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时常会有这样一个想法,战争中的两方,或许根本就没有对错。那只是两者求生方式的不同。哪怕现状的一切都未曾发生,又有谁不是在掠夺他人的前提下在这必然残忍的世界中生存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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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苦桐花也开了啊。”老者杵着拐杖站在花园中的一朵白桐花下仰望着这些他钟爱的草木朋友,一眼望去簌簌青海中仅有这一朵先枝,像幽深山林中闪耀在顶峰的光折。
绫和清奈安静地跟在风户先生的身后,已不知有多少个时日,绫没有像现在这样徜徉在自然之境中,放肆拥吻带有花草香气的清甘。
耳边即是三月尾的春风掠动勃勃绿海,簌簌之音萦绕耳畔,那是自然的交响诗篇,这片灾域中最后净土的馈赠。
“这位客人叫..”风户回过头没有记起客人的名字。
清奈:“羽洸绫。”
“羽洸绫..很好听,你喜欢喝茶吗?”风户移步向自己的茶阁。
这栋两层的原木色中式建筑与花园里其他中世纪西式的黑灰格格不入,内里却给人一种置身山林虫鸣鸟叫的感觉。
绫:“啊,蛮喜欢的。”
绫跟着风户走进屋子里,整整两层的茶台和书映入眼帘,每一次呼吸都蕴有书和茶的清香。
绫放开肺腑深呼吸了一口,久违的孩童时期的沁人心脾在他体内吟唱。
“那就好...”风户微笑着,从玻璃罐中抓出苦桐茶花,放入两个杯子里。
“我啊,守了这些苦桐树大半辈子了,也只能拿得出这个,不讨厌就好。”风户的每个字都夹杂着些许伤感,仿佛将生命中的遗憾一同随开水冲下。
“谢谢。”清奈接过茶杯便走向右边靠窗的书架,挑了本书静静坐下。
“谢谢爷爷。”手中淡青黄色的茶液烟雾缥缈,绫只是闻着那香气,安定感徐徐而生。
风户收起茶叶,坐在绫的对面,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如果用一个最为恰当的词来形容,那便是”慈祥“。
风户轻声问道:“绫,你觉得,你是在为什么而战斗呢?”
“可能,是愿景吧。”绫抿了口茶,脸上弥漫着对最终和平的憧憬。“我曾犯下了很大的错误,也因此失去了很多东西。我发誓要为自己赎罪。希望有一天,可以心无愧疚的站在阳光下,大抵是为了这个吧。”
风户看着绫净澈的眼睛,弯起嘴角,仿佛在替他感到高兴。
“能在这样的世界里,拥有生存和战斗下去的理由,是件很幸运的事情呐。”
绫:“幸运?”
风户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逐渐消散:“是啊,我有一个女儿。从小到大都很乖很听话,可惜..我弄丢了她啊。”
【未送出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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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香!遥香!到爸爸这儿来!”年轻的风户鸪山向着在湖边玩耍的女儿招手。
遥香攥着两朵白花小跑到风户的身边,遥香的妈妈琴芊入在一旁幸福微笑。
“爸爸,给!”遥香将手里的两朵白花放在风户的手里,风户这才注意到女儿的发间也插着一朵,便明白了女儿的心意。
遥香眨巴着大眼睛望着风户,又看了看旁边的妈妈。
“来。”风户温柔的拿起一朵白花放在了妻子的耳后。
湖光粼粼,清风拂动,女儿蜷缩在自己怀里,肩膀依偎着妻子。
这即是一个男人最幸福的时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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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永远记得那一天,那颗湖边的苦桐,站在漫天飞羽中的公主。”说到这里,风户眼里闪动着和他所描述的湖一样的波光。
“风户先生,描述的画面,听起来很幸福呢。”绫凝望着杯中自己的倒影,想起了那天傍晚的由花。
“在那之后没几天,新门通知芊入去开发一项长期研究项目,过程中禁止一切对外联系。我们约好每周用书信交流,由我一个朋友帮我们秘密转交。大概半年左右,期间我可以感受到她的精神越来越不堪重负,我总是告诉她,再咬咬牙,撑过来就好了。直到我们最后一次通信,她在信里和我说,她撑不下去了,想让我去陪她。”
风户的眼角湿润起来,看向屋里的书阁:
“我没有去,我不放心遥香,放不下手里的工作。我眼里全是创作得来的荣誉和奖项。我甚至,过了好几天,把剩下的内容写完我才回信,告诉她坚强,等我这两天忙完交稿就去陪她,带着女儿一起。“
“把信交到他手上之后,我赶去了外地,参加一个颁奖典礼,准备当天回来第二天就去陪芊入。也许是报应吧。看到家门口站着几个穿制服的人,我以为,是芊入回来了,一下车就飞奔,拿着我那该死的奖杯。迎接我的,是一封苍白的死亡通知书。”
“自杀...怎么会...”那天,我拿着那张纸,跪在那里,跪到身体让我晕倒,睡去。我再也没有写过书。后来,过了好长时间。我和遥香都走出了悲伤,可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风户用大拇指擦去了两边眼角的泪水,继续说道:“在遥香成年礼的那天,我把礼物,藏在家里,让她去找。我记得,她说过,想要一支口红。于是,我决定送她一支口红和一袋苦桐树种子。”
风户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枚颜色泛白,略显老旧的口红,两手转动着,满眼愧疚。
“当她流着眼泪从我房间里走出来那一刻起,我就明白了,凡事都有个报应。当晚她就走了,说要一个人出去打拼,其实她不说我也知道,她只是不想看见我。如果我是她,我也会这么做。”
那天夜晚,风户先生望着空中飘落四散的信纸和被摔上的门,扔掉了所有曾属于他的荣誉,那一切,在他眼里,已经成了伤口上的盐。从那晚开始,风户先生仅拥有无法原谅自己的愧疚,和对自己地憎恶。他曾经苦心藏匿数年那一张张布满灰尘的信纸,在他的人生中真正洒满了尘埃。
“后来,我就来了新门,带着这支口红和那袋苦桐树种子。我想住在这个城市里,我想用这个她曾经饱受折磨的城市时刻折磨自己,以此谢罪。”
绫等待着嘴里的苦茶回甘,却发现这种茶根本就只有苦,从入口,到余香消散,都只有苦。但那种苦很有韵味,宛如每个充满苦辣酸甜的人生故事一样牵引着味觉,苦到心房,借以舌蕾告知往昔。
如果人生有味道,那便是如此吧。
“生而为人,我们总是痛苦着。在痛苦中寻觅人生,便会得知以歌,若在人生中寻觅痛苦,那世界便报之以痛。”绫杯中的倒影被一片桐花打乱,散开波澜。
“据我所知,遥香,她就在这座城市中,她在黑暗的那一半,充当着黑暗的角色。”风户神情忧伤,一想起女儿,便有无边愧疚如潮汹涌。
绫:“她就在新门么!”
风户:“是,她是我最大的遗憾。支撑你的东西很好,我相信,你也有想要守护,不想像我一样留下遗憾的人。”
绫看向窗边的清奈,她的侧脸在阳光叶影下美若天仙。这世上有着很多很多人,不论你如何去寻觅,如何去匹配,都会有那样一种神奇的感觉将对的人相互牵引,在彼此身上,他们会看到其他数亿人看不见的东西,并因此情投意合,那即是注定。
“我会为了我珍视之人,为了我所珍视的疆域,活下去,永不停息。”
“如果今后你遇见了她,麻烦你把这个交给她。”风户将那支未送出的口红递到绫的手边。
“好,我会的。”
“我们要走了。”清奈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看了看口红,又看了看绫。
绫:“啊?怎么突然..”
“是补助日吧?”风户问。
清奈:“是,时间到了,我和绫该走了,风户爷爷。”
“好,好,那你们可当心点儿。”风户撑着拐杖站起,将两人送至门口。
“补助日是什么?”绫不明所以地跟在清奈的身后,一脸疑惑。
绫:“那我们先走了!风户爷爷!”
风户:“诶,好,下次再来喝茶。”
“好!”
目送绫远去,风户在阳光下矗立着,仿佛多年来的负担被人解下,仰头凝望桐树枝叶,眼睛再次眯成了一条缝,神情祥和。
“真是个好孩子啊,请替我,救救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