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步接近,于顾如君和泽思潼的身旁。
他们最后也没跑出太远的距离,可能是因为后面的压迫,他们总觉得自己都快跑赢时间。
随着一声痛苦的呻吟,怪物拔地而起,不受重力控制的身体,在一刻时间,伸出双手直刺向倒地的两人。
他其实也很痛苦,泪痕挂在染红的脸上,被此时的风,吹得刺凉。
好多的尸体,睁着眼,在脑海里盘旋。
淮九像是终于作出选择,在那一瞬,扭头朝着盛老。
“救救他。”
“我没办法。”
“求你了!”那是他来这个地方这么久,第一次用尽气力般,对着盛老吼出了声。
利爪如一把刀刃,直戳心脏。
碎裂开的混沌在那一刻,化成稀疏的泡影,然后四分五裂。
淮九的眸子流露出的不可置信,在顾如君身后喷出血液的那一刻,显得如蝼蚁般的无力。
盛老劝过他,从一开始就说了。
他只是以为自己不可能会再为谁而难过,更何况是一个恨他自己的人。
可这人啊,就爱犯贱。
蓝天边的帘幕,在那一瞬,被盛老悄然收回。
一切就像是一场断了电看到一半的电影,你其实没有心思看的,你以为是这样,可看过了开头,你突然心里觉得有了点兴趣,因为跟自己的生活相贴切,剧情一直发展,不断蔓延的情绪并没能影响自己,可是快到结尾的时候。
你还是会在那一瞬间觉得。
这部电影,也太他妈难过了。
我们一直都是这样,后知后觉的活着。
“我早就跟你讲过了,眼睁睁地看着别人痛苦自己却无能为力,本身就是件残忍的事情。”盛老只是找了那处一直停在那的亭子,轻轻坐了上去。
在这个世界里,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个白昼和黑夜。
“我知道,可是。”淮九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更像是自己不想再说下去,他往前走了几步,池子里的水映出了自己的面容,透得清澈。
“你说他会来地狱吗,就像我们这样,不是说人死后都会归于天地两界。”
“看吧,说不定他会去哪里。”
“天堂肯定不会要他的。”
淮九静静地看着另一面倒映的自己,平静得没有一缕波澜,如池面一样。
像个皱而坚硬的果壳。
牧尘千躺在黑暗里,这样想着。
窗外是温差渐成的凌冽寒气,灰蒙蒙的天空上浮动着大朵大朵铅灰色沉重的云,月光照不透。
那道看似可以轻易打碎的玻璃,隔开了所有的冷意,却也照进了后半夜所属的,淡颜色的光。
他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相比之前连动弹都不得的失意,此时的小有气力,对于自己而言,也更有安全感了些。
冉湘熟睡在隔壁的房间,均匀且轻巧的呼吸声,细微的一下一下发出,如胸膛里的安稳一般浮动。
牧尘千起了身,蹑手蹑脚的模样生怕惊醒了梦中的冉湘。
原来神也要睡觉的,他心想。
果然当走出门外的一刻,凌冽的风随着漫下的温度,让自己看似单薄的衣服显得更加微不足道,一丝寒冷都抵御不了。
他身上的衣服从被送回人间的时候,就变成了他在进入魔界第一天的那套衣服。
如果说是阻挡城市里的风,那也恰恰有余了。
哈了口气,于空中转瞬凝成了雾,牧尘千拖着自己这具有些陌生的身体,朝着一处他刚透过楼上的窗户所见的远处丛林走去。
除了自己寂寥的身影,这一条破旧的水泥路,沿着边缘至尽头,都再看不见一个人影。
后半夜的小镇,安静得让人想沉沉睡去。
丛林入口望进去,深的不见底,灰暗的天色渲染在此刻稀落的树木旁,显得更加渗人。
两排高低不平的树木,参差不齐映衬在外面所望,牧尘千没有犹豫,安静的继续走着。
脚下的泥土印子,踩得格外用力。
越到里面,茂密的枝叶愈发大声地交错于空中,一股风吹起时,大片的声音一刻一刻地传进耳朵。不同于外面所见,丛林里的草木即便在此时昏暗的视线里,也多得漫出山际那般。如森林的宽阔感,人走进去,真真实实成了蝼蚁。
再次停下脚步的时候,牧尘千已经走到了林中中央。
他自己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只是眼看天边的黑暗,越来越淡。
脚下是一片覆盖了大片的泥地,四周离得最近的大树,也隔了些许距离,他低下身,不断地开始用手挖着底下的泥土。
土壤嵌进了十指的指甲里,刺凉的感觉。
突然亮起的光束,在冉湘睁眼的瞬间,笔直地刺向了黑暗。
黎明的晨曦,还是那般温暖地从窗户旁折射进来,映到脸上的那一小块白斑,忽闪忽闪的,让人总怀疑会不会突然就像放大镜聚起了小点生火起来。
只是一刹那,她推开了被子快步走向隔壁房间。
没有人的房间。乱糟糟的。
屋内流动的空气,在一刻的时间里,宛如静止下来一样,亦或是放慢了速度,肉眼所能捕捉到的事物,都变得足够缓慢,慢得连心脏声,都慢了几帧。
冉湘的神识启动时,能感应到方圆数里所有人群的气息。
很快,她的眸子转向了透过窗外偏僻的那片丛林。
里面除了牧尘千那缕薄得可怜的气息,还有其他人。
街上相继出现了镇上久到成了传统的叫卖声,各家的小贩在太阳还没露头的时候,都已经开始起身忙活自己的生计。小镇上的作息,比城市里的人要规律得多,而冉湘担心的,也是这一点。
她快步出了门。
丛林深处。
牧尘千双脚跪于自己所做的简单墓碑前,底下是自己用手挖出的尺深泥土,再从四处寻来的木板上,简单刻了两行字。
他很清楚,父母在生前所剩的,真的只有自己了。
假若连他都忘记他们,这个世界上又还会有谁能记得住他们。
其实以前的自己,明明也那么爱贪玩,捣乱。可是那天晚上见到他们俩在房里,母亲擦着泪水父亲好言相劝的时候,突然就明白,家里如果仅剩的两个孩子,都那么不听话,在村里除了其他邻居对他们的指责,他们自己也会难过的啊。
他突然也觉得难过极了。
这人啊,总是不能自由任性地去选择自己想要的。
像是以前,像是现在。
他一直都选择不了。
眼眶突然又一次润湿在原处打转,只是没等下落,就被一把手拭去。
冉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他的身后。
“快点走,回屋里拿票,你就按人类的方式坐车离开这个地方,马上。”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是隔着那个距离牧尘千也恰好都能听见。
他只是仍旧跪在墓前,一动不动呆看着。
“我让你走啊!”
她的声音再压不下,因为在说的时候,从远处的枝叶之上,已经发出了一股凌冽的剑气,直指自己。
四处的树叶,都如无法违逆这股气息般,纷纷退让状地往后摆去。
空气里撕出的火花,在一瞬间,被冉湘提起的另一把剑身所挡住,她的身体也止不住往后退了半步。
一股相抵的气息化风从他们之中瞬间扩散开来,所漫之处都出现了气流的波动,林里的鸟扇动着翅膀结群地往高处飞走,枝叶互相交错拍打发出响声,一时间也引起了外面镇上人的注意。
好事的小贩更是以为来了什么稀奇的野兽,探着头朝着丛林内喊了几声。
只剩自己的回音。
“想想你自己最开始所想的,就够了,如果不想死,赶紧走。”冉湘能明显感觉到自己体内血液出现的堵塞状,那天其实所承受这两个人的魔力交锋,本就是硬撑到了现在,以这种身体面对魔界派来的随从,其实她也没多少把握能赢。
牧尘千突然起了身,眸里的颜色像是终于回过神那般,于冉湘急迫的声音里,他反而尝试着重新运转起体内所剩无几的魔力。
却被冉湘再一次打断。
她的手很快时间伸向了他的胸前,按住的那瞬间。
如万事物转眼间交叉过了万年那般的冰寒,涌入身体的那一刻,就像真真实实感受到了时间的流逝,在眼前扑所迷离。
只是眨了一下眼,他的四周,就变幻了一个环境。
一辆喷着蒸汽的火车,正响着轨道上发出的声动,缓缓地朝着规定好的道路前行。
身旁,是一个母亲,正满怀耐心地喂着孩子吃饭。
四处的嘈杂,凌乱得一声声闯入耳朵。
像是要撕开他的脑海一般。
过了许久平缓下来的时候,仅剩的一句话,又莫名的从脑中浮出。
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