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阶梯,声音的主人出现在了两人的眼前。有一种人,从他的五官就能感受到嚣张跋扈。眼前的男人正是如此,蝎鳌一般的中分黑发耷拉在双眼角,双眉高挑满眼戾气,一条蝎蛰似的鞭子躺在双胛间的背脊,垂到腰上。身着充满宗教色彩的黑色束身袍,领口的“IV”样金属领结闪着阴寒的高光。他站定在两人面前,双手优雅的背在身后,微微低头表明礼节,嘴角像倒钩般难抑兴奋的向上弯起:
“第四裔——纳剋-维比瑟塔斯前来讨伐!”
绫将清奈拦在身后:“讨伐我们?为了什么?”
“不不不,我的任务是桐花园,遇见你们,也是意料之外。你可是真魔不惜打乱格局引战都要救下的人呐,杀了你,我会有多少赏金呢?”纳剋伸出舌尖舔过牙齿,眼神充满期待。
“清奈,你先走,我来拖住他。”绫小声说道,眼睛死死的盯着从容微笑地纳剋。
“那你怎么办?”清奈抓着绫的手,满脸担忧。
“你听着,如果..”一支黑晶锐刺破土而出,瞬间洞穿绫的腹部并从脊背刺出,绫腿一软,嘴里弥漫着血腥味。
“你听着,你得快点回去告诉大家,否则桐花园的人就会有危险,我能应付,相信我,我解决了就去找你,好吗?”绫双手扶着清奈的肩膀,剧痛令他声音颤抖。
眼前的一幕令清奈感到久违的害怕,她害怕她会再也见不到他,像她的那个秘密时一样。
“你要活着,白绫。”在听到这个称呼的一瞬间,绫的脑海中如抨惊雷,一种熟悉的感觉贯彻全身。他第一次对眼前这个眼含热泪的女人有了“似曾相识”的感觉,耳边回荡着靡靡之音,稚嫩女孩儿的呼唤在脑海中响起。又是一根黑刺从两人中间斜向生出,直逼清奈。绫本能的推开了她,黑刺捅了个空。看着清奈安然无恙地从阶梯三两步跳到地面,绫悬起的心终于放下了。
“你以为,她能逃到什么时候?”纳剋诡笑着,侧身抬起左手,插在绫体内的那根黑枪表面生出小型棘刺,随着纳剋的五指握拢缓缓旋转起来,在绫的体内如绞肉机一般剮动着。绫咬紧牙关,喉咙里强忍的嘶吼低沉沙哑。那根狼牙棒一般的黑刺不断旋转,表面的棘刺也越来越长,鲜血顺着刺体流下来。绫甚至能感受到它在体内生长,直逼心脏。
“你,根本不了解,我想要活下去的理由。”绫双手抓紧主刺,哪怕尖锐的棘刺穿透手指和掌心,绫也没有停下。
纳剋微微一愣,看着绫紧紧握住插在身体里的主刺。
“像你这种肆意掠夺生命的人,怎么可能会了解..”绫牙齿咬出了血,右手的膜管终于开始在疼痛中挣扎,一股Asa的清流鼓动到了他被棘刺穿刺固定住的右臂。熟悉的骨与肉相融的剧痛,在求生意志下,化成了一根黑晶长剑,将那根细枝一样的黑刺截断粉碎。
绫忍着钻心之痛将体内的半截拔出,额头和脖颈青筋爆满。
纳剋只是稍显震惊,毕竟,在他的毒蝎之刑下,还没人可以做出这样疯狂的自救。
“那是鳞锋吗?”纳剋带着讥讽声调。
“知道吗,你那支,是我见过,最不配称之为鳞锋的鳞锋。”纳剋眯上了眼一味嘲笑。
“有破绽。”绫抓到了这一刻机会,不顾疼痛向前冲去,如一支漆黑的利剑。
“呵!”当纳剋在即将被锋锐的刃尖触碰到的最后一厘望向绫的眼睛,这个男人嘴角弯起的弧度就已经让绫明白了绝对的差异性。就只差那一点距离,就差那一点。破土而出的黑刺直冲绫的双腿,从脚心笔直的贯入腰间,尖锐的末端相抵在绫的体内。无力的鳞锋终究还是停在了敌人面前。绫低垂着头,被痛苦分泌出的汗水浸湿了头发,眼睛空洞的盯着自己的双腿。
“这就是,粉身碎骨的痛楚么?”世界安静的像冻结一般,只有剧烈的耳鸣在绫脑中嗡嗡作响。
纳剋再次优雅的背起双手,从绫身边走过。
“刚才和你一起的女人,对你来说很重要吧。”
绫不语,只是面无表情的低着头,任脚下的血液流成一潭。
“悄悄告诉你。”他绕到绫的身后,凑到绫耳边。
“她会死,和你一样的死法。”
纳剋妖冶的轻声低语冲击着绫的听觉,绫却动弹不得。
“你阿,太弱了..”纳剋望向血红的晚霞,微笑着。
“呃啊啊啊啊!!”那柄黑晶鳞锋在绫的愤怒中再次进化,向前伸出。他嘶喊着,挥动黑刃划过自己的膝盖,将双腿一齐斩断,沾满鲜血的断刺裸露在空气中。绫借着惯性一口气扑向纳剋,鳞锋在继续伸长。
“呐,还是差点阿。”三根比人还高的黑枪如洪水猛兽般从水泥板中呼啸而出,交叉穿刺绫的腹部,停在半空中。
“输了么。”
疼痛不再,转而交织于绫身躯的,是一种无力感。他只得低垂着头,像是被竹签穿过的蚂蚱,挣脱不了,也就不动了。只是眼睛仍不愿闭上,透过血与泪朦胧模糊的光,是他此刻唯一拥有的东西了。
“听上面说,你有个妹妹,叫由花橘也,是么?”纳剋从绫身边走过,径直往楼道里走去。
“她也在桐花园,她也会死。”绫的眼睛突然眨了两下,就像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一样。
“不,准确是说,和你有关联的所有人,第四刽裔都不会留下。”
纳剋的表情归于平淡,站定在楼道门口:“我了解你的心情,很无助对吧。很不甘心吧,可是没有办法。从真魔救下你的那天起,你就是他们用以引爆战争的引线了,认命吧。”
纳剋走下阶梯,空旷地踱步声渐渐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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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花..”
“绫!我们回家吧!”
“绫!”
记忆,正如海面的鲸落,粉尘飞漾,璀璨如虹芒,却只是无力的终结之美。
“呐。”陌生的声音在体内响起,从心脏处传出,绫感受到了生命的流逝,却感觉不到流逝的终点,就好像他已经死了。丝丝微热,经久不息。
绫开始听见肉体被撕扯的声音,胸口传来阵阵疼痛,好像有什么虫子在替他修补着生命流失的缺口。这种感觉,在西见离去的那个晚上,也有过。
他的记忆开始紊乱,身体的痛楚像要把灵魂抽干。
“鸢..我好想你。”
面对着在痛苦夹缝中苟延残喘的记忆碎片,那张熟悉的脸,已经不知离去多久了,绫已经有几千个日夜未曾看到过他的脸了,却熟悉的像是自己一般。
“你杀了我啊。”
真正的疼痛震荡着绫的每一根骨头,每一滴血液。
“鸢..”
“你,杀,了,我。”
痛苦像灼热的岩浆,包裹着他,每一次呼吸都滚烫无比。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么痛...”绫蜷缩着,鳞锋开始失控,从身体的各个位置突刺出来,又迅速融回。绫痛苦的蜷缩在黑刺之上,心脏像被虫群啃噬,疼痛难忍。
“痛苦源于无能。”
“我要怎么做阿..告诉我..”胡乱冲突的鳞锋粉碎了三根黑刺,绫跪在碎片中低声哭泣,泪如潮汹涌。
“不论你怎么努力,你都是杀人犯啊。”
“杀人犯..杀人犯..”
已经无空去想是谁的声音,绫只能感觉到身体和心理的痛苦不断加剧。
“我不是..”绫低声嘶吼着,眼球因为剧痛翻到了顶端,一片苍白裸露在眸子里。
“不是..啊,我不是啊啊...”
肉翼从绫的肩胛处爆出,发出骨头刺破皮肤的可怕声音,粘连着碎裂的骨肉经络,垂在那翅膀上摇摇欲坠。
“由花..绝对不能死。”
两条鳞锋构成的腿从横截面熔铸了出来,绫像一头疯犬般佝偻站立。鲜红的膜管转化为了紫黑色,连接那对令人作呕的肉翼和锋利的黑晶双腿,全身剩下唯一完好的地方便是他的左手,还系着那根白色缎带。绫只剩下了潜意识驱动着残破不堪的身体,从天台摇摇坠下,双腿钉碎路面,发出钢钻砸向石板的声音。
“由花..由花..”嘶哑模糊的低喃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森森响起,如野兽的梦呓,它向着珍视之人的方向移动,右臂完全成了一柄黑刃,拖在路面上,擦起火花,留下一条深深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