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剥皮听完后,怒不可遏,叉开手指,从龙一刀手中抢过信件。
龙一刀问道:“你干什么?”翁剥皮不答,正要撕扯信件。
公孙翼脸色一变,出手夹夺,一指点向翁剥皮的手背。
翁剥皮只感到一股劲风击向手背,眉头一皱,急忙缩手。公孙翼就势抢过信件,向后退开三步。两人出手都十分快捷,这两招只在片刻之间。
翁剥皮凝视着公孙翼。道:“这是反贼写的,你为什么不让我把它撕了?”
公孙翼将信件折好,收在口袋里。道:“前辈,这是柳生十二郎写给努尔哈赤的密信,信件上写得十分明白,柳生十二郎意图勾结努尔哈赤,对大明行不轨之举。那换句话说,这封信就是柳生十二郎意图颠覆大明的罪证,留着它,将来有大用,岂能轻易毁掉?”公孙翼说得掷地有声,口气十分坚决。
刘笔惕道:“不错,这封信是最有力的证据,一定要留着,绝不能毁掉。老翁,你就别不服气啦。”
翁剥皮顿了顿,道:“哦!我懂了。哎呀,早说嘛。我又不是非要扯掉信件才开心。”说完,翁剥皮自己笑了起来,想是明白了中间的利害。他是那种莽撞冲动的人,只要认为是对的,那就会去做,很少有人劝得住。但只要道理讲得让他明白了,他也就不会纠结。
公孙翼道:“如今我们大家都看过信了,也都知道了柳生十二郎的阴谋,他要坑害大明,与努尔哈赤联合来个南北夹击。各位前辈,虽然努尔哈赤已死,柳生十二郎联合之想再也不能实现,但请你们想想,柳生十二郎难道会这样善罢甘休吗?”
众人均默不作声,显是默认了公孙翼的揣测。脸上仿佛在说‘这个事,柳生十二郎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他这次来中原兴风作浪就暴露了他的野心。’但也无法猜知柳生十二郎有何图谋。
公孙翼的眼光在各人的面上扫了一遍。见其他人都是一脸沉思之态。于是接着道:“据我估计,柳生十二郎虽未能与努尔哈赤联手,但他与后金鞑子狼狈为奸之心是不会变的。努尔哈赤去年死了后,传位给第八子皇太极,这个事你们想必知道吧?”
众人的鼻子里都是‘嗯’的应了一声。也不知是真清楚那事,还是不清楚而又不想问。
公孙翼又道:“柳生十二郎不得与努尔哈赤联手,必定要与皇太极结盟。你们想想,他能写信给努尔哈赤,就会写信给皇太极。”
众人口中都不由嘘了一声。
刘笔惕道:“皇太极可不好对付,我听人说此人的领军作战之能不输努尔哈赤,倒是个劲敌啊。”
龙一刀问道:“皇太极当真有那样厉害?会不会是吹嘘的?”
刘笔惕神色凝重,道:“这不是吹嘘。我还听说,皇太极正在秣马厉兵,准备南征。”
龙一刀道:“那倒好啊,好好和他干一架,看谁更厉害。”
刘笔惕摇了摇头。道:“领兵打仗,不比江湖武斗。江湖武斗拼的只是个人的性命,我跟你拼斗,要么我被你杀死,要么你被我打死。但那只是我跟你的私人恩怨,与旁人并无干涉。两国交兵,关乎国民的盛衰成败。兵法有云‘兵者,诡道也。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千万别把打仗这种事看得太轻。”
乾大道:“所以啊,孔老夫子说过‘既知兵器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公孙翼道:“三位前辈所言都十分在理,那打仗的事,说到底是将军战士干的。当真将军战士不行了,我们就去投军,一起保家卫国,大不了将这条命送在边关。但我看眼下还没严重到那个地步,咱们首先是考虑如何阻止柳生十二郎与皇太极结盟。”
龙一刀急道:“这个……绝不能让他们……狼狈为奸,一定要阻止他们……狼狈为奸。”
龙一刀心情急切,说话说得有些语无伦次。
翁剥皮忽然冷冷一笑,沉声说道:“你急什么?就算他们狼狈为奸了,可他们要对付的是大明,是皇帝和他的丞相高官们,与你我不相干。他们打个两败俱伤,咱们只管远远看着,拍拍手,喝喝彩,要我给皇帝操心却是不必的。”
公孙翼听到这话,脸色一变。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前辈怎可说出这种没志气的话事。”
翁剥皮道:“你说我没志气吗?我先跟你斗一斗,看看谁没志气。”
公孙翼森然道:“难道我还怕你不成?”
翁剥皮更不打话,唰的一声,就扯出了长剑。公孙翼向后退了一步,手上已扣了三枚铁钉。只要翁剥皮敢出手,手上的铁钉必定要击出去。
正在这时,刘笔惕使判官笔照着翁剥皮的手击了过去。刘笔惕这一下击得十分突兀,翁剥皮全副精神又集中在对付公孙翼上,根本没想过刘笔惕会忽然向自己出手,那一下硬是扎扎实实地击中了,竟没能躲开。
翁剥皮喝道:“老刘,你这是干什么?”
刘笔惕盯着翁剥皮喝道:“你又要干什么?”
翁剥皮顿了顿,两眼圆鼓。道:“你给我让开!”
刘笔惕道:“你给我让开!”
翁剥皮心下更加不服气,他先与公孙翼斗嘴,较真了,直到要动手过招。刘笔惕从中劝解,原也不错。但在翁剥皮看来,刘笔惕不是在劝架,而是在帮着公孙翼对付自己。他与刘笔惕可是数十年的交情,怎么也想不明白,刘笔惕竟会帮着公孙翼跟自己过不去。
乾大劝住刘笔惕。道:“有什么事好好说,不要还没对付敌人,咱们自己人倒先窝里斗起来,岂不是要让人家笑话咱们?”
龙一刀也拉住翁剥皮。道:“老刘向来足智多谋,咱们以前都听他安排,从来没出过差错,你又不是不知道。跟他有什么好斗的?咱们藏边四友,谁跟谁啊?那都是几十年过命的交情,还能因为这点口角打起来不成?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都把武器放下,消了这口气,天大的难事,咱们也要商量到一条路上来,群策群力,一致对外,那才像话。”
龙一刀半劝半推,将翁剥皮的长剑给还入剑鞘。
翁剥皮道:“我当然知道姓刘的足智多谋,小脑袋多。可他非要跟我急,我难道不还手,白挨打吗?”
乾大也将刘笔惕的判官笔按下了。刘笔惕听了这话,朝翁剥皮喝道:“你还讲不讲理了?到底谁先跟谁急的?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恶人先告状,也教教我。”
翁剥皮道:“哼哼!我恶人先告状?你也太会冤枉人了?有眼睛的都已看到,你用判官笔先打了我一记,还说我恶人先告状?你还要脸不要?”
乾大喝道:“好啦!眼下不是争论谁对谁错的时候。咱们几十岁的人了,就该有个几十岁的模样风范。做事哪还能本末颠倒,轻重不分?”
翁剥皮道:“乾老大,那你说眼下该是干什么的时候?我们怎么就是本末倒置,轻重不分了?你会分轻重,你倒是分给我瞧瞧。哪头是轻,哪头是重?”
乾大皱眉道:“你是在讥讽我分不清轻重?还是觉得你跟老刘吵得不够,想再跟我吵?”
刘笔惕道:“他今天有点不对劲,逮谁咬谁,你也别跟他计较。”
翁剥皮道:“乾大,我想跟你吵?我看是你想跟我吵?”
众人正闹得没法开交时,忽听到几声轻微的咳嗽自墙角里传出。邵环山眼看着藏边四友夹七夹八,这一旦争吵起来,很难分得清谁对谁错。听到墙角的咳嗽声,他立刻警觉。冲口而出:“萧爻醒了。”
他这话说得也不重,但大厅里的人全都听到了。
邵环山跨到墙角,喊道:“萧爻,你的伤都痊愈了吗?”
随着邵环山奔到墙角里去,藏边四友一时间全都停下了争吵。四人的眼光不约而同地向坐在墙角的萧爻看过去。
萧爻缓缓睁开眼来,他此刻嘴唇干裂,醒了后仍是咳嗽不止。但脸上的紫色已消失不见,脸色显出一种病态的苍白之色。
萧爻止住咳嗽。缓缓道:“你们……你们怎么都在这儿?”这话说得有气无力,想是咳嗽得太多,颇显乏力,但已缓缓站起身来。
藏边四友、公孙翼都围了过去。龙一刀抢先说道:“我们一直在这里,你刚才给自己疗伤,我们怕被人搅扰,就守在这里,为你保驾护航。”
萧爻抱了个四方拳。道:“四位前辈,公孙兄,邵兄。感激不尽,在下行事鲁莽,考虑不周,连累各位了。”
翁剥皮道:“你也不鲁莽,你那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年轻人为美人而放下仇敌,足见情义深重,前途无量。”
萧爻怔了怔,慢慢想起之前发生的事。受伤之前,与柳生十二郎拼掌力,正正到了紧急关头,便听到纪诗嫣的叫唤,由此分神,又见纪诗嫣泪光闪闪,心神顿时走叉,被柳生十二郎击了一掌。跟着自己坐在墙角运功疗伤,在疗伤期间,全副心思只用来运转龙象心法,发生了什么,是一点也不知道的。
萧爻道:“我不该放走柳生十二郎,我找了他好几个月,好不容易才找着,本以为这次能报得大仇。我真没用,以后要找到他,可就难上加难了。就算再遇到,他也会有所防备,能杀他报仇的希望真是渺茫得很,都怪我没用。”
萧爻想着前事,心下惭愧,这话听来有些自怨自艾的味道。他性格直热真诚,发觉自己做得不对的,就自我检讨,从不会狡辩夸饰。
翁剥皮道:“也不能完全怪你呀。那个扶桑女子美貌娇俏,你为了她中了柳生十二郎一掌,那也好得很啊。”
萧爻眨眨眼皮。心道:“诗嫣会是扶桑人吗?倘若我被柳生十二郎打死了,她会不会为我感到伤心,为我流泪呢?”想到此处,他内心中隐隐有一种死的冲动,仅仅是为了想知道纪诗嫣会不会为自己流泪。痴心发作,竟有些扭转不过来。
他随机又想:“我要是死了,诗嫣会哭吗?可就算她会为我哭,我也看不到啊。我如果不死,她就连为我哭的可能也没了。这事可真难办,我要是能先死一次,亲眼见证诗嫣会不会为我哭,然后我再活转来,那就好了。可是我一旦死了后,又能活转来吗?好像不能。那就不死吧,死了也没什么好处。”
萧爻低着头,沉思了好一阵子,众人都发觉他神思恍惚。但都以为他受伤初愈,精神不大好。谁也没有想到,在这短暂的瞬间,他已在生死之间徘徊了几个来回。最后说服自己,那死的念头才渐渐淡出,对纪诗嫣的想念也就搁置一旁了。
刘笔惕道:“萧爻,你受伤初愈,得多休息才是。劳神费心的事就放下吧。”
萧爻道:“劳神费心也不见得,我自从踏足江湖以来,一直在寻找着柳生十二郎,也没遇到过别的可操心的事。我其实不太擅于操心,就拿寻找柳生十二郎来说吧,那都是身体力行的体力活。奔波是不可避免的,但都不算什么。”
只听到楼道间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萧大哥,你醒了吗?你的伤都好了吗?”
声音中充满了欢欣。
萧爻不用抬头看,便已听出呼唤自己的人是林佩蓉。萧爻见她满面喜色,还不知她是看到自己醒转过后,才发自内心的感到高兴。却问道:“林姑娘,什么事这样开心呢?”
林佩蓉噘了噘嘴,似乎觉得萧爻的话太也不解风情了。她心中不由得想:“除了见你伤势好转之外,还有什么事能令我开心的呢?”她越想越急,难道自己的一片心意,萧爻竟故作不知道吗?可一看萧爻一脸茫然,那倒不像是故意假装啊。林佩蓉也就明白,萧爻压根没懂自己的心意。她急道:“你真笨,我不跟你说了。”
萧爻大惑不解。道:“我很笨吗?不见得啊。”
林佩蓉嗤的一笑。道:“能发现自己笨的人本来就不多,你恰好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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