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贾一白大脑一片空白,浑身无法动弹,仿佛正在做一场噩梦,又像在看一场极度惊恐的电影,这时影布上突然窜出一个粗壮巨大的身影,正是孟仁信,手里仍握住那把鲜血淋漓的匕首,他趴到孟仁光的头上,面目狰狞,望着倒地抽搐的孟仁光,突然咧嘴怪笑道:
“既然我得不到,你也甭想得到!”
这时,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阵阵刺耳的警笛声和救护车的声音,孟仁信立即站起来,一脸惊慌,接着扭头直奔院门,夺路而奔,孟爱民愣征半秒之后也拔腿就跑,紧随其后,转瞬,两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时从院门涌进来一帮子女人,她们看到此情此景顿时大呼小叫,李秀莲抱住孟仁耀的尸体嚎啕大哭,孟仁礼的老婆朝孟仁礼扑过来试图把他拉走,可孟仁礼吓到不能动弹,他的双手仍然保持着紧握匕首往下扎的姿势,任凭他的老婆怎么拉都没拉走。在他们背后,贾一白看到孟仁道的老婆赵春花领着她的孩子们和孟美丽正惊恐地看着这一切,她眼睛大睁,双手捂住嘴巴,其他几个姑娘也吓得魂飞魄散,只是唯独不见了孟琴。
”四大爷,四大爷!“
孟琴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贾一白猛然恢复知觉,他看到孟琴正使劲摇晃着仍在抽搐的孟仁光的身子,但孟仁光没做任何回应。他嗷了一声扑上来,捧起孟仁光的脸拼命地大声呼唤,可孟仁光此时已经行走在去阴间的路上,他早已听不到,也无法感知贾一白的撕心裂肺。
”快让开,让开!“
几个白大褂大声吼叫着把贾一白和孟琴推开,接着一股恼地围上去,手忙脚乱地抢救躺在地上的两个男人。但没过一会儿,他们就把孟仁耀的头用白布盖上,然后把孟仁光抬起来朝着救护车跑去。
“一白,一白”
贾一白扭头看到孟仁德张大的嘴巴正在连声叫唤,但他却二话不说拔腿跑向救护车,他想要亲眼看到孟仁光或生或死,他要孟仁光再跟他说哪怕最后一句话。
但他还是慢了一步,待他冲到时,救护车已经呼啸而去,他只能拼命地撵着车子大声呼叫:
“四大爷,四大爷,你要活着,你要活着,我等你,我等着你啊......”
他一边狂奔一边哭喊,不知跑了多久,最后眼前一黑,摔倒在地。
当晚,明婆婆家的茅草房升起滚滚火苗,有人看到她在院子里又唱又跳,然后一头冲进火场,最后找到她时,只剩几根烧黑的骨头。没过几个时辰,已经神智不清身患老年痴呆的孟老先生听闻明婆婆的死讯,竟然悄无声息地在床上咽了气,从此与世长辞。
后来,孟仁光被连夜转到南京军区医院,三个月后,他又生龙活虎地出现在贾一白的面前,而孟仁耀却永远地离开人世,再也不能叫贾一白开花了。
然而,这场惊动整个苏北的家族血案却因为八生婆的不愿追究而草草了事。孟仁礼失手杀死孟仁耀早已获得八生婆的原谅,只有李秀莲恨了一阵子。孟仁信几乎斩断孟仁光的脖子,但他和孟爱民早已逃之夭夭,公安以找不到凶手为由把案件往后拖,当时孟仁光还在跟死神赛跑无法述说孟仁信的残忍,于是公安的调查都以八生婆的口述为准,没有谁愿意去追究。至于贾一白身上的小伤,孟仁德更不敢去责难孟家任何一个人,只能打破牙齿往肚里吞。于是,这场血案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画上了句号。
时光重回八年后,贾一白望着眼前像天使一样的琴姐,脸突然红了,他连忙拨开眼前的蛛网来掩饰,但越拨越粘,最后粘得满头都是,他放弃了,对孟琴笑了笑说:
”回来读高三,参加高考!“
孟琴低头沉吟,然后又抬起头来说:
”还好,只要不回孟庄!“
一丝阴影划过贾一白的心头,看来孟家人都还记得八生婆给贾一白制定的两条规矩。
午饭时,贾一白得知孟琴现在在南京师范大学读大三,再过一年就要毕业了。于是当孟琴问他想考什么大学时,贾一白不假思索地回答说:
”跟你一样,南京师范大学!“
孟琴把头低下不再言语,孟美丽却嚷嚷起来:
”你一个大男人上什么师范,那是女孩子上的学校!“
说完就后悔了,她看着孟仁德的脸讪讪地笑了笑,补充道:
“当然,男人也能当老师,也还不错呢!是不是,爹?“
孟仁德夹了一筷子菜说:
”一白,这个学校可不好考,成绩要相当好才行!“
”还好,平均70分就可以了!“
孟琴轻轻地说。
贾一白有些失落,因为他的成绩今年不停下滑,怎么不下滑?天天跟胖子、狗蛋、瘦猴他们一起瞎混,不下滑才怪!但转念一想,自己的基础还是不错的,如果在高三这一年死读苦读,应该还是可以考上。
但他掐指一算,即便下年考上南京师范大学,孟琴也该毕业了,于是不由得暗暗失望,但孟仁德的一句问话,又让他重新点燃起希望,
”琴儿,马上毕业了,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继续考研!“
贾一白突然觉得米饭特别的香甜,菜肴特别的可口。
杨老师傍晚才回到家,她还跟八年前一样美丽。贾一白一年级入学第一次见到她时就被迷住了,他从来没见过这么俊美的女性,如果说孟庄的孟秀、孟英他们是白天鹅的话,那杨老师就是五彩凤凰。也难怪孟仁光死里逃生之后在孟仁德家里第一次碰到她时手里的香烟掉到地上都没有察觉,杨老师走后他留在孟仁德的教师宿舍里一夜辗转难眠,第二天连雪糕厂都没回,在琉璃镇小学里游来荡去,只为了多看杨老师一眼,晚上又向孟仁德套取杨老师的一切信息,并决定新年过后开始实施追妞计划。
正月初八,杨老师回到学校,她拿来两条咸鱼、一挂猪肉还有一大包奶糖,推门进来时贾一白第一个跑过来叫道:
”杨老师!“
”一白,你爸爸呢?“
孟仁德听到声音赶紧从里面走出来,虽热烈但不失礼貌地接过那些年货,连声说:
”杨老师,你真是太客气了,来就来呗,还带这些礼物!“
杨老师笑了笑,摸着贾一白的脑袋说:
”给一白补一补,瞧这孩子瘦的,还有你,你也要补一补,孟老师!“
说完她的眼神停在孟仁德身上久久没回来,孟仁德尴尬地连忙扭身把年货放去厨房。
正在这时,门又被推开了,进来的正是孟仁光。
偏偏孟仁光的眼神又停在杨老师的身上久久拿不掉,他站在门口,脸上一直保持着那种欣喜而羞涩的笑容,但在当时贾一白却认为是有些流氓的笑容。杨老师见状连忙告辞,孟仁光直到被贾一白叫了八声四大爷才回过神来。
晚饭后,孟仁光搂着贾一白说要带他出去玩,走着走着就到了杨老师的宿舍门口。孟仁光想要去敲门,但手到半空却犹豫了,然后想了半天缩了回来。
他把贾一白拉到一旁,从兜里掏出一张薄纸片,上面画着花花绿绿的图案,塞到贾一白手里说:
“你去敲门,说有人请她看电影,她如果问是谁,你就说保密,到了电影院自然就知道了!”
说完就躲到旁边的一棵大树后面。
贾一白紧捏着那张纸片,生怕它一不小心被风吹走。门开后,杨老师很惊讶,
“一白?!”
贾一白把手里的那张纸片递给她,
“杨老师,有人请你看电影,如果你问我是谁,我只能说是秘密,他说到了电影院你自然就知道了!”
杨老师捂着嘴笑起来,摸了摸他的脑袋说:
“嗯,让我猜猜,如果我猜对了你就点点头,如果我猜错了你就摇摇头,这样就不算是你说出来的了。好不好?”
贾一白点点头。
“李老师?”
贾一白摇摇头。
“刘老师?”
贾一白又摇摇头。
“哈哈,总不可能是孟老师吧?你爸爸?”
贾一白心想怎么可能,他心中的女人可是孟美丽。但当他摇头之后发现杨老师的脸色突然黯淡,再没有兴趣猜下去了。
杨老师说她一会儿自己去,让贾一白先回家。
任务总算完成,孟仁光从大树后面走出来,但看上去有点不高兴,并开始埋怨贾一白:
“你干嘛让她猜啊,她肯定猜那些臭老九了,哼,竟然连你爹都猜,真是没眼光!”
接着看了看贾一白说:
”你先回家吧,你跟着会碍事!“
贾一白怏怏不乐,心想孟仁光真是过河拆桥的坏家伙!
但没走两步,孟仁光又在后面小声喊:
”回来!“
他说贾一白跟着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场。
杨老师果然如约前来,但当她看清贾一白背后站着的孟仁光时,不禁脸色一沉。虽然孟仁光是贾一白岂今为止见过的最帅的男人,但好像不对她的口味。她站在原地停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走过来。
她朝孟仁光笑了笑,轻轻地说:
“原来是你!”
孟仁光当然看出她的失望,也不免有些尴尬,好像满腔热情被浇了一大盆冷水。
但他仍然故作轻松地调侃道:
“是啊!猜不到吧,嘿嘿!”接着头朝电影院门口扭了一下说:“进去吧!”
孟仁光这时倒暗自庆幸让贾一白跟着,这样至少可以把尴尬降低一些。
那是贾一白第一次到电影院看电影——《红高粱》。光影交错中,那些缸和玉米地以及女人的长辫子和男人的光膀子都是他所熟悉的,只是演着演着他就看不懂了,到最后也没有弄明白什么意思。
电影糊里糊涂地看完,一行三人回学校。一路上孟仁光时时挑起话题,希望跟杨老师多说几句,但杨老师表现的不是那么热情,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两句。
但她倒是对孟仁德比较感兴趣,不停地向贾一白发问,比如:
“贾一白,你爸爸晚上批改作业一般到几点啊?”
再比如:“贾一白,你爸爸会不会做针线活啊?”
还比如:“贾一白,你爸爸平时喜欢在家里做什么啊?”……
那天晚上,孟仁光没有再跟他们挤在一起睡觉,而是独自返回了雪糕厂。正月十五晚上,孟仁德去找他喝酒,他把自己喝得烂醉如泥,引起心脏病发作,后来就被蛤蟆镜们五花大绑然后出现在孟仁信的院子里......
三年后,杨老师嫁给孟仁德,贾一白早在意料之中。只不过他一直不习惯叫她妈妈,仍然只叫她”杨老师“,但孟美丽倒叫得特别顺嘴,一口一声”杨妈妈“。
杨老师得知贾一白一年之后想考上南京师范大学,连连对贾一白竖起大拇指,说:
”孟老师终于后继有人了!“
于是接下来她就给贾一白做了个详细的复习计划,制定每天的学习内容:一三五早上起床之后读一个小时的英语,再读一个小时的历史,二四六早上读语文和地理,晚上英、数、语每天做一张试卷,物理化学和生物也分一三五二四六地轮流看书做习题。
还能不能让人好好地享受暑假?享受孟琴在这里的美好时光了?贾一白很不爽,他什么也不摸,跑到床上呼呼大睡。
孟仁德不失时机地嘲讽道:
“如果规定你每天打一次小架,三天打一次大架,十天半个月找人拼一回命,这倒对你的胃口!”
贾一白撇了撇嘴巴,没想到他爹这几年教学水平没怎么提上去,嘴皮子功夫倒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