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好。请问吕歌旋在吗?”
“你干嘛?”
“哇就是你啊,果然你们家只有你一个人常存!”
“有何贵干,陈小姐。”
“没啥,只是不想成为不速之客,所以提前跟你说一声。”
“随时欢迎。”
我在家中百无聊赖。无意中翻出来吕歌旋家的电话号码,于是拨通了想找个陪伴者。
我收拾了几本作业,背着包就跑出门了,房间的门没有刻意上锁。
客厅里空荡荡的,窗户都紧闭着,连一阵微风吹进来的机会都没有,我连忙打开大门就彻底地出去了。
门前算是一片荒芜了,虚伪的沙沙声不知是哪里传来。我踩上了马路上的水泥地,鞋底的质地和干硬的水泥共同作用发出频率规律的“坑坑”声,这使我幻想成自己是一位已然成长的大人,极自由地晃荡在大街上,与自由再相背一点,也许是我有一个固定又明确的、甚至是别无选择的去处。
脑子一阵空白之后,就走进了那算是熟悉的客厅。
“期末考表现得很优秀呢,小丫头。”吕歌旋以一种成人式的口吻夸奖我,我倒觉得不自在,只微微点头。
奶茶香很快就飘上来了,窜进了我的鼻中。
“不过,还是没比过我。”他的眼神像一把锋利的小刀,晃悠悠地摆在我面前挑衅。
红茶和热牛奶掺和在一起,是暗红色中带点棕色的味道。
我不紧不慢地看向他,稚嫩的脸上仍旧保持着那种绝对的自信,甚至和他那以往谦逊的姿态完全无法保证协调。
“你总是不会使出全力。”他继续说着,似乎要用语言来开始这场绝对的对话,并且始终是围绕着那喋喋不休惹人烦闷的考试成绩。
我终于捧起那杯奶茶,端在手里,鼻子轻嗅起来。尝了一口,它同街头上贩卖的奶茶不同,那是偏离了正轨的双方买卖——一方只为盈利,另一方只为些短暂的满足感和后期的懊悔,而这杯,却是纯粹牛奶和香茶的糅合。
“为什么不说话?有什么不可说的?”他换回了那种谦逊的姿态来问我。
“你想让我超过你吗?说实话,我学习只学到我想学的程度,没有绝对地为了追求成绩。太绝对了,生活就没有意思了。”我替我那所谓的“不尽全力”穿上了一件好看的外衣。
“不说这个吧。想来你也不想听。你只想听简单的,我倒希望你只是表面如此,你应当多想想复杂的事情。”吕歌旋说。
“我怎么会不想呢?”我呷了几口奶茶后,把杯子往茶几上放,随后靠在柔软的沙发上,是一副极其松散的姿态。
“难道不是因为一个人在家里太孤独了,才会想到找我的吗?”吕歌旋坐挺身子问我,和此时我的姿态形成了极鲜明的对比。
“是啊。除了你也没有其他朋友。”我只能缓缓附和着他。
“是吗?”
“你不也是吗?”
“我害怕极了,我交的朋友都敌不过距离,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谁也不会管谁。
唯独我自己,我沉浸在过去的好朋友友谊中,我反反复复地品尝,还越发觉得甜,事实上那明明是别人早就丢掉的、扔掉的东西。”
“怎么会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你不也是吗?”吕歌旋一脸正经地说。
“有,但我也想有人陪伴,我想有人和我对她一样忠诚和念念不忘,可以从来没有过。”
“会有的。”他拿起一个苹果开始打算削起来,我看着那一圈圈圆周挂在他的手背上,然后渐渐耷拉下来。
“知道我那天想说什么吗?”吕歌旋接着问,似乎是要把我从刚才孤独情怀的泥淖中拉出来。
“想说什么呢?”我接过他递给我的苹果,清脆地咬下来一口。
“你单纯,你信任别人,你容易被他人带跑思维。的确,这个年龄确实不需要考虑太多,但是,人越长大就越要警惕和怀疑,信和不信取决于自己,而讲和不讲是别人的事情。那个老师想怎么说,想怎么带动舆论的倾向,你就怎么听,这样就不对。”
我陷入了沉思,然而脑袋里却终究不知在想着什么。迷乱的思维环绕,抓不住一个紧密的焦点,然后就无法就此放大再仔细琢磨。
吕歌旋说的对,但是我要不要听也是一种选择;我不想始终对某些事情保持质疑,我想勇敢地去信任别人的每一句话,我希望他们真诚。
“诶,你爸妈最近和你有联系吗?”我突然问起他来。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他抬起头,额上的几行皱纹被挤出来,黑浓的眉挑起。
“呃……你知道的,我思维跳跃得比较快。”我漫不经心地回答,接着又漫不经心地啃了口苹果。
“他们,他们和我好久没联系了。他们之间的情况我不知道。”他捧起了自己的那杯奶茶喝起来。
“不想他们吗?”我歪着脑袋问,脚不自觉地前后晃起来。
“呃……没多大感觉,反正从前他们也是这样忙的。”吕歌旋放了杯子,起身往厨房方向走。
“不给他们打电话了解一下近况吗?”我跟着他起身,继续追问。
“了解什么?”他回头看我。
我顿时刹住脚,像只受惊的兔子,瞬时立起双耳。
“你不关心他们,不想了解他们的情况吗?”我疑惑地问他,继续啃着手上拿着的苹果,已经只剩下一半了,一半裹着亮丽的红色外皮,一**露出似不规则几何层叠的白色果肉。
只见他开始摆弄厨房里的汤勺和锅具,从冰箱冷冻柜里拿出了一袋速冻饺子放在过滤盆里。饺子的半透明包装上携带着白色的冰霜,又有红色显眼的品牌字印在上方,还有后头不会缺少的是排排黑色宋体的说明书。
“我不想去关心,光是忙着生活和学习就已经很忙了,不是吗?”他认真地回答并且反问我,眼睛里闪烁着一种无奈和挫败。
我拎起饺子的外包装,然后仔细地看饺子包装上面那些黑色的品名、配料。
根本猜不错,一堆看得懂的主材料后面排着一系列看不太懂的添加剂——为了保持者这饺子的新鲜程度。
我轻蔑地又瞟了一眼包装,这副姿态像是略看懂一些似的,然后再把它放下。我知道吕歌旋是想让它解冻一会,随后再放下锅煮了,他今天应该是没多大耐心准备其他食物了,我打开冰箱看,冷藏室里面空空如也。
“一个人生活很孤独的,这个我明白。”我一转身,走出了厨房,眼神不知飘向哪里去。
寒假的到来,是学校生活的结束,也是小皓第二种课程的开始,他被他的母亲送到不知哪里什么兴趣班去学吉他了。而爸爸总是在公司,他妻子也同他一起一直是忙工作。这时,我才渐渐发现,我在他们眼里,不再是个不懂事需要牵挂的孩子,而是一个会自己照顾自己的“成人”,正常情况下,不需要任何操心。
房子里总是空荡荡的,清晨来临,就开始晃着几丝无聊的光线,客厅了几株绿植染上了几分红晕。我在沙发上躺着,在冰箱前站着,在厕所里的马桶上坐着,在自己的课桌上趴着,就这样,独自一人反反复复品尝着这种滋味。
这时我会顿时忘记原来我在吕歌旋的家里。然而,不同的家,不同的摆设,不同的高度,竟然如此巧合的有同样的遭遇。我又回到客厅里,两杯奶茶还剩些许,稳稳地被摆放在茶几上。
坐回沙发,我把背包里的几本练习册都拿出来了,身体半伏在桌子前。我把衣服裹紧一点,厚厚的衣物挤缩在一起,好让前头的肚子有些依托。双腿腿面恰好贴着柔软的衣服,大腿的下侧和小腿的上侧几乎是贴在一起,我猜测不久之后就会麻痹。
前天,像往常一样收到了妈妈的来信,现在连我都怀疑那是否是真正的妈妈的笔迹了。
是,或者不是,应该都没所谓了。给我的支持和鼓励就已经不容许我再质疑了,再不济,也应当是我的贵人,引领我价值观的人。
所以理所当然的也收到了一系列的辅导书、练习册。
每次都是没得商量,只能完成掉,需要思考过程,虽然提供了答案,但那也是没用的。所以我在写这学校布置的册子时,脑袋里还牵挂着妈妈寄过来的册子。可以想象,当你的世界充斥着数不尽的练习题时,放空自己之时便是我这种状态——迷惘又无奈,还觉得无事可做。
我跑到吕歌旋房间里翻出我要的课本,又奔出来查阅后继续做题;在习题做不出来的间隙,我一口气喝掉了剩余的凉奶茶。本是冬季尚未结束,春季又未来临的天气。于是便感觉到一股冷流入喉,穿越整条食道,刺激得脑子清醒了许多。
“有点烦……”我挠挠脑袋。
有几撮小头发垂下来,飘在我的两颊边。
“此刻我真是个半吊子的数学生……”我叹了口气,从蹲着的状态返回到坐着,双脚终于舒坦地放松起来,坐在沙发上,看着桌上摊起来的本本作业。
接着又抱起数学书继续啃了……隐隐约约有些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