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好的办法能证实他们确实受贿了呢?”
“没有好办法。”
“如何理智地看待学校发生这种事情啊?”
“我不能理智地看待。”
“我感觉这已经不是我们的权利范围所能管辖到的事儿了。”
“那什么事是我们的权限范围内?莫不是侵犯了我们的利益的事就是我们应该管理的事么?”
班级里的争吵声还在继续。已然是第二天了,期末考试无法正常进行,因为学校的致辞无法说服广大抗议的学生,“既然你不给一个好的交代,那我们也不会给你好交代。”
昨天下午一点钟,全体同学秩序混乱地来到了影厅,平常必须按照班级来区分座位,按照规定入座的,——但今天,不是一个班级的同学也凑在一起坐下了,大家都对这些不在心,唯一在意的就是学校给一个好的交代,尤其是那些成绩上游的学生和下游的孩子。
“同学们,你们好。请安静就坐。”教导主任在台上坐着,眼前的学生似晕头转向的蚂蚁,他们一群群人义无反顾地爬上了那滚烫却看上去平静的热锅。
“明天就是一年二度的期末考试了,这场考试是衡量你这学期努力的很重要的一个标准,我希望大家都能重视起来,把态度放端正去迎接这个考试。
近几天,某班级组织上演的一部剧,严重影响了大家的工作重心,你们的工作是努力学习,将来成为为社会做贡献的人。而不是怀疑校领导、怀疑同学的分数由来。
我们已经对编辑剧本和上演此剧的人做了严肃批评,希望大家以后不要作无故的猜疑。”
话音刚落,原本是对老师保持尊敬的一片安静瞬间被打破了。
“学校怎么能确认高一那部分同学没有作弊,并且初一同学只是仅仅写了个与此相关的剧本,凭什么说是侮辱校领导的工作作风啊?”
“我们只要看证据,其他空泛的言论一概无用,如果学校认为考试舞弊不是什么大事,那么大家大可互相抄抄看看就好了,谁不能得一个满意的分数呢?”
“请校长说说话!”
“对啊,校长,请您主持公道。”
然而校长只像棵樟树一样站在一边,他看着眼前的孩子们,像一匹匹不受缰绳勒拿的野马。
与此同时的另一个地方,也上演着惊心动魄的两角戏。
陈银晓的父亲手臂的伤还在愈合,他不能顺利地使用他的右手,这段时间一直靠左手来吃饭、刷牙。而他的现任妻子田一尹却对他不够热情,她只顾着孩子的生活起居,却有些忽略了这个受伤的病人。
这时,陈志的手机又来了短信——
“你还好么?无论怎么样,好好照顾自己吧。”
其实,难以置信这是同一个人发的。但是从语气上判断,是个女人的可能性更大。
“你不想知道我的手是怎么受伤的吗?”陈志问田一尹。
“你想告诉我的话,我也不必问。问了你或许嫌我烦呢?”田一尹坐在沙发上,她的背挺直,头发盘得没有一丝散落下来,显得格外精神。
方才她为自己和她丈夫各泡了一杯红茶,此刻两杯红茶正从茶几上面铺的精致的白色和灰色混合编织印画的桌巾上的茶杯托上面稳稳地放着的那两个常用的中等大小的纯白色杯子里飘荡出一阵又一阵半透明色的白气。
红茶的香气怡人,在口里含着也不显得涩腻。颜色也很深沉冷静,光是看了就使人感到安逸。
“倘若我现在告诉你,你想听吗?”陈志没有触碰桌上的红茶,双腿自然地敞放着,他把电视的音量关小了,为了不使它的吵闹影响两个人的谈话,而开着它又可以避免两个人沉默时的尴尬。
“可以。我愿意听。”田一尹呷了一口红茶后,悄悄咽下说。
“那个人嫉妒我娶了你。便加害于我,但她也让我好好地照顾你和我自己。”陈志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说道。
“她是谁?”
“她是你前夫的姐姐。你知道的吧。”
“嗯?我还没来得及了解他,他就出事了。”
“所以你跟他们家里人不熟?他们也不主动来关心你?”
“嗯……”
影厅这边,一片喧闹仍旧汹涌在人海中。
“同学们!安静点!明明平时秩序很好的你们,现在怎么变得如此乖张?”校长终于走上了演讲台发言。
“校长,请您主持公道!”
“全体同学抗议!”
“我们质疑高一年级成绩的真实性!”
校长在演讲台上又是一阵沉寂。他身穿整齐的西装,领带是宝蓝色的,他看着这一群归他管辖的学生们像森林里的动物一样,颇有些手舞足蹈。
“我看在场的没有几个是安稳地坐在位置上的,这让我很失望,都是十几岁的有自己认知的人了。
倘若你们一直吵吵闹闹,我也不便接着讲下去!”校长在演讲台上声嘶力竭,脸上的表情愈显狞厉。
我只知道无论校长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因为他总是避免说到作弊的事情。在我看来,这无疑是坐实了这件事情。因为愈害怕就愈逃避,倘若直面,很有可能会露出破绽,到时候更加挽回不了。
我和吕歌旋一同去高一年级的教师办公室。里面仅有一人在办公,我们站在门口叩门,他喊了请进后,我们便都进去了。
“老师,您知不知道这件事情呢?”
他仰起头看我们,说实话,他坐的位置上,桌面上皆是课本书籍,在我看来,堆得简直乱七八糟。
“知道一点吧。”
“怎么说呢?”
“我也不想隐瞒,”正在这时候,吕歌旋手里的录音笔就开始启动,“有三个同学是我监考的,考试的时候特别张扬,交头接耳明显。我上前提醒他们也丝毫听不进去。没什么用,他们瞧不起老师。就这样啊,可能他们本来就有正确答案吧…反正成绩是有效的。如果让他们做作业,实在写不出几道。”
“那他们平常的上课状态呢?”
“经常性的睡觉,缺席…”
“你有什么证据吗?”吕歌旋突然问道,“你好像对他们挺厌恶的。能给我看一下他们的作业吗?”
“老师对不努力学习的同学当然厌恶啊。”他扶了扶那个有薄薄镜片的眼镜。
“给我看一下他们的作业情况,学生看学生,总会更了解贴切。”
“说实在话,我也是从别的老师那里听说的。”他推了推眼镜,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那你干嘛平白无故地要这么说一个学生呢,没有任何一个确定的凭证,仅凭其他老师的三言两语?”
“喂?吕歌旋!你现在怎么回事啊,到底是替谁说话呢?”我有些困惑又愠怒地问他,而且语气还不轻。
他被我的声音惊了一下,忽然间动作有些僵硬,随后用手揉了揉头发,让前头翘起的刘海有往下“偏回正轨”的趋势,他似乎是做了一个无所谓的手势。
我等着他解释,但他没有说话,他走出了办公室,我跟在他的后面,用小小的慢跑跟上他的速度。他甚至都不想回头看我一眼,一直那喧闹的教室堆里钻。
一条走廊上有不少闲散说乐的同学。他只在走廊上往教室里望,也有少数同学仍不为所动,认真看书的。作为学生会的一员,也作为出演本剧本的一名同学,身兼两职,应当是最适合站出来说些什么的人了。
他就这样顺着这条走廊来回了三回。直到引起了为数不少的人的注意。
“同学?你走来走去是做什么呢?”终于有个女生的声音问道。
后来豁然间仿佛有人知道了些什么后,大家开始聚在一起切切察察。
“没认错的话,你就是吕歌旋吧?”一位体重很明显超标的男生用他不符合年龄的雄浑音色说道。
“对啊,他吕歌旋。”我在一旁打量了他一番随后说道。
以前还没怎么注意肥胖的人,有些是先天性的,还有些是因为不注重饮食搭配而久而久之累积成了人们口中常说的“胖子”体型,脸上的肉圆滚滚,眼周被挤缩起来,严肃起来眉间的三道纹刻得特别深入。
“听说你们好像被通告批评记过了,那玩意可是要跟文档一辈子的。”
“是的。我很抱歉由于我们而引发了学校的骚动不安。在这里我向大家道歉。
但是我也很诚恳地想知道大家都是怎么想的,为什么偏执地要将抗议进行下去呢?”吕歌旋鞠了一躬,脸色尴尬,充斥着红,然后对大家说道。
大家都有一种受宠若惊之感,有些人甚至无形中后退了几步。
“大家就是对学校不满,也对个别教师感到不满。”一个无奈的声音从人群中发出来。
“怎么不满呢?”吕歌旋很有耐心地接着问。
“有些老师脾气不好,一旦考砸了必定痛骂,而且他教书也教不到点上。还有就是家庭富裕的一部分学生十分受宠,老师在替他们辅导的时候,甚至还会泄露考题。”
“我在我们年级还真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呢。”我无奈地摇头,开始对这些话保持怀疑。
“不公平吧,大概就是。趋炎附势的功利性愈来愈强。”
“有证据吗?”
“大家都听到了,有个男生在考试前直接说了压轴题是什么题目,还给我们讲解了解题步骤,但题目是对的,步骤是错误的,他是“伪善”。这不是很明显吗?”
突然,一个女生拽住了吕歌旋的衣袖,把他往走廊尽头引,我跟在后面。
我们下课楼梯到了没人的地方后,她嚎啕大哭出来。
“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如果没有我们这些事情,你们就不会被罚了。”
“怎么了呢?”
“我知道不说出来一定会后悔的,我作弊了。我提前知道考题,我考试的时候还偷翻了书。我是不是一个十足的坏学生?但是我妈妈说没事,只要考得好就行了,她去跟校长聊一聊就好。我知道我这么做是错误的,可是没有人阻止我,但是现在我感觉很难受,我做了不好的事情,还连累到了其他人。”她的眼泪铺上了整张脸蛋,脸红彤彤地盈满了懊悔的颜色。
我站在一旁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只是紧紧捏住录音笔,心中竟然有些难以控制的感觉,纠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