子终究是有错在先，总要有些说法才好。”
何茗凝神思索，片刻后道：“邹公子所言不错，此番确实是在下不对，对于给夏姑娘带去的伤害，在下十分惭愧。”
嗯？
所有人吃了一惊。
传言何茗跋扈，传言何茗因为馨郡主的优秀而极爱面子，怎么今日一见，服软的如此迅速。
这不符合常理呀。
邹定也是如此，他当然别有目的，因为一些事想弄臭何茗的名声，却不想他如此干脆。
“对于夏姑娘，在下会同馨郡主商议，赔付一笔钱财作为补偿。当然，仅仅这些黄白之物并不能表达在下的愧意，我想找机会当面赔罪，希望能得到夏姑娘的谅解。”
这话谦逊有礼，让人挑不出刺来，众人不禁沉默。
“此外，对于在海州城内纵马，在下也深刻地反省，并在这里保证，以后不会如此轻浮，在城中纵马伤人。不知这样的表态，邹公子和诸位是否满意？”
能够说不满意么？何茗的做法再合理不过，一些之前同他有过几面之缘的人甚至怀疑这是不是何茗本人，还是被他人掉包了。
邹定城府修养很好，短暂的诧异过后便恢复了云淡风轻的气质，轻笑一声道：“何公子如此自是再好不过，在下对何公子的深明大义表示佩服。”
何茗点点头，“那各位，今日能否暂且离去，馨郡主此时尚有他事要处理。也请各位能给馨郡主一个清静。”
邹定一拱手，然后带头离开，聚集的众人三三两两地离去。
何茗看着他们的背影，皱了皱眉，回到府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