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爻怀抱着纪诗嫣蹬出水面,落在一块麦田里。却让自己先着地,将纪诗嫣横放在自己的怀里。
萧爻道:“诗嫣,你没事吧?”
纪诗嫣嘤咛一声,刚要开口说话,却先哇地吐了一口水。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全都吐在萧爻的胸前。
萧爻苦笑道:“我反正已湿了,只要你愿意,你尽管朝我身上吐口水。正好帮我洗去身上的凡尘俗气。”
萧爻与纪诗嫣分别已久,本想说些话化解之前的隔阂,这句话却说得不够流畅。两人目光相对,彼此觉得生分。萧爻以为自己笨嘴拙舌,没能说些令她开心的话。纪诗嫣忽然发觉自己躺在一个男子的怀中,而羞涩满面,两人均各有各的尴尬。
默然了一会儿,纪诗嫣渐渐复原。她道:“你还好意思笑得出来?要不是……要不是因为你,哼!我会沦落到这狼狈不堪的地步?”
萧爻道:“我也没比你好到哪里去。说到狼狈不堪,我们半斤八两,平分秋色,这叫荣辱与共,患难相扶持。”
纪诗嫣嗔道:“你倒会胡说八道,刚才我声嘶力竭的叫你,你为什么不答应我?如果不是我掉进水里,快被淹死了,惹得你动了恻隐之心,你只怕还不肯回头看我一眼呢。”
萧爻见纪诗嫣轻嗔薄怒,娇美无限,魂魄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心都快要酥了,只想就这样抱着纪诗嫣,直到老死。
纪诗嫣却道:“你既然都不想看到我,又为什么不让我淹死算了?我要是淹死了,你从此不用看我,就不会再惹你讨厌了,从了你的意,不是更好吗?你救我干什么?”
萧爻心中想:“我是听到你呼救,才救你的嘛。”这句话在心里回想了一下,却不敢说出口来,双眼直直瞧着纪诗嫣,半句也不敢搭腔。
纪诗嫣又道:“你救我干什么?我要你救了吗?别以为你不说话,我就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
纪诗嫣说完,眼圈红了红,忽然就呜呜呜地哭了起来。一边哭着,一边从萧爻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坐在一片麦穗上。又道:“你心里准是在想,我是个下贱女子,深更半夜的不睡觉,却跑来追你,跟你相会,你一定是在瞧不起我。”
她越说越委屈,也就哭得越厉害。萧爻心中一直以为,这个手持屠龙令,令许多江湖帮派的龙头老大俯首听命的女孩,是个坚强的女子,只怕不会有眼泪。完全没有料到,她竟然会哭得这么伤心。
萧爻见她哭得厉害,着实也很着急,愣愣地看着纪诗嫣,满脸灰败之色,像是犯了大错。他心中想:“是我不好,是我惹她哭的。要不是因为我,她就不会哭了。”
忽然抬起手来,狠狠地抽了自己几个耳光。他内力深湛,一掌拍出,便能开碑裂石。打在自己脸上,却丝毫也不留情,顿时两边脸颊火辣辣地肿了起来。
萧爻还要打时,却听纪诗嫣道:“哼!你跟我赌什么气?打伤你自己了,以后一定又来怪我,是我害你打自己的。”
萧爻道:“我就是想打自己试试,能不能自己打死自己。”
纪诗嫣冷笑了一声,自己本来也是满腹委屈的,见萧爻的脸颊又红又肿,伤得很重,忽然觉得自己的委屈都不重要了。道:“打得自己像个大花猫,很好看吗?”说到这儿,忍不住嗤的一笑。
萧爻抬头看去,见她脸上眼泪都还没干,却又在这时候笑了出来。道:“好意思说我,真想拿镜子给你照照,找个人来评评,看谁更像大花猫。”
纪诗嫣经萧爻一说,却也忽然想到,自己刚才哭了一会儿后,眼睛定然红肿了。道:“你是大花猫,我说你是你就是,不许顶嘴。”
萧爻心中想:“她原来是为了占这点上风,男子汉大丈夫,又跟她争什么呢?”喵喵喵地连叫数声,虽与猫叫声有点出入,但也有七分像了。
纪诗嫣见他脸上高高的肿起,却还摆出这副惫懒相,甚是滑稽,忍不住一笑。道:“嫌自己仇得不够厉害吗?”随即明白过来,萧爻肿着脸装丑,那都是为了哄自己一笑,却又感激他这份痴情。
萧爻见终于能逗得她乐了,心里正感欢喜无限。至于自己是美是丑,那就完全不放在心上。道:“大花猫肚子饿了,大花猫想东西吃。”
两人从二更时候骑马出来,一在前一在后,一路纵马急驰,颠簸而来。这时已是三更天气,萧爻一说,纪诗嫣也觉得肚子饿了。
乡间的稻田里种了麦子,一眼望去,尽是还没成熟的麦穗,却找不到吃的。
纪诗嫣道:“大花猫自己抓老鼠去,别跟着我。”
说完,她跃上了马背。她的青鬃马本来与她一道掉进沟里的,但那马自行跃出沟里来。
萧爻见她跃上马背,心中忽然焦急起来:“她又要离开我了吗?她会去哪里?”到这时候,无论纪诗嫣去哪里,自己都是非跟定不可的了。
也跃上马背。道:“饱也好,饿也好,大花猫注定是跟定你了。你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纪诗嫣道:“你跟着我干什么?还要不要脸了。”
萧爻听她虽在嘲讽,但语音中充满了欢悦。心中吃定,她并不会不让自己跟着去。心中想道:“反正我是个无根浪子,到哪里对我又有什么分别?”道:“我的心都已经给了你,这张脸还留着干什么?当然要老着脸跟你去,你什么时候想看,就什么时候看。”
纪诗嫣道:“我才不要呢。我自己有脸,不要你的脸,我也不想看你的脸。”忽然间心中一动:“怎么他胡言乱语,自己就把持不住,竟也中了他的圈套,跟他胡说起来,这些话以前可从来没说过。”心中虽然警觉,但似乎只有在面对萧爻时,可以放下一切,连这次来中原的任务,也能抛到一边。纪诗嫣正在怪自己轻率,但已驾马走远。
萧爻心中说道:“我的脸你能不看,但若不看到你,我的心是会发狂的。”骑在马上,瞧着纪诗嫣,并没有着急跟上前去。
纪诗嫣一人一马,走出了约半里路时,仍没听到萧爻跟上来,心中忽然有些急了:“他难道没跟上来吗?”竖着耳朵仔细听着,要听听萧爻跟没跟来。
过了好一阵子,仍没听到马蹄声,纪诗嫣不免心焦:“他当真不来了吗?”
忽然,只听马声长嘶,萧爻骑着红马,已赶到自己身边。萧爻道:“你放心好了,我知道你有许多事情要做。我这个人没什么优点,也没什么好处。只有一点,说过的话必定会算数的。我说过要老着脸跟你走,那是决不会反悔不认的。”
纪诗嫣嗯地回了一句,心想:“他难道也听说了我的事吗?”
萧爻见她脸显沉思之态。问道:“诗嫣,那天晚上,在扬州城外的破洞中,纪前辈去刘一璟家弄来许多好吃的。那天我受了伤,吃饱了就睡着了,醒来后,就没再见到你和纪前辈。分别之后,你都去了哪里呢?纪前辈呢?她没跟你在一块吗?”
纪诗嫣忽道:“对了,我也正想问你。这些日子,你都去了哪里呢?”
萧爻道:“和你们分别之后,我四处寻找你和纪前辈,后来遇到了李姑娘。”当下便将自己近一个月来的遭遇全都说了一遍。从遇到李翠微说起,正月十五扬州城放灯,与唐门中人斗了一声。后来流落到钱塘江边,遇到冷玉冰、温仁厚,千叶门中张八等人来追拿自己,后来又怎样与他们化敌为友,一道去平顶山为温厚找回公道。就在平顶山,漕帮帮主司空贤率众来袭,将自己与李翠微等人打散了。后来在丁家村遇到了茹芸和李月红,然而没想到茹芸却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听到扶桑人围攻丁家村,出手驱逐扶桑人。落到一条不知名的峡谷,在那里遇到关天赐,得关天赐传授了一门玄月剑法。之后,来到漕帮,却在漕帮的议事大厅里见到了柳生石雄。
萧爻记性极佳,凡是经过的事,只要一加回想,都能记起来。说到这儿,忽然停住了。问道:“诗嫣,他们说你是扶桑人,可我绝对不相信的。”
纪诗嫣一直静静地听着。这时候却道:“你凭什么说我不是扶桑人?”
萧爻道:“杀害我父亲的仇人,就是扶桑人柳生十二郎,扶桑人凶悍残忍,阴毒狠辣。但你温婉雅致,比扶桑人高雅得多,当然不是扶桑人了。”
纪诗嫣又嗯地回了一声。问道:“你确定杀害你父亲的仇人是柳生十二郎吗?”
萧爻道:“这事千真万确。只可惜我这个人生来懒散。自从出山以来,我就一直在找他。但现在还是没见过他一面。连他长什么样子我都不知道。”
纪诗嫣低头不语,像是有许多心事。月光暗淡,萧爻也没能看清她的脸,不知她脸上写满了心事。两人纵马而行,不知不觉,已来到野外,眼前是一片大树林,纪诗嫣忽然跃下马背。
萧爻也跟着下了马,不知她要做什么?这时,已是四更天了,月光暗淡,但勉强看得分明。
纪诗嫣道:“你去拾点柴来。”
萧爻二话不说,就去左近拾干柴,不一会儿,弄来一大堆。摸出火刀火石,点燃了干柴,烧起了一个大火堆。两人在火堆旁坐了下来,就着大火烘烤湿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