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月上柳梢头。
江南夏日,和煦的微风夹杂着九天上皎洁的月光,缓缓吹拂着汩汩东逝的河水,泛起阵阵粼粼的波光,仿佛两岸游人的心一样,平静下暗流浮动。十里秦淮,几百年来带走了数不尽的繁华与沧桑,物是人非、斗转星移,唯有那无情的河水依旧向东,唯有那满眼的纸醉金迷、灯红酒绿依旧喧嚣,唯有那一对对痴男怨女的清泪依旧苦涩。而今天,在车水马龙的掩映下,在莺声燕语的点缀下,一场密谋注定会对整个江湖未来的格局产生重大影响。
屋门轻掩,一位黑衣老者走进静室内,室中一位中年男子正在饮茶,只见老者恭敬地说道:“楼主,晓风他们已经到了。”中年男子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用不带任何喜怒的语气说道:“让他们进来吧。”“是,楼主。”话音刚落,黑衣老者便已经退出了静室,随即走进了六位白衣少年,每一个都是一表人材、英气逼人。他们进屋后看到中年男子脸上都浮现出了一丝喜悦,一起欠身拜道:“见过师傅。”中年男子尚未回答,从屋外就陆续走进了六队黑衣人,每队都是五个人,他们年纪虽然都不大,但是脸上却有着和年龄不符的沉着和干练,没有任何犹豫的屈身单膝跪下,道:“拜见楼主。”
中年人环视了这六队人,轻声说道:“都起来吧。”
“谢楼主!”众人起身,恭敬地注视着中年人。
“晓风,残月他们怎么样了?”中年男子问那六位白衣少年中领头的一位。
“禀师父,残月师弟已经在昨日成功救下古若花和古月轩两姐弟,所率部众轻伤四人,并无阵亡,现正往江南方向撤离,如不出意外,中秋之前必然能带古家兄妹到达西楼。”那名叫做晓风的英俊少年恭敬地说道。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满意的说道:“不错,残月办事我一向放心。”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看眼前的晓风,说道:“晓风,你知道为什么这些年来,在外执行任务的都是残月,我却从未让你离开过呢?”
晓风微微皱眉,虽然这是他一直不满师傅的地方,却出于对师傅的尊敬和对师兄弟之间和睦的珍惜,从来没有和师傅抱怨过,今天师傅主动提起,他却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弟子愚钝,武功低微,尚且不足以外出执行任务,还是残月师弟可以担当大任。”
“胡说!我林啸的弟子怎么可能愚钝?你和残月同时入我门下学武,武学造诣更是平分秋色,又怎么能说你武功低微呢?”林啸顿了顿,拍了拍晓风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你和残月都是我最疼爱的弟子,在我心里没有孰轻孰重的想法,希望你别因此而心存芥蒂。而之所以外出执行任务的都是他,你却一直没有机会外出历练,那是因为你们二人的任务职责不同。”
“职责不同?”晓风不解的问道。
“晓风,自你入我门下的第一天起,我就和你说过,为师创建西楼的宗旨。你现在还记得么?
“当然,师傅的教诲,弟子永远铭记于心。西楼建立的目的就是维持整个江湖的稳定与平衡。”
“不错!为师要把西楼打造成一个能够制约整个武林的强大组织,这个组织必须是绝对孤立的,不能依靠任何人与势力,不能与其他门派组织结成同盟,因为那样会影响我们的行动,不论做什么都会有过多的顾忌,我们也不是为了某一个人或者门派而存在的,西楼是属于整个武林的。但是同时我们也绝对不能和任何人和势力结下仇怨,那样与我维持武林和谐稳固的初衷相悖。这就决定了我们西楼必然要有两方面的任务。”
林啸环视屋中这三十六位青年才俊,严肃的说道:“你们三十六人,均隶属于西楼七十二地煞明部。现在江湖上貌似风平浪静,但其实潜藏着偌大危机。西面巍巍昆仑之内,未明教对中原早已是虎视眈眈。而天山十二神峰自古不合,大漠内新近崛起的盗盟更是势头正胜,虽然尚且不足与天山一脉争一日的长短,但是将来必然非一个天山所能压制,整个天山派可谓内忧外患、岌岌可危。中原内,自从励武宗分裂为仙剑与神刀两派之后,近百年来斗争还少过么?嵩山少林与道家鼻祖武当不问世事,只顾独善其身,虽然历史悠远、叶大根深,但是近年来也并未出现什么可以执掌整个武林牛耳的人物,无法担当起稳固平衡江湖局势的大任。唯有北面的剑山,才是当之无愧的正道武林之霸主,但是剑山虽然有实力,却没有那心思,钻研武学,培养弟子,才是每一位剑山人的心之所向。”
林啸顿了顿,又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你们每一个人都是我的心腹,我也就向你们明言了,当今的武林盟主沈天行是我的至交好友,我们二人早在儿时学艺之时就以天下武林的安定为己任。他行事正大光明,磊磊落落,适合在明处制约各大门派。我行事则是以达到目的为益,说阴险狡诈也好,说不择手段也罢,这就是我多年处事的风格。我之所以在暗中配合我的好友沈盟主建立西楼,就是为了在暗中形成一股能够左右整个江湖走向的势力。说了这么多,我是想让你们明白我们西楼的两项不同的职责,你们明部主要负责打入各大门派的内部,并努力取得该势力决策者的信任,必要的时候也可以取而代之,来影响甚至改变各个门派的行动。以残月为主的暗部,他们主要负责吸收那些实力超群却不在六大门派势力范围内的游侠散豪为我所用,进而形成一股区别于六大门派的强大势力,组建成西楼三十六天罡。这次营救古家姐弟的行动其根本目的就是为了拉拢川西大侠古亦沉。”
“晓风,你明白了吧?你的任务一样很重要,而今天把你们都叫来,也是为师认为时机已经成熟,是你们该去江湖一展身手的时候了!”
晓风听到这里,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与喜悦,说道:“是,师傅!弟子晓风代表七十二地煞明部三十六人向师傅保证:绝对完成任务,不辱使命!”
“好!为师相信你们!具体事宜过两天我会让虞伯通知你的。有什么要和为师汇报的就来秦淮留恋亭找虞伯,他能找到为师。”
“是,弟子知道了。”
“都下去吧,明天你们就开始各自的行动吧,以三年为限,我看你们所取得的成果是否能令我满意。”林啸说完,继续低头品起茶来。
“谨遵楼主命令!”说完,三十六人鱼贯走出静室。
待这三十六人走出静室之后,之前的黑衣老者又进入了屋中,对林啸恭敬地说道:“楼主,您还有什么吩咐么?”
林啸放下手中的茶杯,仍然是不带任何感情的说:“虞伯,晓风他们能力有余但经验不足,今后的行动还得依赖你多多指点啊。”
“楼主言重了,这三十六人自幼就由您亲自教授武艺,对您和西楼都是忠心耿耿,我相信他们一定会尽最大努力完成楼主祝福的任务的。老朽早已经退出江湖,又有什么能够教导指点他们的呢?”
“虞伯啊,你还是不肯帮我么?”林啸看着眼前的黑衣老者虞伯,眼中不禁透露出一丝失望。
“楼主,我十四岁入江湖,终生与黑暗为伍,接触的都是整个江湖武林最邪恶肮脏的东西,早已经厌倦了这恩怨轮回、打打杀杀的生活。当初承蒙楼主相帮,才可以安全退出是非纷争之中,隐匿于这烟花柳巷、富贵安乐窝中。自从我的家人因为江湖仇杀而惨遭不测,我就已经发誓,在我有生之年,暗影必将尘封雪藏,再也不会参与任何恩怨之中了,请楼主理解体谅。”
“呵呵,好一个暗影尘封!也罢,我也不强求你做什么。看在我当初救你的情分上,帮我照顾我那几个弟子安全吧。虞伯,于情于理,我的这个要求,你都不应该不答应。”
“是,老朽谨遵楼主之命。”说完,虞伯转身便要退下。
林啸突然急切的说道:“且慢!虞伯留步。”
“楼主还有什么事?”
林啸的眼神突然变得迷离起来,轻声的说道:“有潋滟的消息么?”
虞伯看了一看林啸,用一种令人无法琢磨的语气,不紧不慢的道:“我已经让西楼三十六天罡在整个江南道打探寻找了。但是,至今依然没有任何关于她的消息。”
林啸的脸上不禁流露出一丝常人难以觉察的悲伤,又缓缓拿起茶杯,对虞伯说:“哦,我知道了。辛苦你了,虞伯,再继续让他们找吧。”
虞伯对眼前这内心无比忧伤却又强忍不发的男人,却没有任何要走的意图,说道“十六年了,您还是无法忘记那个女人啊。楼主,成大事者,不该有软弱的一面。”
“软弱?是啊,当年我因为她而离开剑山,放弃登上剑道巅峰的理想,十六年间隐居,碌碌无为,当年那个雄心统一天下的少年,现在变成一个终日只知道饮茶的庸人,这的确是我的软弱啊!我害怕见她,却又无时无刻不思念她,我想忘记她,却连在睡梦中都盼着与她相见。不想我堂堂林啸,有经天纬地之材、鸿鹄万里之志,却始终没有勇气面对自己深爱的女人。可怜,可笑,可悲,可叹!”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的,身为强者,楼主不应该只为了一个人而活,你身上还肩负着匡扶整个武林的重任啊!”
“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虞伯。”
“楼主,老朽还有一言相告。”
“说吧。”
“楼主这十六年间一直是致力于吸收江湖闲散势力,培养青年才俊为己用上。这固然是对我西楼将来发展极为关键的地方,但是不得不说,不论由那些青年才俊组成的地煞还是由各地豪侠组成的天罡,都没有真正可以支撑起我们西楼大旗的绝世强者。而在今后处理各种江湖纷争的时候,起决定性作用的往往都是这一两个绝世强者吧?”
听完这话,林啸脸上的颓唐悲伤一扫而光,双目炯炯,说道:“虞伯,这么浅显的道理难道我不懂么?”
“楼主当然明白,只是,近五年来,老朽就从未见过楼主的那把灼华了。”
“灼华?那是什么东西?”
虞伯不禁一愣,不解的说道:“那是跟随楼主将近二十载的剑啊!”
“剑?”林啸淡淡的说道。突然,整间静室中以林啸为中心,浮出了一道道灼目的青光,即使强如虞伯,也不禁一懔,急忙抱元归一,强稳心神。也就两次呼吸的功夫,虞伯已经是大汗淋淋,站立不稳了。这时,只听林啸说道:“你说的是它么?”说完,只见一道青影闪过,原本站在虞伯眼前的林啸已经在静室的门口了。
虞伯当年是令整个江湖闻风丧胆的暗影刺客,掌中一把暗影短剑不知道结束过多少武林高手的性命,这十几年退出江湖以来更是心无旁贷一心钻研武艺,现在的他即使在整个江湖之中也是当之无愧的绝顶高手了,这样的人物却在林啸面前甚至连站立都成问题,可见林啸的修为是多么惊世骇俗。
半晌,恢复神智的虞伯喃喃自语的说道:“大乘境界!这才是真正的武学巅峰啊!”
门口的林啸微微一笑,说道“的确是大乘境界,但是武学没有巅峰,即使以我现在的修为也不能说是真正的巅峰。”
“以楼主现在的武艺来看,剑神贺子翁也不出其右吧?”
“大师兄?”提到这个人,林啸微微皱眉,到“大师兄为人淡泊名利,一生浸淫剑道,恐怕还得早我几年进入大乘之境。”话音刚落,虞伯就已经看不到林啸的身影了。
而此时的林啸,漫步在秦淮岸边,低声的自言自语:“章台柳,章台柳,昨日青青今在否?该面对的总要面对。师姐,我苦苦等了你十六年,不知道你还惦记着我么?”
与秦淮的喧嚣和繁华不同,处于西南昆仑山内的冥河是以死寂与肃杀闻名于世的,千里冥河两岸,别说是酒家歌肆,甚至连植物都少见。作为未明教四大禁地之一,在整个江湖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是除了未明教中人之外,真正见过这条河的人却是寥寥无几。同样,与秦淮的蜿蜒细腻不同,冥河的汹涌澎湃是任何其他的河流不可比拟的。而今日,浩瀚的冥河水旁,同样会有一场会改变整个武林的密谋。
一位黑衣男子面对滚滚的冥河水,负手而立,低头沉思,仿佛世界万物都与他无关,直到一位缁衣女子的出现。
“你来了。”黑衣男子并没有抬头,却已经感觉到女子的出现。
“恩,来了。未明,你今晚找我有什么事情么?”
“缁衣,你还记得咱们有多少年没有回剑山了么?”
缁衣看了看眼前的未明,听完他的话,脸上不禁泛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淡淡的说道:“未明,我们已经快十六年没有回剑山了。你是不是还怀念年轻学艺时的时光啊?”
黑衣男子抬起头,慢慢转过身,对缁衣说道:“呵呵,你还说我?那些美好的日子,别说十六年了,就是过去一辈子,难道你就能忘了?”
“是啊!我想虞师姐和林师弟同样都忘不了的。”
“你说的没错,当年咱们六人同在剑山学艺,虽然性格不同、爱好迥异,但是十年间却情同手足。可以说,这份回忆是我心中唯一值得珍惜的了。”
说着,未明从怀中取出一份信交给缁衣,说道:“缁衣啊,是时候了,咱俩也该回剑山看看了。”
缁衣疑惑的接过未明递过来的信,信中只有寥寥的二十几个字,但是当缁衣看完了之后,所有的疑惑都转为了震惊。她无法控制内心的激动,对未明说道:“这、这是真的么?”
“是真的!盗盟已经同意与我们合作,为我们开启未明之路,条件是我们进入中原之后,帮助他们牵制天山十二峰并统一西漠。缁衣,十六年了,我们终于可以回去了。”即使沉稳如未明,此时的脸上也不禁流露出一丝激动与喜悦。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肯定有一天会带我回去的,但是没想到这么快。”
“我苦心经营了十六年,不仅统一昆仑、壮大圣教,更在中原培育了多股可为我所用的势力。现在的昆仑早已经不是十六年前那个偏居一隅、在中原六大门派的怜悯下苟延残喘的昆仑了,经过我十六年的苦心经营,教中财力雄厚、高手如云,所有教众对我更是顶礼膜拜、忠心耿耿,再加上盗盟投诚,各大门派中更有我悉心安插的弟子。而反观中原武林,六大门派为了自己的利益整日斗争不断,年轻一代更是人才匮乏。值此千载难逢的时机,只要未明之路一开,我数万教众杀到,中原武林将无任何反抗之力。统一武林,问鼎剑山,我一生最大梦想的实现之日必将不远!”未明激动地望着中原方向,只顾畅想自己的宏图霸业,却并没有发现身边女子的眼中已经泛起泪光。
缁衣心中暗自感伤:原来这一切都是为了他自己的野心与抱负,我为他违背师命、反出剑山,陪他一起颠沛流离,来到这荒山峻岭,他却根本没有记得。
未明稳定了一下情绪,恢复了往日的深沉,继续说道:“但是从目前的形式来看,在我们会中原之前,还有两件要事需要完成。”
缁衣此时失落的心情让她已经不再想回剑山了,因为她知道,一旦进入中原,未明必然要整日忙于自己的理想,更加不会在意自己了。同时还要与六大门派周旋斗争,必然整日出生入死、打打杀杀。对于早已厌倦了江湖血雨腥风生活的缁衣来说,那不是她所向往的生活。而此时,改变想法的她听见未明这么说,不禁有产生一丝希冀,问道:“两件事?万一这两件事情做不成,是不是就不用离开昆仑去中原了?”
未明听了顿时不满:“我要入主中原统一武林的理想是不可能动摇的!不论这两件事情是否能够完成,两个月后,我都会让盗盟开启未明之路,率教众五万进入中原,这个决定不论什么事情、什么人都无法改变!缁衣,你要是想让我进入中原后能够顺利统一六大派,而不用在刀尖上站太长时间的话,你就帮我完成这两件事情;你要是不想帮我,我也不勉强。但是,就算是为我的安全考虑,你也不能阻止这两件事情的进行。明白么?“
缁衣想了一想,无奈的点点头,问道:“哪两件事情?”
“缁衣,你说我们要想入主中原,最大的障碍时什么呢?”
“六大门派传承千年,根深缔固,实力绝对不容小觑。现在唯一的弱点就是他们各自为营,面对一盘散沙的中原武林,我们圣教一旦进入,必将摧枯拉朽,统一之路也必将一帆风顺。所以,我们一定要把握住这个可趁之机,务必不能让他们形成势力同盟来一起对付我们圣教。至少要拖延两三年,等我们吞并掉两三个门派之后,即使他们剩下的人结成同盟,我们也有一拼之力了。”
未明听完之后,满意的说道:“没错!我们一定要利用他们这个弱点来各个击破。不过,两三年这个时间你说的不太准确,正道六大门派,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当我们对其中之一产生实质性威胁的时候,他们必将放弃眼前利用而尽快形成同盟的。所以,大概也就不到一年,他们就会联合到一起对付我们圣教的。”
缁衣听完不禁大感焦虑,急切的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未明依旧是不紧不慢的答道:“其实正道联盟也没那么可怕,毕竟六大门派相距甚远,无法彼此兼顾,如若没有可以真正能够挟制整个中原武林的统一领导者,是无法同我们未明教对抗的。”
“那你担心的是中原武林有没有这样一个可以领袖群雄的人?”
“不是有没有,我再想会是哪一个。”
“哪一个?这样的人还有不止一个么?”缁衣不解的问道。
“当然,现在中原武林不就有一个武林盟主了么?他就是一个合适的人选啊。”未明意味深远的说道。
“沈师兄?”缁衣惊讶道。
“正是!”未明正色道。
缁衣不禁一震,战战兢兢的问道:“那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未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已经猜到了吧?”
“我、我不知道。。。。。。”缁衣已经惊讶的不会说话了。
未明转身,面对眼前奔腾不息的流水,面对远方巍峨挺立的剑山,一字一顿的说道:“刺、杀、沈、天、行!”
“什么?”缁衣听到未明的决定之后万分惊诧,不禁全身颤栗,无法相信眼前这个自己深爱多年的男人竟然如此绝情,要对情同手足,自幼一起学艺长大的师兄下手。
“沈师兄一生雄才大略,更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在整个中原武林的声望无人可比,武学剑术也绝不在我之下,不可否认,他是我完成霸业的最大障碍!”未明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缁衣惊慌失措的样子,依然冷静的分析着他梦寐以求的雄图霸业。
“那你就没有想过他是你情同手足的师兄?”缁衣无法忍受内心的震撼,终于向那个完全沉浸在自己野心中的男人发出了怒吼的质问。
未明慢慢把目光转向了身旁的女子,平静而略带嘲讽的笑了笑,“师兄?情同手足?我反出师门的时候,他在哪?我被仇人满世界追杀的时候,他在哪?我重伤濒死的时候,他这个师兄又在哪?我只知道,我这一路艰辛,陪在我身边的人,只有你。”
缁衣也慢慢冷静了下来,“我知道,我心中有恨,虽然我不会帮助你对自己的师兄下手,但是,我不会妨碍你复仇。”说罢,转身决然的离去。
未明并未阻止她的离去,在他心里,更知道这个一直深爱着自己女人是多么的苦,他不会因为她的爱而放弃仇恨,但是也更不会把她也拉近自己复仇的深渊之中,这条不归路,注定只能有他一个人走。
冥河依旧在他身前静静的流淌,带走了几分凄凉,几分人世间最宝贵而又最真实的爱。
第一章良辰美景,雨落谁家
初秋的西子湖畔,连绵的细雨中仍然保留着夏日的温度与生机,嫩绿的柳条如少女的秀发般柔顺稠密,随着南国特有的温热而又湿润的风,轻柔地拍打着游人们的面庞。
离西湖不远处,最后一群南徙的燕子正在忙碌着,没有留恋西湖秀美的湖光山色,翩翩南飞。但是当它们经过一处木屋之时,所有燕子好像都已经忘记了将要到来的寒冷的可怕,毅然停下了南迁的步伐,环绕着木屋欣欣然地飞舞着,口中不甚清晰的呢喃似乎也在表达着他们此时高兴的心情。
似乎是感受到了门外的喧嚣,从屋中缓缓走出一位中年女子,莲步轻移,行不动尘,被一群燕子环绕并怡然自得着。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不远处走来了一位青年书生,含笑看着刚刚被他惊走的燕子,对面前美丽不可方物的中年女子说到:“怪不得俞师姐选择西湖隐居,的确不负潋滟之名。”
俞潋滟看着走来的青年书生,淡淡一笑,仿佛遮掩了九天的华彩,万物失色,“大师兄又让你来了?”
书生一听到俞潋滟提及‘大师兄’,神情顿时严肃认真起来,恭敬的说道:“吕阆奉掌门师兄之命,恭请俞师姐回剑山。”然后轻轻的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俞师姐,年年如此,你又何必多次一问?”
“大师兄近来可好?”俞潋滟并没有回应吕阆的邀请,更没有回答他的疑问,仍然自顾自的问道。
“掌门师兄一切安好,只是日夜想念诸位师弟师妹们,无时无刻不盼望着你们六人可以再次团聚剑山。”
“团聚剑山?那不过是个梦罢了。从小我和大师兄一起在剑山长大,情同兄妹。沈师兄虽然入门比我晚,但是带艺从师,年长我几岁,虽然以天下武林为己任,为人正直仁义,被我们所有人所共仰,然而毕竟相处日短,他在剑山的那几年又一直沉浸在学习剑术之中,我们和他之间的关系,多几分敬仰,少几分亲切。龙师弟和柳师妹,就更不必说了,自从那件事情之后,所有的情谊都已经转化为仇恨,我只盼来日真有相见之期的话,不至于拔剑相向。而林师弟,”说道这,俞潋滟抬头又看了看结伴南飞的燕群,脸上淡淡的笑容慢慢转化为缕缕悲伤,交织在似水的容颜上,让人望之生怜。“他从小性格阴桀乖张,我们学剑初期时候的剑术基本都是大师兄所传,而大师兄唯一教不了的人,便是他了。”
吕阆看着眼前悲伤的师姐,貌似是已经习惯了师姐如此的表现,仍然平静的说道:“掌门师兄每次提及林啸师兄的时候,也是如师姐这般伤心莫名,他总是说这些师弟师妹中他最为想念的就是俞师姐和林啸师兄了。”
“呵呵,还记得你小时候他经常欺负你,每次把你捉弄得嚎啕大哭的时候,他总是很开心。看着他如此开心我也不好阻止,况且他也是没有任何恶意的。不过再怎么说你也是师傅的儿子,总是如此怕师傅的颜面上过不去,我也尝试阻止,不过他只说了一句话,我就再也没有这种打算了。”俞潋滟看着面前俊朗的青年,难以想象他就是那时候哭鼻子的小男孩,心中的悲伤也稍微平复了些,不禁笑问道:“你不想知道他对我说了什么?”
吕阆听着俞潋滟的讲述,面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吕阆愚钝,不解林师兄妙意。”
“他对我说:‘男孩小时候就应该多哭点,哭多了,这样长大就不会再哭了,自己就可以学会坚强。’所以你可真不能怨恨他,他的确是一番好意。”
“吕阆不敢。吕阆只求俞师姐和林师兄可重回剑山,以告大师兄想念之苦。”
“沈师兄现在仍然每年回一次剑山么?”俞潋滟仍然不为吕阆所动,继续问着。
“每年清明都会过来为家父扫墓,至今未断。”说这话的时候,吕阆脸上也有着一丝丝不易为外人察觉的苦涩与悲伤。可是这又怎能逃过俞潋滟的慧眼,她看着眼前强忍悲伤的青年书生,满怀怜惜的说道:“师傅对我恩重如山,情同生父,终我俞潋滟一生也再难报答师傅老人家的恩情。当年我们师兄弟六人,师傅对大师兄和我最为照顾关爱,而对带艺从师的沈师兄却并不是太好,而如今大师兄继承师傅衣钵执掌剑山,年年为师傅扫墓祭奠的是沈师兄,我却没能为师傅尽一点孝道,的确是愧对他老人家。”
说道这,俞潋滟转身面朝北方的剑山,凝视半晌,然后不知是对身后的吕阆说还是自言自语的道:“明年春天,燕子北回之时,我俞潋滟重回剑山。”
乍闻此言,吕阆惊诧不已,呆立半晌方才回过神来,赶紧说道:“到时吕阆在剑山扫榻相迎,恭候俞师姐!”
俞潋滟慢慢转过身来,看着眼前激动不已的吕阆,缓缓说道:“我是剑山的罪人,不必相迎。潋滟但求一木屋、一陋榻,足矣。”
吕阆刚想说些什么,但是俞潋滟却继续说道:“今夜有雨。”
吕阆懵然,不知师姐为何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思索一阵说道:“江湖怎能无雨,况且这江南小雨并不妨碍我行路的。”
俞潋滟再次默然,吕阆久立等候看师姐没什么吩咐了,刚想向师姐告辞,却听俞潋滟淡淡地说道:“这次回去你该路过南京。”
吕阆再次不明所以,心想眼前这位师姐的心思真不是一般人可以捉摸,便说道:“恩,确实路过南京。”
“到南京找沈师兄,告诉他,龙师弟回来了。”
“什么?”虽然外面的夜色才刚刚降临,行人们也才察觉到小雨,但是俞潋滟这一句话,宛如在吕阆心中打了一道晴天霹雳,引发了暴风骤雨。
而在南京的秦淮河畔,同样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站立雨中的林啸,同样凝视着剑山的方向,久久不能平息心中的激荡,知道雨势渐大,他才收回不知道漫游了多远的眼神,抬头看着略微有些阴霾的天空,说道:“如此良辰美景,不知雨落谁家?”
南京是自古繁华地,整个江南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而对于所有的江湖侠客们,在他们的世界中,南京同样是个极其重要的地方,不仅仅因为秦淮的河水曾经记录了他们无数的欢声与泪水,更因为他们心中共同的神、当今武林共主——沈天行,就居住在南京。
少林,武当,天山,神刀,仙剑以及剑山等六大门派在南京都设有驿站,用来及时传递各种消息和来自南京沈宅的命令。今夜的南京繁华依旧,车水马龙的掩映下是一颗颗悸动浮躁的心,同样的江南细雨,却要比西子湖畔的多上几分脂粉气和权势味,而南京沈宅的雨,却又少了几分浮华与奢靡,多了几分凝重与庄严。
“老爷,门外又有人求见。”沈宅的老管家对正在桌前聚精读书的沈天行恭敬的说道。
“我不是说了么,再有天山派的和为天山派说情的人一概都不见么。”沈天行略有些厌烦地说到。
“这人貌似不是为了天山派的事情来的。”老管家解释道。
“哦?那他说没说是所为何来的?”
“老奴再三询问,他仍然没有说,只是说把这个交给老爷,老爷自然会见他。”老管家说完把一块似石非玉,大概有巴掌大小的印玺交给了沈天行。
沈天行也略有些好奇地接过印玺,方石之上雕刻的是一把古朴长剑,斑驳的剑身之上写满了大大小小不知什么含义的古字。沈天行看到这把古剑不禁笑了起来,道:“呵呵,这个吕阆啊,从小就尽爱弄这些玄虚,没想到长大了还是如此。”一边笑着说着,一边匆忙起身站起,往门外急急走去。
哪知刚刚走到门外就看到一袭青衣,书生打扮的吕阆已经走了进来。老管家惊讶道:“你怎么自己进来了?”
吕阆却不以为意,对老管家说道:“就这么一道墙还是挡不住我吕阆的。”说完转身面对沈天行,恭敬地深施一礼,“吕阆见过沈师兄!”
“哈哈,去年我回剑山的时候正赶上你外出历练,算起来咱们师兄弟俩也有些日子没见了,还真是有些想念。”沈天行拍拍吕阆的肩头,和蔼仁慈的看着他。
“沈师兄事务繁忙,吕阆却是江湖一闲散之人,终日只知吟风弄月,不敢冒然来打扰师兄大事。”
“你我二人还需要说这些俗世的借口么?”沈天行转身走回桌子前坐下,继续说道:“我沈天行一身武艺剑术是你父亲一手亲传,他老人家对我可谓恩重如山;而恩师去世的早,你是大师兄和我一手抚养长大的,可谓亦师兄弟亦叔侄,不论从哪层关系情意而论,你都应该把我当做亲人来看的,如此见外实是不对。”
吕阆听完这段话,不禁再次被这位天下武林共主、剑山二师兄的仁义感动,又对沈天行深施一礼,恭敬地说道:“多谢沈师兄厚爱,吕阆明白。”
“你天生聪慧,有些事情不需要我们教你,更没有师傅年轻时候的冲动和年老时的顽固,的确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过你天生不喜武功剑道,偏偏对那些风月诗词又喜爱又有极高天赋,我真不知道是该鼓励你还是该骂你啊!”
“诗词与剑术一样有自己独特的魅力,没人能够否认美文佳句的价值,更没有几个人能麻木到不被这种文学魅力所打动,就像师兄师姐们在面对无上剑术之时的喜悦和都有着追求武学最高境界的执着一样,我也有着我的喜悦和执着。”
“我能明白的,你柳师姐也是和你样,喜文厌武,就是那时你还太小,要不然我估计你俩应该有很多可以一起交流的。”沈天行貌似回忆起一些什么,起身西向,怅然若失。“对了,你还没说你来找我又什么事情么?该不会你也是为了天山的事情来跟我求情的把?”
吕阆淡淡地笑了笑,平静地说道:“剑山祖训,只求剑道无极致,不管江湖纷争事。”
沈天行看着身前已经长成一表人材的恩师之子,感觉没有辜负恩师临终所托,满是欣慰地说道:“你能记住很好,剑山三百年,只有我这么一个入世之人,剩下的所有门人弟子终其一生都不问江湖事,独自浸淫剑道,师傅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而一直不喜欢我。”
吕阆听到沈天行提及父亲,不禁也有些伤感,赶紧避开这个话题,说道:“这次来找沈师兄却是有些要紧事的。”
“哦?大师兄让你来找我的?是大师兄还是剑山出了什么事情?”沈天行有些焦急地问道。
“是俞师姐让我来给师兄带一句话。”
“哦?潋滟?她说了什么话?”沈天行貌似又陷入了回忆之中。
“俞师姐让我告诉师兄,龙师兄要回来了。”吕阆说完,抬头看着身前正在思索的沈天行,觉得他听见这个消息也会像自己刚刚听到的时候一样惊诧。
谁知道沈天行依旧低头思索着,貌似根本没有听到吕阆说些什么。吕阆等待半晌,仍然不见沈天行有所反应,不禁焦急地叫道:“师兄?”
沈天行平静地抬起头,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潋滟一生不问江湖事,她都能知道的事情,我还会不知道么?这句话,她不是要你带给我的,而根本就是说给你听的。”
“什么?”吕阆再次惊讶道。
沈天行再次走到吕阆身前,不无怜惜,又似安抚地说道:“吕阆,你的聪明才智更胜师傅当年,我一生阅人无数,在这方面能和你相提并论的人,我只见过一个。”
吕阆略加思索,便猜出来沈天行说的是谁了,“是林啸师兄吧?”
“恩,就是林啸这个臭小子。心思缜密,聪慧机敏天下少有人能比,但是你二人又都一个共同的致命缺点。”沈天行看着眼前情同子侄的青年说道。
“还望师兄赐教。”
“赐教不敢当,只是我经历多了,看的清楚一些罢了。你们俩虽然心思聪颖,但心智并不成熟,特别容易感情用事。当年林师弟为情反出剑山,几乎犯下神人公愤之错,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虽然是奸人一手策划谋害,在最后林师弟更是识破奸人诡计,幡然悔改,但是有些错误一旦犯了,就再也没办法改正,有些误会一旦造成,便再也没有办法解释了。大师兄,俞师妹,柳师妹和我虽然都理解他,更是始终没有怨恨过他,但是这都十六年了,当年我们几个情同手足的人,至今没有再次团聚。这是我们心中共同的痛,时至今日,十多年手足之情都无法平复,十六载风雨都无法抹去的痛。”沈天行激动不已,坚强如此、顶天立地的男人都不能再掩饰心里的悲痛和眼中晶莹的泪了。
吕阆也不只一次听大师兄将过当年的往事,心情也有些激动,看着悲伤莫名的沈天行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沈天行顿了顿,稍微缓解下激动的心绪,继续说道:“俞师妹之所以和你说这么句话,就是怕你和当年的林师弟一样,被仇恨遮蔽了道义的眼睛,被感情左右了做事的准则。”
吕阆甚是不解,呆立思索半晌,沈天行也并不打扰,最后还是吕阆问道:“沈师兄,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天行注视着吕阆,缓缓的说道:“你是想问师傅是怎么死的吧?”
吕阆如遭雷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是双眼却已经无法控制的湿润了。
沈天行似乎没有注意到吕阆的悲愤,继续说道:“这件事我和大师兄的想法就不一样,大师兄一直不肯让你承受太多痛苦与仇恨,我却认为,是男人早晚要独自面对这些,早一些面对可能是一件好事。”
“还请师兄将实言相告。”吕阆还是赞同了沈天行的说法,决定出言相问。
“要说明白这件往事就该从武林中世代口耳相传的一个传说讲起。传说中武林中自古存在着十二圣器,代表着武学极致,万世不灭。”
“十二圣器?”吕阆根本没有听到过这个说法,不禁有些好奇的说道。
而沈天行却没有理会吕阆的疑问,仍然平静的讲述道:“而这十二圣器自出世以来,便书写着一个又一个武林神话,但凡曾经拥有过着十二圣器其中之一的人,无不是一代巨擘,足以笑傲当时天下。”
吕阆这次并没有更多的发问,而是选择安心的等待着沈天行将这个故事讲完,以解自己多年以来的痛苦与疑惑。
沈天行端起桌上早已经凉了的茶杯,淡淡的喝了一口,继续说道:“十二圣器就是十二柄灭世神兵,每一把神兵不仅仅本身是无坚不摧的利器,更是凝聚着无数杀伐的凶器,可以说每一件圣器都是血腥的代名词。而这十二柄神兵分布在各大门派之中,剑山的传世镇派之宝,我们的大师兄、当代剑神贺子翁的佩剑守拙就是其中之一。”
“敢问师兄,这十二圣器到底都是哪些?”
“大师兄的守拙古剑,俞师妹的破羽剑,少林的镜缘禅杖、擎天棍、裂土刀,神刀门门主凌广之的天罡刀,仙剑门的仙陵神剑,天山派的缚龙鞭、溯流宝鉴,以及龙师弟、当代明王手中的承影剑。”沈天行回答道。
吕阆略加思索,便又问道:“还有两个呢?”
沈天行看了看吕阆,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还有两把剑,他们其实都已经不属于圣器的范畴之中了,那是真真正正的神器了!”
“神器?”吕阆满脸惊诧。
“对,这两把神器分别是灼华剑和砺光剑。他们分别代表了两个武林中不朽的神话,灼华主杀伐,砺光主守护,而这两把神器每次出世,都无不会给整个江湖带来一场血雨腥风、灭世浩劫。上次砺光剑出世是在三百年前,未明教无比鼎盛繁荣之时,大举入侵中原武林,而当年的剑神谢傲便手持砺光神剑横空出世,渡冥河、上昆仑,血战三天三夜,凭一人一剑覆灭未明教,那一战直杀的冥河血染、昆仑悲啼,未明教自此一蹶不振,我中原武林才有了近三百年的休养生息。而剑神谢傲归来之后便雪藏砺光,创建剑山派,方有我剑山三百年基业。”
“那谢傲祖师为什么没有把砺光剑传给后人呢?”
“这就不是我们这些凡人能够理解的了,谢剑神当年肯定有自己的原因,而上一次灼华剑的出世却是一段血雨腥风和充满阴谋诡计的故事了。先是灼华剑横空出现,显迹武当,整个武当上下紧张万分,严密封锁消息,并阖全派之力保护这件神器。不过当时武当式微,更是没有能够守住灼华剑之秘,引来了无数江湖侠客前往争夺。而最终灼华剑为先师吕剑亭所得,奉为剑山至宝,其地位甚至要超过剑山传承几百年的守拙古剑。而自从得到了这武林神话般的神器,不论是师父还是整个剑山派的声望都达到了一个历史上从未有过的高度,所有江湖中人无不以加入剑山为至高荣誉。整个剑山鼎盛一时,不仅仅有先师吕剑亭,一代剑神这般可以执武林正道牛耳的领袖级人物,青年才俊更是层出不穷,龙师弟、林师弟无一不是惊才绝艳之辈。若不是当年家父有恩于剑山,只凭我在剑道上的天赋,师父他老人家是断断不会收我为徒的。”
“沈师兄说笑了,以师兄今日的成就和地位,我想父亲在九泉之下也定会以师兄为荣的。”
“呵,”沈天行淡淡一笑,不置可否,继续说道,“可谁知好景不长,繁荣至极之后必定是衰败,而等待剑山的命运,便是分崩离析,一蹶不振。”说到这,沈天行再也无法掩饰脸上的悲伤,堂堂七尺男儿,在师弟后辈面前,眼眶也情不自禁的湿润了。
吕阆更是情不能自已,困扰自己十多年的谜团终于要得到答案了,他无法安慰沈天行,只能静静的等待着谜底的出现。
还好沈天行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不多时便收起了这女儿之态,“剑山派一家独大,不论是中原武林正道,还是远在西南,冥水之后,昆仑之上的未明教,无不惊恐不安,如临大敌。而又没有一个人不觊觎灼华剑,一个硕大的阴谋便悄然出现了。”
“上代明王刑九幽暗中将未明教六王之一的龙王幼子暗中送入剑山学艺,化名龙英,他便是先师的第五个徒弟,我的龙师弟了。”
“什么?龙师兄是龙王之子?”吕阆惊诧万分。
“恩,可怜龙师弟,刚被送入剑山之时尚不足岁,哪里懂得什么正邪之分,江湖道义?他只不过是一个被人利用的棋子,江湖纷争的牺牲品,注定终生为仇恨所活的可怜之人罢了。而龙师弟在剑山学艺的十多年中,一切还是风平浪静,剑山昌盛如昔。”
“就在十六年前,刑九幽突然发难,率未明教六王齐至剑山,美其名借灼华剑一观,其狼子野心却是路人皆知了。而此时,师父春秋鼎盛,剑术已臻大乘之境,大师兄的九问剑法业已炉火纯青,亦隐隐有大乘之像。就连我和俞师妹当时也已可敌未明教六王,更不必说我剑山上下无数隐居的前辈高人,客卿弟子,又岂会怕了他区区未明教?适逢龙师弟剑术大进正在闭关,师父便率我们师兄弟五人与剑山众弟子迎敌。”
“其实未明教根本没有和我剑山一决雌雄之心,只是想借剑山之手除去一直心怀二心的龙王,更以此造成我们和龙师弟之间不可化解的仇怨。而林师弟恃才傲物,年少气盛,与龙师弟关系素来不睦,又是师父最为偏爱的弟子,俞师妹的恋人知己,这个阴谋便落在了林师弟的身上。”
“在一次战役中,刑九幽故意安排已然重伤的龙王迎战林师弟,想那龙王一代人杰,又怎能临阵退缩?而在战斗的过程中,刑九幽更是暗下毒手,杀了龙王嫁祸林师弟,并在龙王死后迅速撤离了剑山。虽然当时林师弟也已察觉出问题,但是师父他老人家却是早已经被胜利的喜悦所蒙蔽,立即宣布一个月后的中秋佳节要广邀武林同道,共贺大捷,更要将灼华剑提前赐予林师弟。可谁知这本来应该花好月圆的节日,却变成了一场人间惨剧。”
“先是龙师弟提前出关,说是恭贺师父大败未明教和林师弟得灼华剑之喜,虽然这和平时龙师弟冷淡低调的性格不符,但大家也并未多想什么。其实当时刑九幽已将龙师弟的身世告诉了他,并骗他说是当年师父将他从襁褓中夺走强掳至剑山的,而此时的龙师弟早已经将师父当成了害他从小失去父母的凶手,更将林师弟当成了杀害自己亲生父亲的仇人了。”
“便在中秋当日,武林同道齐至剑山,恭贺大捷,也恭喜师父得传衣钵,师父他老人家自然欢喜的不得了,竟未发现杯中之酒已被人下了冥花之毒。待半炷香的时辰过后,花毒发作,师父才有了觉察,虽说以绝世功力暂时压制住了花毒,却是无法彻底摆脱生命危险。众人纷乱惊恐,大师兄忙请出大师伯何炳秋主持大局。大师伯先帮师父稳定住伤势,随即下令封锁整个剑山上下,亲自命人搜查众人衣物,而就在林师弟的衣袖中,发现了半朵娇艳欲滴的冥花。”
“怎么可能?林师兄已尽得父亲真传,久沐师恩,怎能作出如此神人共愤之事?假使他真有此心,又怎会笨到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又让人抓住现行?”乍闻父亲死因的吕阆已然无法平静,声嘶力竭的喊出心中的疑惑与不解。
“你都能想到,何师伯又岂会不知这是栽赃陷害?只是当时众目睽睽,人赃并获,不好公然指出,一是怕人说我剑山处事不公,二是怕打草惊蛇,只得说此事尚有不明之处,先将林师弟收押,待细细审问,查明一切之后,再给所有武林同道一个满意的答复。可谁知那五大门派却像是预谋好了一样,在此时齐齐发难,众口一词,言明林师弟勾结未明教,意图弑师,同时犯下两条武林中最为严重的大错,必须立即处死已正道义,还说灼华剑所托非人,我剑山派应交出灼华剑,由六大门派公推一位德高望重之人代为保管。哼,不过是一群贪慕灼华剑,妒忌我剑山繁荣的小人罢了。只不过在众人咄咄逼人的话语之中,师父义愤填膺,无法继续压制冥花之毒,最终吐血身亡。可怜师父一代人杰,武林翘楚,就这样死于非命。”
“而后龙师弟率先发难,说林师弟犯下如此大错尚不知悔改,实在不齿与之为伍,当场割袍断义,并又当着天下武林中人的面言明退出剑山。柳师妹倾慕龙师弟日久,在剑山的抚养授业之恩与爱情之间选择了后者,随龙师弟一起退出剑山。俞师妹当时只怕也是因为师父之死而悲伤过度,不念往日恩情,与林师弟当场决裂。而林师弟更是一向性子孤傲不逊,又怎会甘受如此冤枉?眼看恩师惨死,恋人决裂,手足反目,自己又已然成为整个正道武林所不容的众矢之的,一怒之下,携灼华剑反出剑山。众人忙追赶而去,也多亏林师弟机敏,诡计百出,才摆脱了一干人等的追杀。”
“吕阆,你要明白,害死师父的,不是龙师弟,更不是林师弟,是未明教与五大门派的相互勾结利用。我们日后也查明了真相,冥花之毒是刑九幽易装混入少林派之中,在宴会上亲自下的,连龙师弟亦不知情!他当时也只是因刑九幽的挑唆离间,和丧父之痛,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才会反出剑山,铸成今日的大错啊!俞师妹的这句话,是说给你听的,不可不谓用心良苦啊。你是师父唯一的孩子,我们所有人不期望你能有多大的成就,只是希望你能够平安快乐的活着。”
“吕阆明白,多谢沈师兄教诲。”
沈天行站起身,拍了拍吕阆的肩头,意味深长的看着他,说道:“其实,俞师妹的剑术并不是她最厉害的地方,虽然得到了十二圣器破羽剑的传承,将剑山灵字一脉的剑术演绎到了极致,虽尚未大乘亦不远矣。但是她真正的本事却是在那左手的五根纤纤玉指上,上算天机,下算人事,自她学成之后,十多年来,无不应验。除了师父和我们师兄弟几个人之外没人知道,俞师妹便是天机子传人,当代的预言者,女菩萨啊。一言可避祸趋吉,她既然和你提起了此事,你可一定要好好的想想啊!”
说完,不等吕阆有所反应,沈天行便转身走到了窗前,望着屋外的丝丝细雨,喃喃的低声说道,“燕子回时,月满西楼,这下应该是真的可以团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