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梨花与刘母屋内走出,刘、谢二人迎上前。
“你母亲的病症没什么大碍,此症随着时间慢慢缓解,说是癔症,更多是操劳郁结所致。”唐梨花递给刘简明一方子,继续笑道:
“这是一安神静心的汤药,上面的药材我会让门内弟子送来,都是些寻常药材,你只需按照方中所写方法熬制即可。”
二人松下一口气,刘简明双手接过,二人道谢不已。
刘母感激地看了一眼唐梨花,笑着让大家屋里坐坐,留下来吃晚饭。甘新尧笑着推辞,刘母也不再挽留。
临走前,谢平生不忘送上自家庭院中的那棵桂花枝。唐梨花显得很高兴,指尖轻点,汇聚一颗晶莹水珠,凝而不散,包裹在摘下的枝桠截面。
谢平生顿觉眼前枝桠,起而复生般,如一睡醒舒展的少女。
清河山庄上下都知道,自家掌律大人,平素里就爱摆弄一些珍花异草。
众人拜别后。
甘新尧忍不住问刘母来历,“那妇人是个武修?体内真气游离,宛如枯泉,应是瞬间受过极重的伤,虽靠着武人体魄,不至于丧命,但这一身修为是再难催用了。那两位小道友好像不知道此事?”
“啧,没想到,你还能看出个所以然来。我当你只知道修炼,清河拿得出手的医理、药学,你是一门不精,原来是私下里偷偷发狠。”
二人坐在清河日常出行的飞舟内,唐梨花不留情面地嗤笑道:“女人之间的私事,别瞎打听。”
某人自讨没趣,若是被外人看到这私下场面,谁信他是一庄之主?可即便是放到外面,也有不少宗门窃窃,觉得清河这位骤然上位的女子掌律管事太宽,俨然一副当家作主的模样,奇特的是清河自己对此不以为意,甚至还有那么一点默许的味道?
甘新尧难得拂袖站起,硬气道:“我看师父在时,就是把你宠溺坏了,能这么和庄主师兄说话么?”
唐梨花慢悠悠放下手中把玩的桂花枝桠,斜起头望,眼神中似有喜色。
甘棠与李初晴在外护卫,猛地感觉一股威压刮过,李初晴一个踉跄,险些跌落,二人相视一眼,默默地离飞舟远些……
“来,打一架,就在这儿。我八境瓶颈很久了,搞不好能有所感悟。”
甘新尧笑着打哈哈,一边坐下悄悄挪近,讪笑道:
“师妹,那个桂花什么来历啊,你说是什么月宫仙种,可有什么说法?”
唐梨花呵呵轻笑,有点点嫌弃,她倒不介意多说些。
“你忘了?师父故居就曾有一株,只是长势极小,后来不知为何就枯死了,那时我就喜欢这香味,让人心神宁静。师父说这株桂花是古时月宫坠落在云上洲的仙桂遗种。至于其他功效,我也不知道,只要珍稀好看不就行了?”
甘新尧点头不止,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此时眼里的师妹和平时的掌律很不一样呢。
他又怎会不知道,为何师妹偏偏要向别人讨要这株桂花枝?
唐梨花是师父从山下捡来的。
清河山庄,源于晋安甘氏,以医道起家,至今庄内仍有不少内外族人。那时甘新尧自视甚高,是族内唯一一名关门弟子,第一次跟着时任清河庄主的师父下山入世修行,路遇几个毛贼抢夺流民。
甘新尧初次下山,视而不见,认为山下众生,自有规法,不必干涉。
在被师父一巴掌拍翻在地后,甘新尧乖溜溜地赶走了毛贼。
一褴褛少女趴在地上,慌忙收捡着洒落的物品,全然不顾左臂血淋淋的伤口。
少女孤身跟着人群,看着最弱,背着一个布包,第一眼就被毛贼盯上,争抢中不要命般死死拽着布包,被歹徒划伤,物品散落一地,竟是些首饰干粮,周围人眼神中无不热切。
甘新尧站在原地,抬头想看师父,又一巴掌被拍翻在地。
“你看我干什么?帮忙啊!”
甘新尧捡起几颗黑得梆硬的馒头递给少女,少女头发球结,看不清模样,浑身脏兮兮。
“谢谢公子。”
少女惊魂未定,木讷接过,见甘新尧盯着自己脖子看,下意识往后一退。
甘新尧略显尴尬,从身上解下一个葫芦,解释道:“葫芦里是清水,你左臂受了伤,我和师父是游医,不及时清理包扎,会死人的。”
知道误解了别人,少女有些羞愧,不过蓬头垢面的,别人也看不出来就是了。
清理涂药时,少女全程一声不吭,甘新尧都有些佩服,虽然葫芦里的水有麻沸之效,但这么深的伤口,一声不喊也是厉害的。
临走时,师父叫上了少女。
少女独自一人,身上有伤且有钱财,就这样把她留下,凶多吉少,甘新尧感叹师父果然思虑周全。
没想到当天晚上,自己就被师父撵了出来,老人郑重地丢下一句。
“新尧啊,你有师妹了,以后你的房间给你师妹睡。”
唐梨花捧着桂枝,见甘新尧盯着自己,不知道在笑什么东西。
“你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甘新尧止住笑,摇摇头道:“这些年,辛苦师妹了。”
唐梨花蓦地一怔,转过脸,低头摸着枝桠,一言不发。
被师父收留的那天晚上,空气里就是这个桂花香,如梦似幻,她从没睡得这么安逸,唐梨花忽然发现,她好像记不清师父的脸了。
——
游着游着,曹秉承与钦天监女子修士就晃到了苏山山腰,此前二人已和清河一行人打了招呼,让他们先回。
一个闲庭信步,一个秀眉紧皱。
“那姓谢的青年,油嘴滑舌的实在可疑,假斯文什么,让人看不下去哼,一个武夫,竟能瞬间看穿我的“观心”法子。”
绿衣女子修士掰着一棵狗尾巴草,嘴上碎碎不饶。这一路上的野花野草,都没能逃过女子的“摧残”。
曹秉承忍不住,故作严肃道:“哦,只准你们钦天监个个都是人才,要知道能人异士都在民间,受了一点小挫折就念念不停,哪还有钦天监的修士风范?”
“是……”。女子修士悄悄白了一眼,小声嘀咕。
若非唐梨花先前点破,曹秉承真认不出这位被钦天监派来协护的女子修士在“女扮男装”。曹秉承眼下巴不得对方变回之前男子模样,至少话少些。
曹秉承本来是想这样打趣,不过忍住了。曹秉承接触的大部分钦天监修士,无一不缄默持重,只是刚好听闻监正手下有个跳脱的女弟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身后女子修士碎碎道:“曹大人不会觉得,一个二十岁的六境武修是普通百姓吧?不是我故意针对他,总觉得这谢姓青年绝非表面看上去那般友善。”
曹秉承不知是听进去还是没听进去,回头问道:
“咱俩出来办差也有几天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何时入的钦天监?”
钦天监女子修士斜着脑袋一呆,又嗤地一笑。
“大人叫我王酥就可,宁康二十一年选入钦天监。”
一听对方姓王,曹秉承默默转头闭上眼,王谢王谢,这都是簪缨世家啊。曹秉承突然想到,宁康二十一年的话,自己还在玩泥巴。
大渝官场不禁修炼,但真正进了山门的极少。礼部尚书崔郝,曹秉承的顶头上司,堪堪摸到了炼气士三境的门栏,用这位老爷子私下训诫手底官员的话说:“修仙?修你妈的头?老夫修炼就是为了强身健体,不被你们这些蠢材给气死。”
现今是神和十年,距离宁康二十一年,已过去近三十年。
从山腰远眺,海天一色,曹秉承莫明想起青年时在东郡访学的情形,也就在那时,他破天荒起了修炼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