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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到浓时,毓坤的意识涣散起来,却听得外面咣当一声响,是水盆打翻在地声音。她清醒了些,挣扎着坐起身,正见帐帘被掀开了一半,赵彦飞快将地上的水盆捡起来,仓皇道:“我再去打些水来。”
毓坤隐约见他绯红着面孔,头也不回地走了,也不知方才看到了什么,不禁推了蓝轩一把道:“都是你……”
这话带着嗔意,竟像是撒娇了,蓝轩只觉可爱,莞尔一笑,想开口,下一瞬却很剧烈地咳起来,毓坤想起他的伤,很有些后悔方才那下推得重了,忙扶住他道:“哪儿不舒服?”
蓝轩摇了摇头,枕臂躺了回去,毓坤看得出他的心情不好,恐怕也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受这样的挫折。
毓坤想安慰他几句,却见蓝轩望着帐顶,轻声道:“我要……再睡会。”
说罢,他用力闭上眼,毓坤知道他是想快些好起来,也没有多言,为他掖了被角便起身走了出去。
远处的赵彦慌里慌张,一口气跑到营地之外,正被人拦下了。毓坤见谢意走过去询问,赵彦有些手足无措地回眸,似是看她的方向。毓坤很有些疑心他要乱说话,想要开口唤住他,谢意却望见了她,便向着她走过来。
见谢意再无心在他身上,赵彦松了口气,趁着无人注意,三两步走出了营地。
等到走得远些了,他一改方才的样子,冷静地放下水盆,见四方无人,以手做哨,等了一会,便将豢养的信鸽唤了来。
自打被陆英抓住,他就再没有机会传信出去,好在方才灵机一动,装作慌张的样子跑出来,竟没有人怀疑。
没有纸笔,赵彦便撕下半幅中衣,又咬破手指书写,之后将布条缚在鸽子的腿上,摸了摸它柔顺羽毛,用力将它放了出去。
蓝轩的伤势虽好转,但他们仍是砧板上的鱼肉,他只有寄希望于那人。
办完了这事,赵彦一点也没耽搁,抱起水盆便往回走,果然寻他的人已来了。见他并没有逃跑,来人皆松了口气,押着他回了大营。
见自己一个没看住,赵彦就想往外逃,谢意气不打一处来道:“将他绑起来。”
赵彦沉默地任人捆住了手脚,待再不能动弹了,方辩解道:“没逃,只是一时心急,走错了路。”
谢意望了眼他,又望了眼蓝轩的帐子,疑心他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才这样慌张,只是仍有怀疑,便仔细审视着他。
蓝轩大约听到外面的喧哗动静,用力地唤了声:“彦儿。”谢意远远地听到了,本不想理他,又怕毓坤听到了担心,左右瞧不出什么来,只能放了他道:“这次就算了,下次再让我抓到,打断你的腿。”
赵彦低着头,似乎是害怕的样子,谢意不许他再乱跑,叫人重打了水,让他端着,送进蓝轩的帐子里。
见赵彦将水盆一放,便绞了了手巾要给他擦脸,蓝轩低声道:“方才去哪了。”
赵彦舀着水,故作轻松道:“方才当真吓我一跳,只想着走远些,没看路,他们还以为我要逃呢。”
蓝轩没说话,只是望着他,表情有些严肃。
过了会,终于顶不住压力,赵彦伏在他身边,轻声道:“我送了封信出去。”
见蓝轩的表情越发沉了,赵彦仰面望着他道:“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不择手段,又惯会蛊惑人心,但如今你连命都捏在别人的手里,难道还指着那狗皇帝念什么旧情?况且还有她身边的人,哪会放过咱们?”
蓝轩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道:“他人在哪儿。”
赵彦犹豫了下道:“洛阳。”
哗啦啦的雨点击打在庭院中的山石上,朱毓岚望着廊下的水帘,叹了口气道:“这雨又下了三日,倒像是天要漏了一般。”
对面坐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自然是如今在王府中已做了上宾的张士谦。此时他手中捏了个诀,并未看面前的蓍草,而是微微阖目,似乎不被俗世所扰。
“故弄玄虚。”朱毓岚在心里小声嘀咕了句,却不由有些心急。
这人的话总是说一半留一半,譬如此前要他枕戈待旦,若京中有变便可北上,然而等了这些时日,一点儿动静也无,叫朱毓岚不由怀疑起他的用意来。
待到香炉里的沉水也燃尽了,一阵风过,余烬卷着蓍草滚动起来。朱毓岚下意识抬手去压,却见张士谦已睁开了眼睛,将面前的蓍草一分为二,左右演算起来。
朱毓岚见着他边算边画,在香灰上勾勒出的,竟是六个阳爻。
乾卦,元亨利贞,主显。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这是大大的吉兆,朱毓岚猛然一震,下意识望着天边连绵的雨幕,听张士谦低声道:“真龙现于渊,行于水。这雨正应了卦象。”
朱毓岚明白他的意思,一颗心砰砰跳得很快,见他有些不可置信的样子,张士谦望着灰蒙蒙的天际道:“天命即如此,王爷且看。”
他的话很有些意味深长,朱毓岚不由自主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然而并没有看到什么天命,反倒见一个迅捷的灰影由远及近。
也就在这时,天空霎时炸起一道惊雷,朱毓岚见张士谦的面色也变了变,再望过去时,正有只鸽子落在他们面前。
这鸽子似乎飞了许久,精疲力竭,羽毛凌乱,但像是养熟了似地,用自己的短喙亲昵地蹭着张士谦的手背,咕咕地叫着。
朱毓岚第一次见张士谦的面色竟有些发白,他沉默着解下鸽足上缚着的布条,朱毓岚才发觉,那上面似乎写着些什么,但经了这一场雨,已经完全模糊了字迹,滴滴答答地淌下朱墨来。
然下一刻朱毓岚忽然明白,那并不是朱墨,而是血,淡淡的粉色顺着张士谦枯瘦的手向下流,很是触目惊心。
朱毓岚压着心中的不适道:“这就是你说的天命?”
听出他语中的讽刺,张士谦猛然抬眸,朱毓岚忍不住退后一步。
方才他面上闪过的是他从未见过的狠厉表情,与先前的仙风道骨很是不同,若不是太吃惊,朱毓岚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但很快,张士谦便恢复了平静。朱毓岚看着他若无其事地将布条揣入怀中,沉声道:“王爷恕罪,山人要出一趟远门。”
朱毓岚道:“把话说清楚,这是谁的血?”
“你又要去哪?”
张士谦并没有理他,而是径直向外走。
朱毓岚望着他的背影,冷道:“你以为这是哪儿,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说这话时,已有府兵将张士谦的去路拦住。
朱毓岚见他缓缓转身,沉沉望着他道:“王爷不需问,也不需动。”
“只需记住一点,我的卦,从来都没有错过。”
他并没有再自称山人,朱毓岚忽然觉得,褪去了仙风道骨,他不像是个道士,而更像是个阴谋家。
许是求生的意志很强,蓝轩恢复得很快,到了第四日上精神便好了许多,又过了两日,他已经可以叫人搀扶着下地。而随着他一点点好起来,毓坤知道,分开的时候也到了。
像是察觉到她的异样,夜里四下无人时,蓝轩用力握起她的手,静等她开口。
借着星光,毓坤隐约能看见与他相扣的十指,她心中发涩,但还是一字一句道:“明日一早……我便回宫了,有辆马车是留给你的,食水和路引都备齐了,若是南下,当不会有人拦你。
蓝轩好一会没说话,毓坤感到他的手收紧了,最终牢牢将她攥住。
毓坤知道,这些天他如此努力地养伤,自然是为了快些好起来,解她之困。但她不愿重蹈覆辙,更不愿再次承受失去他的打击。
声音带着颓然,毓坤轻声道:“你知道的,我护不住你。”
“而你……”
她抬眸望着他,未竟之意不言而喻。
尽管夜色很沉,毓坤还是看到蓝轩狠狠被刺痛的神情。她是故意要这样说。
曾经的他有多骄傲,就有多痛恨如今的无能为力。她宁肯他生气,也不愿他为了她,再丢了性命。
但蓝轩并没有松开她,毓坤狠了狠心道:“你忘了你哥哥么。”
蓝轩猛然一顿,毓坤低声道:“你有你要做的事,我也有我的。”
她的语气很坚定,蓝轩好像终于清醒了般,沉默着,缓缓松开了她的手。
虽然这便是她想要的,但那一刻毓坤还是感到胸腔的某处,剧烈疼了下。
好在她很快克制住了,收回手来,毓坤晃了火折,重将烛火点亮,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看着帐中红烛一点点燃尽,而外面的天色却渐渐亮了起来。
第一缕晨光照进来的时候,毓坤狠下心站起身,却听蓝轩在她身后道:“我走以后,你要提防着朱毓岚。”
毓坤有些惊讶地回眸,没想到他会说这些,不由道:“为什么?”
蓝轩没有回答,而是径自道:“寻个错处削了他的王爵,便是不忍杀他,也要将人圈禁起来,不许离开封地。”
毓坤蹙眉道:“再怎么说,他也是我亲弟弟,怎至于此?”
蓝轩沉沉望着她,那目光中有许多复杂的情绪,毓坤听他道:“他若有反心,难道会念与你的骨肉之情?帝王天家,不比寻常,你要狠下心来,知道么?”
这话倒像是爱切责深了,为了叫他放心,毓坤道:“我会盯着他的。”
蓝轩并不满意,牢牢望住她道:“是要按我说的做。”
见毓坤有些犹豫,蓝轩不耐道:“别的都随你,但这件事,你须得记得我的话。”
毓坤并不懂他为何如此笃定,但看得出他的忧虑,她不想再叫他为这事悬心,于是郑重道:“我答应你。”
蓝轩似乎还想说什么,隐隐传来整齐划一的军令声,毓坤明白外面已仪仗齐备,卤薄待发。
她知道自己若再不走,恐怕就再难走了。
决然转身,毓坤大步向外走,她知道蓝轩虽躺在草堆上,目光却一直落在她身上。
她心中百转千回,但始终没有回头。
直到御驾转过了山坳,毓坤方命停队伍停下。
站在高高的山岗上向下望,毓坤正见蜿蜒的小道上,赵彦奋力驾着辆灰扑扑的马车,形单影只地驶向远方。
简陋单薄的车顶上,蓼蓝染的布帘子是放下来的,但毓坤知道,她要寻找的那个身影,就在里面。
她忽然想起,她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开口,问他留下的那封信里究竟写了什么。
似乎他们从未好好道别,却要面对真正的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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