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仁信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又气愤又懊悔,气愤的是孟爱民不合时宜的质问,好像他要独吞那宝贝,连儿子都不能分得一星半点一样。懊悔的是这么长时间这么多人一直浪费在贾一白和孟仁光身上,别说宝贝没得手,连胎记怎么回事都还没弄清楚。
“老三,你是不是想趁我们不在,独吞那块宝贝?”
瞎了一只眼的孟老五孟仁道一下子戳中孟仁信的要害,直截了当地问。
孟仁信尴尬地笑了笑,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指着孟仁光和贾一白,说:
“哼,我要是想独吞,就不会把他们俩个弄到孟庄来了!”
“哼,你是怕一个人弄不了吧?!”
孟仁道丝毫不留情面,直戳孟仁信的痛处。
这时,人群闪开一条缝隙,一个老太婆精神抖擞地走出来,正是八生婆。两只突出的大眼珠子把整张干巴巴的脸衬得相当瘆人,她的头发平光水滑地向后梳得整整齐齐,在脑后扎了个小疙瘩。她穿着黑衣黑裤,一双大脚板子踩着一双大棉鞋,看上去精干利落,想必再活个几十年都没有问题。
她站在孟老大和孟老五中间,拿眼先瞅了一下孟仁信,又瞅了瞅孟仁光,再瞅了瞅孟仁德,最后眼光落到贾一白的身上。
”去祠堂!“
她哄亮的声音中带着一股强硬的威严。
孟仁信的大手又在空中一挥,蛤蟆镜们立即整齐划一地绕到贾一白他们四人身后,由刚才的拒绝孟家人前涌的”子弟兵“变成了护送孟家人去祠堂的保镖。
祠堂这个地方贾一白没听说过,他不知道孟庄还有这么个所在,也不知八生婆带孟家人去祠堂干什么。他看了看孟仁光,孟仁光的眉头紧皱,但什么也没说。再看看他爹,只见孟仁德的脸都绿了,他不停地往后扭头,似乎想在蛤蟆镜中间找寻一条可以逃跑的路线,显然,祠堂是一个他很不想去的地方。
无奈,蛤蟆镜们没有给他逃跑的机会,他只能上前紧紧地拉住贾一白的手跟着孟家人走,贾一白发现他手心里全是汗。
孟家人还有十几个蛤蟆镜们浩浩荡荡地走出孟仁信的院子,出了门往左拐,直往孟庄村东头进发。
孟庄之所以叫孟庄,是因为孟庄百分之八十的人都姓孟。孟庄分东西两部分,东边大西边小,孟姓除了孟老大住在西边,其他都住在东边。西边住的大部分是外姓人家,昨天下午搭载拖拉机的那一家就是住在村西头。
听说,孟老先生的爹老家远在云南,当年逃荒要饭要到苏北孟庄。孟庄的大财主膝下只有一女,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年纪轻轻的精神上就出了问题。孟大财主看着这个逃荒要饭的青年模样周整,谈吐不凡,于是有心多留了他几天。这几天他帮着挑水打柴,挑粪浇地,不仅腿脚勤快,脑袋也灵光。孟大财主越看越中意,于是把痴傻的女儿嫁给了他。但要求他必须与云南老家断绝一切联系,也就是说青年算是入赘到孟家。青年心想云南老家穷得叮当响,而且几乎也没有什么亲人了,于是倒也乐意入赘,于是两人欢天喜地的结了连理。不久,傻老婆连生了十来个孩子,但她只知道傻抱着,不知道喂奶,再加上各种原因,最后只活下两个儿子。一个是老大孟老先生,一个是老小孟小老先生。
二十年后,青年突然身患重病,大夫换了一打也没能瞧出他得的什么病,没多久,他就驾鹤西去了。傻老婆没过几年,也跟了他去。当时孟老先生刚满十八岁,孟小老先生刚刚三岁。孟老先生与孟小老先生虽然是兄弟,但情同父子,因为孟小老先生是孟老先生一手带大的。孟小老先生的一切大事小情,当然包括婚姻都是孟老先生做的主。孟老先生千挑万选终于选到了贾楼的明婆婆,一个知书达礼为人光明磊落心地善良的大家闺秀。可是,明婆婆的肚子不争气,一直没能生出只儿片女。孟小老先生与明婆婆夫妻恩爱,虽然孟老先生不止一次地要休了明婆婆再娶个能生的婆娘,但孟小先生一直拒绝,坚决不再另娶。可惜他又死得早了点,年过三十就没了,只留下明婆婆一个人孤苦无依,年纪轻轻地就开始守寡,一个女人家家的,过得很是凄惨。
孟老先生这一门倒开枝散叶,娶了个李家庄的地主婆李凤环,连生了八个儿子,而且没有一个夭折,十里八乡都出了名。八个儿子除了孟老四没娶媳妇,其他的又都开枝散叶,人丁兴旺,儿子女儿一大群。
此时,八生婆的后代们正浩浩荡荡地往祠堂赶,四周喧闹的叫声吵声不绝于耳,贾一白看到除了孟家人,一群外姓人也都紧紧地跟在后面,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多。妇女们扯着嗓子喊叫跟丢的小孩的名字,而小孩子们则高声地呼朋唤友,生怕玩伴掉了队,错过最精彩的“演出”。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来到一扇大门前,贾一白抬头看到”孟氏“两个字在高高的门楣上发着金光,烫金的大字显得格外高档。
刚刚跨过高高的门槛,身后的大门就被“咔擦”一声紧紧关死,接着听到上锁的声音,贾一白回头一看,孟仁信把外姓人全都关在了门外,大门上立即响起噼哩叭啦的砸门声。蛤蟆镜们则齐齐站在门后,预防着门外的外姓人冲进来,同时也防备着门内的孟家人逃出去。
再往里走,是一个开井,左边放着几条长凳子,右边也是,正对面是一张高脚的红漆桌子,桌子上摆着已经腐烂长毛的供果、酒杯和一坛香灰,香灰里插着一把已经燃尽的香尾,横七竖八地斜插在上面。靠墙的桌面上放着一尊观音菩萨,双手合十,仿佛要普渡众生。
此时八生婆已坐到桌子旁边的太师椅上,众人也已落坐,祠堂内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孟仁光、贾一白还有他爹孟仁德,三个人还站在天井里左右四顾,不知所措。
”押上来!“
八生婆突然平空一声惊雷,把贾一白吓得打了个激灵。他感觉到他爹握住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不仅更紧,而且开始发抖。
孟仁信打了个响指,两个蛤蟆镜走上来一边一个摁住贾一白的肩膀往供桌走去。贾一白心里骂了一句,但拗不过两个五大三粗的蛤蟆镜,只能乖乖地被押上来。
待走近供桌,贾一白才发现供桌上面竟然还挂着两幅画,不,准确地说是两幅画像。这两幅画像由于年代已久,再加上整体颜色与木头墙壁颜色相近,刚才站在开井竟然没有发现。
两幅画像上面一个是男人,一个是女人,他们都正儿八经地端坐着。男人长相周整,眼神平和,只是他的两只大手白得出奇,又光滑细腻,软软地轻放在两只膝盖上面。女人眼神痴傻,嘴巴微微张开,似笑非笑。他们都穿着古老的服装,脚下蹬的是祥龙流云图案的棉鞋,衣服都耷拉到脚面,想必是富贵人家。画下面的白缝里写着几个字,女的是孟胡氏,男的是胡雪玉。
电光石火间,贾一白意识到这两人正是他的老爷爷和老奶奶。那个从云南逃荒要饭的青年还有孟大财主的傻女儿。
”跪下!“
又是一声惊雷,想必八生婆今天吃得很饱,嗓门大的很。
贾一白感到肩膀被两个蛤蟆镜摁得生疼,紧接着两只膝窝里各挨了一脚,他“扑通”一声跪下去,脑门差点磕到桌边。
”磕头!“
八生婆简直是三连发。
贾一白不等蛤蟆镜强制执行,自觉地连磕了三个响头,画像上面的两人是祖宗,不能不令他恭敬。
”带下去!“
八生婆终于不那么愤怒了,好像对贾一白的听话还算满意。
贾一白又被带到天井,面朝八生婆,背后站着孟仁光和他爹。
”好了,你们三个人都在,今天就当着孟家老老少少,必须把胎记和那宝贝的事情说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八生婆终于说到主题,仍然是胎记和那块宝贝。
“对,如果不说出来,哼!”孟仁信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贾一白,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有种你现在把我杀了!”
贾一白突然大叫,脾气拧起来谁也拦不住。
孟仁信愣了愣,冷冷地笑了一声,
“不急,把宝贝吐出来再说!”
“他没有!”
孟仁光终于开了口。
话音一落,满祠堂的孟家人都开始小声议论起来,他们全然不解宝贝如果不在贾一白身上,还会在哪里。
“他没有,那就还在你肚子里?”
孟仁信不可思议地望着孟仁光。
“不在!”
孟仁光不容置疑地否定。
孟家人全都哑口无言,倾刻,又都炸开了锅,男人女人的情绪都已不受控制,他们纷纷站起来指着孟仁光大呼小叫:
“老四,你说谎,你没有一句实话!”
“老四,你是不是已经把宝贝卖了,钱都在你腰里揣着呢?!”
“老四,你要给我们一个交待!”
众人七嘴八舌,祠堂里闹哄哄一片。孟仁光紧皱着眉头只字不言。
“别吵了!”
八生婆大吼一声,众人立即收声。她把所有人看了一遍,不耐烦地说:
“他上次不是说丢了吗?”说着把头扭向孟仁光:“老四,是不是现在还没有找到?”
孟仁光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好吧,我们给你时间再去找,但今天必须把你所知道的关于胎记和宝贝的一切原委说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省得我们这些人老是瞎折腾,摸不准方向!”
孟仁光朝贾一白看了一眼,发现贾一白正回头看着他,他轻叹一声,清了清嗓子说:
“也罢,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
祠堂里面立即安静得吓人,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宝贝其实不是孟家祖传,他是爷爷从云南带来的,在他身体里面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