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风韵(49)
雪落时, 嬴子楚起了咳症,三日好,两日又不好。
桐桐便更是多留于章台宫, 她不仅作为大夫时常与侍医一起论医道, 调整药方。更是肩负着整理奏折的责任。
秦国想休养生息, 可六国谁肯消停?
燕国跟秦国示好, 燕秦有联盟之意, 燕国也答应来年送太子姬丹来秦为质。
可此消息传之赵国,赵偃不干了, 调兵于边境,有攻秦之势!
嬴子楚拍打着胸口, 接连咳嗽了好几声。刘女在身侧帮着拍打, 桐桐放下奏报,过去按压手上的穴位帮着止咳。
“赵偃……黄口小儿,不懂国事!”嬴子楚一边说着, 一边吩咐侍从黄琮:“传召丞相、上将军前来议事!”
“诺!”黄琮脚步匆匆, 快步离开了。
吕不韦和蒙骜来的极快,此时嬴子楚已经不咳嗽了。大殿里一丝药味也未曾闻见, 只有菊花的馨香之味儿。
桐桐亲手给倒了菊花茶, “一位尝尝,这是我做的。”
“谢女君。”
吕不韦和蒙骜接了,这位女君几乎一直在君侧, 来十次, 至少有八次她都在。
嬴子楚看了桐桐一眼,指了指那奏报。
桐桐便将奏报捧给上将军蒙骜。
蒙骜接过来扫了一眼,而后递给丞相。
吕不韦看完有些沉吟:“此战……再难,亦得打。”
蒙骜深以为然:“要打就打疼, 震慑其不敢妄动。”说着,就站起身来,“臣请战。此次,由臣领兵!”
吕不韦跟着起身:“大王,粮草之事,臣亲自督办。”
嬴子楚举起茶盏:“寡人敬一位。”
一人端了茶盏,一饮而尽。
要出宫了,嬴子楚起身,亲自将一人往出送:“出征之日,朕亲送上将军。”
“诺!”
外面风大雪大,嬴子楚将一人送出章台宫,然后站在原地,目送一人出宫,就这么在风口站了许久许久。
桐桐将披风给披上,给他塞上手炉,陪着站着。直到风灌进身体,冻的腿冷脚麻,真的看不见这一人了,嬴子楚才转身往回走。
回来热气一扑,又猛烈的咳嗽起来。
刘女将烘暖的裘皮给盖在腿上,又端了热汤来:“您用一盏。”
嬴子楚笑着应了,一边喝着手里的热汤,一边道:“将士出征,焉能不去?”他就说:“问问侍医,用什么药,可暂时止咳。”
侍医哪有这般本事?
桐桐低声道:“父王,让正儿去……”
“王,是将士的主心骨!王若有疾,将士心难安!寡人好端端的,连上将军出征都不露面,你觉得可行?”嬴子楚拍了拍桐桐的手,“丑儿,秦王自有天命。为父能做多久的秦王,乃是上天注定的。”
“父王!”
嬴子楚笑了:“此乃实话!为王者,便有自己的使命。此使命不该因自身之境况去推诿。为父若什么也不做,长寿于世,你来告诉我,意义在何处?忝居王位,名不副实。若是如此,为父如何对得起历代先王?”
桐桐看着他:“父王,正儿年幼。您得擅自保养……”
“正儿年幼,心不幼!若命数真如此,那亦是下一任秦王之宿命。丑儿,为父当年借华阳以显贵,得秦王之位。而今,亦因华阳,走入如今之困局,此难道非命数?为父便是不得长寿,为父亦不悔。我是秦王,我的儿子才能秦王;我是秦王,我家丑儿才不必如其他宗室女一般……丑儿,时至今日,受害于华阳,亦不会后悔当日认华阳为母。”
桐桐沉默良久,才道:“儿可下针一试!便是偶尔咳嗽几声,阅兵台上只您一人,隐藏的好其他人未必听的见,察觉的了。”
嬴子楚便笑了:“丑儿那日换戎装,随父送将士出征,可好?”
铁甲闪烁,战旗飘扬。
步兵持戈,骑兵下马,战车一排排,盾甲将士依次排列,好生威武雄壮。
秦子楚站在阅兵台上,一身甲胄,回头看桐桐:“安平君,兵符!”
桐桐双手捧着兵符过去,欠身,双手举过头顶。
秦子楚接了兵符,而后双手捧给蒙骜:“上将军为国出征,寡人于咸阳等着为您和我大秦将士庆功。”
蒙骜单膝跪于地:“臣定不辱命!”
秦子楚将人扶起来,蒙骜转身,站于君侧,高举兵符:“定不辱命!”
“定不辱命——”
“定不辱命——”
“定不辱命——”
嬴子楚后退半步,朝着将士深深一礼。
嬴政于身后,单膝跪于地。
桐桐:“…………”她只能再退后一步,单膝跪地,送将士出征。
此一去,有人会将命留于沙场,当的起这一礼。
蒙骜举着兵符,从阅兵台上下去,上战车。而后旗子一挥动:出发——
车辚辚,马萧萧,旌旗飘,秦军将士出征了。
有人唱起了战歌:“与子同袍……与子同泽……”
一声声,声震川岳。
他们就以这样的姿势送将士出征,直到大军远行,他们这才起身。
莫说嬴子楚和嬴政了,就是桐桐也腿麻了。她一起身先扶嬴子楚:“父王,回宫吧。”坚持不住了。
嬴子楚握了握桐桐的手:“御马!”
桐桐:“……”
她转身跟吕不韦商量,声音不算低:“孟尝君名下三千鸡鸣狗盗之辈,近日咸阳城中任侠比以往多了不少。父王坚持骑马……”
吕不韦与其他听见的大臣忙劝谏:“大王,不可!不可!不可以身犯险。”
是啊!是啊!坐马车回吧!护卫盾甲跟随护卫,快!
嬴子楚:“…………”
硬是被塞上马车,连嬴政也塞进来了。桐桐最后进来,低声跟嬴政说:“真的!突然多了许多任侠。你着人将文渊侯接进宫,先与你作伴。我怕此次这些人是来报复的,等我清理了这些人,再放他出宫。”
嬴政:“…………”任侠而已?还能真杀了他?这点求生之能也无?
桐桐一脸的无奈:“以防万一!以防万一而已。”
嬴政用鼻子发出一声不知道是什么态度的音儿来,算是应了。
嬴子楚只笑:“着文渊侯主理书库,书简誊抄为纸制书目,此亦为大事。”
桐桐就一脸谄媚的给嬴子楚搓冰凉的手:甚好!甚好。
出来一趟,回来冻结实了。
刘女准备了‘温鼎’作为饭食。
温鼎,就是最初版的火锅。一人一小鼎,鼎下有盆,盆中有炭火。鼎中有汤,在汤中涮肉。若是不心急,还可煮肉丸。
秦宫中有一种美食,将肉捣成泥,尤其是各种肉捣在一起,用各种香料腌渍十一个时辰,而后团成肉丸。这种美食在冬日食用最好,若不然,肉放的时间太长便不新鲜了。
今儿便吃这个,慢慢煮慢慢吃,一直是滚烫暖和的。
若是想吃主食,秦时已有类似于挂面一类的面食,随时可拿来煮了吃。
秦子楚不喜这种吃法,他更钟情于锅盔。这种饼泡不烂,切成块或是掰开,煮着吃口感更佳。
他吃了些羊肉片,而后用汤煮了锅盔,捞出来就这么软烂吃,竟是十分美味。
刘女在边上看着,低声道:“大王可是想食羊羹了?”
这么一说,桐桐也想吃了。
羊羹就是羊肉泡馍,这玩意源自西周,本是礼饌,用于祭祀的。祭祀完的肉食必是要分而食之的。
秦先祖为周王室养马奴,养马之地在甘陕交界处,靠近关中。此地养羊,少腥膻,因此只秦之羊羹比其他诸侯国更美味。
于是,在秦国,羊羹便流传开来。
一提它,桐桐就说:“明日吧,明日用羊羹。父王那一份需得多煮!”
“诺!”
嬴政将肉丸往鼎里放,问说:“阿姊,任侠……你想怎生处置?”
嗯?
“驱逐并非良策!”嬴政就说:“秦国待任何来秦之人,必持好客之态。”
嬴子楚点头:“下旨,凡是来咸阳之士子,在城门处登记来历,领秦币一袋,其余不问,尽皆放入城中。”
优待士子,来了就给秦币,方便花用。
桐桐夹着鹿肉在鼎里涮着,而后才道:“我明天去咸阳城里转转,看看情况再定。”
嬴子楚点头,正儿说的对,不能因为可能引来的混乱,就将人驱逐出去。大秦的国门对各国各色人等尽皆敞开。
治理不好,是大秦的问题。
不能因为怕治理不好,便不去治理。
桐桐吹着肉,然后塞嘴里:想麻酱了!要是有芝麻就好了。
对了,现在有芝麻吗?有胡麻吧!芝麻现在在哪能找到呢?原产云南吧。
云南,并不属于而今七国中的任何一国。它现在叫寿靡?应该在原蜀国以南,夜郎国西南。
桐桐看嬴政: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吃到芝麻酱。
这么一想,突然就觉得嘴里这肉要是没有芝麻酱就失去了灵魂。
吃了饭,嬴子楚看折子。桐桐拉了嬴政去看舆图,问他:“这里是哪?”
“夜郎国。”
桐桐又挪动手指:“这里呢?”
“余靡!”
对!叫寿靡,也叫余靡,还叫州靡。
桐桐的手放在吴越之地:“听闻这里富庶,一年两熟。”
嗯!
她的手从吴越往西挪:“可见,往北天寒,只要在南边,都暖和。”
嗯!怎么了?
桐桐指着西南那地方:“你说……这里是不是跟吴越之地一般,湿润温暖?”
嬴政对着舆图:“只七国舆图详尽,此地只有大致位置,具体如何不得而知。”他就笑,“假使有一日,能荡平这六国,必使人往远处去走走看看。可沿着陆地西行,亦可出海东渡。天下之大,何止万里。”
他踩到舆图上,笑道:“阿姊,我想知道这大地的尽头在哪里!天若似穹庐,那地一定有尽头!”
我想找寻,它的尽头到底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