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鸽子从窗外呼啦一声飞向蓝天的傍晚,夕阳把温暖而熟悉的光芒涂满窗台。
放学铃如往常一样响起,拥挤的人群成堆从狭隘的校门走出,半边手撑着书包,眼里一个个都带着之后的兴奋,披着夕阳正直青春模样。
顾如君拒绝了家里佣人专门派出的司机,他执意让他们先回家,实在劝不过,也只能开到另一个角落,悄悄跟随着他。
视线里,顾如君漫无目的地绕着校门口,从人群结堆到后来的寥寥无人,踢着脚下的石子,眼里时不时看向校内的教学楼。
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夕阳西落后的夜色悄然降临,铺满整地的黑暗愈发清晰。
拉长的影子彻底消失于脚底下时,顾如君拾起了丢到校门边的书包,背着已经关上的铁栏门。
司机看不清他的眸子,只是失意难免会从走路的步伐散出,眼看他径直朝自己走了过来,倒也直接发动了油门,往他开去。
那是顾如君第一次于自己感到失落,于自己的身世,于自己的吸引力,他第一次觉得。
自己好像也不是那么十全十美。
四周褪去的景色渐渐从建筑物,演变成了被绿意染满的树木。
他们已经开到了出城外的郊区。
突然一道身影只是在泽思潼眼前闪过了一下,下一秒本着高迈速度的超跑却猛地停了下来,顾如君的脸顺着惯性也是直接朝着前面的椅子撞去,落得红鼻子夹杂着痛意。
他扯着牙揉着发疼的额头,一脸瞬间带起的怒意“你怎么开车的!”
“不......不是的,我的脚,这辆车他自己停了下来!”泽思潼说话之余每一个字都像在颤抖着,就像在这一刻,他脑海里闪烁过的,是一些自己都不相信的传闻。
顾如君半带着怀疑,伸了下脖子,在看见泽思潼的脚已经踩到底油门的时候,脸刷地一下一同他一样白了下来。
引擎口冒出的声音,如绝境的挣扎一般,在最后终于无力的时候,随着一股呻吟状落得之后的平静。
就像是撞上了什么不可抗力。
顾如君猛地转过头。
透过车窗,一张狰狞的脸,带着那双如注了血的眼眸,在朝他发狂着咧开嘴笑。
那是从心底发出的恐惧,在一瞬间,漫上了脖子。
他疯狂朝着身后的座位挪去,正对着足以称为怪物的东西时,在那一刻,他想不到自己下一秒要做些什么。
已经到了偏远郊区时,来往的车辆根本再见不到,也就是此时,除了他们,再无其他人。
泽思潼同样顺应着恐惧的本能,一直往另一边已经没有空隙的车门挤去。
“这TM是什么啊!”两个人异口同声吼着,对着彼此。
在另一端的随从,隐在暗处的眼眸里,同样获得视线的帘幕,也落在半边天上,入了盛老和淮九的眼里。
全然不同的氛围,一边是死,一边是生。
盛老摇了摇头,声音又没有多余的情绪“这两个孩子,救不了咯。”话音落下时,他偷偷斜着眼,瞄看着淮九。
不同于往常其他人即将死去的表情,此时他的脸上,铺满了连盛老自己也看不透的面容。
他还想说些什么,淮九却不如所想那般,先开了口。
“他叫顾如君,是我以前的同班同学。”
压在心口的石子,在那一刻,突然动了起来。
淮九知道对于他而言,这些人的关系也仅仅停留在同学的层面,只是他恨他,他也清楚。奇怪的是,单一种纯正的关系受到第三种情绪左右的时候,这个人于自己,也像是慢慢变得奇怪起来。
透过这道隔了尽头那般长远的帘幕,淮九再无言,只是看着瞳孔不断扩散的顾如君,带着发颤的恐惧。
他也改变不了什么。
盛老看着另一边眸里充血的人类。
“真的要堕入魔道了,杀红了眼的血气一旦漫进身体,加上那股借来的魔力,会一并将他的细胞撕坏掉,成魔前夕的痛苦就是无法抑制的狂暴,等试炼结束时,他们的不可控也会结束。”
“魔界千百年来的风格还是没变。”
淮九没有回应。
怪物抬起手的瞬间,在视线里原本完整的玻璃,只是眨眼就碎了一地,支离破碎的玻片,顺着血红的眸子,好像也被染成了相同的颜色,哗的一声纷纷刺进了材质的脚布。
顾如君第一次体会到,所谓的大脑空白,是这样的感觉。
可能自己永远也不会喜欢。
手伸了进来,透过那一面全然坏掉的车窗。
那明明就是人类的手,可此时他们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屏息到一刻的绝境般,生还的唯一办法只有逃,这是本能。
拉开车门,顾如君仓皇落地后险些失去重心摔倒,只是一旁也同样出了门的泽思潼,很快扶了他一把。
其实自己大可转身就跑,故事里落后的人总是先死,说不定这样子还能有些许活下来的机会。
只是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回头,可能只是因为家里最近给的压力大了吧,就算跑得出去,没了工作,那也跟死刑差不多。
他就要结婚了,明明和那个女孩无比相爱,可对方家人要的彩礼,于自己而言。
是个天文数字。
再怎么说人生常态,可一连串的事情发生的时候,脑子总是容易被冲昏。
“你没事吧!”泽思潼扶着顾如君,眼睛也在看着另一边已经朝自己跑过来的怪物。
它的眼睛,真如戾气深重那般,令人作呕。
“赶紧跑!”
顾如君一把推开泽思潼的搀扶,两个人都在那一刻,有着成为奥运短跑致死的决心,拔开腿也不顾身后拉近的距离,一头脑往前冲刺。
就像生死的掌舵,真的是自己那般。
还没跑出多远,怪物突然停了下来,顾如君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因为从身后传来的,是无比清晰的。
人的声音。
“别挣扎了,你们怎样都会死。”
混乱的影像一直浮起在脑海里,杂七杂八的什么都有,就算自知死亡的逼近,也不会有人傻到,死之前都不挣扎一下。
他一定用了这辈子最大的气力和速度,在这一刻的奔跑上。
怪物伸出手,一股凝刻了些许光芒的威压,在一瞬间无形地朝前路涌去,不到一刻,沉重的负担从心口处爆裂开般,顾如君和泽思潼一同停下了脚步,面容上是无法相信的惊讶和恐惧。
无法呼吸的窒息感绕着脑袋嗡嗡转,在一瞬间,鼻腔内的鲜血止不住地往下落出。
“我不想死。”
顾如君突然猛地惊醒,他吃力地转头,泽思潼用力地擦拭着不断下落的鼻血,脸颊处挂着的,是没有空手去擦掉的眼泪。
也许生生死死,于一些人而言,真的很重要。
两人终于在之后,止不住的眩晕中,失去了意识。
郊区的山林,时不时被风吹乱了枝叶,互相拍动时发出的声响,成了这片荒寥里,唯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