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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年轮的呼唤|作者:蒙楚|分类:综合其他|更新:2024-04-30 08:33:33|下载:年轮的呼唤TXT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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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过后,艳阳初升,温热的光芒洒在身上,顿时可以驱逐所有寒冷。

这就是大西北的冬天特有的,不管刚刚的天空发生着多么可怖的景象,只要太阳一出来,一切都会烟消云散,无所遁形。张母再清楚不过,此刻,无论她的心里有多么的厌恶和反感,她都没有能力改变眼前的状况,就像她无法改变过去一样。

可是,那种感觉一滋生就甚是恼火,积压在心里,使得她整天的不舒服。

“爷爷,我回来了”张远走进里屋坐在爷爷边上,搂着爷爷道。

“嗯,回来了好啊!”张老汉眯着眼睛看着孙子,从嘴里吐出刚吸的一口旱烟,屋子里顿时烟雾缭绕。

“爷爷,您别老抽这个了,尝尝我给您买的香烟”张远从母亲手里取过书包从里面拿出自己给爷爷买的香烟。

“习惯了,这个留着给你爸抽!我还是喜欢这个老味道”张老汉扬了扬手中的烟袋,微笑着看着孙子,觉得他已经长大了,仿佛也应验了自己当初给他取名时先生所说的话。

“您和我爸各一半儿”

“好,好………”

爷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时不时还会发出爽朗的笑声。

张老汉唯一的孙子,似乎是支撑整个家庭幸福的桥梁。自他去上学到回来,这四个多月的时间里,这个家从来没有过这种爽朗的笑声。

高原之上的冬天极其短暂,临近傍晚,天气也变得恶劣,不时有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刺痛裸露在外的皮肤。刘家高高架起了天灯,继续着刘老太太的丧事,除了老三刘三旺还未回来,其余众人都已到齐,进进出出照顾着各种琐碎繁杂的事。

张继承从凌晨到刘家也忙前忙后,一直未曾回家,忙到此时,该准备的都已准备妥当。他才想起儿子张远今天回家,就给刘四和交代了一下一会儿要给阴阳准备的东西,还有明天众亲戚前来祭奠时饭菜的准备和安排,他尽可能把所有事情都仔细做了交代后,饭都来不及吃,就起身急着赶回家。

等他走出刘家,才发觉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这时才想起忘拿手电了,只好借着刘家架起的天灯昏暗的灯光照在雪上反射出的微弱光芒寻路往家走。寂静的夜晚,有种说不出的萧条和冷清,加上天气异常寒冷,好多人吃完饭早早就趴到炕上,不愿再出门,于是,这个古老的村子就早早沉寂了下去。

走到半道,回头再往刘家看时,只见一片朦胧昏黄的灯光在黑夜里奄奄一息,仿佛用这微弱的光芒在送刘老太太最后一程。谁家老人死了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到老太太这个年纪算是高寿了,死于她是最好的选择,没有人会因为村子里死了老人而改变原有的生活方式。等待失去灵魂的躯体和这片黄土融合的时候,一切就似没有发生过一样,渐渐地也就被人们遗忘了。

只是,死了人的那家就会熬上三天三夜,请阴阳道士诵经超度,算是对死者的敬畏和缅怀,从此,这个村子里再也不会见到老太太的身影。

张继承走到自家门口,发现门没上锁,就推门进去,反手把门插上,这才往里屋走去。

妻子和儿子还未睡下,妻子坐在炕上做着针线活,儿子在火炉边上捯饬着手机,19寸黑白电视机正播放着电视连续剧。

“爸,您回来了?”张远看父亲推门进来,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笑着问道。

“嗯,啥时候到的,吃了没有?”张父平静的说着,可是,丝毫掩盖不住他见到儿子时的愉悦。

“吃过了,这儿还给您留了点儿,放在炉子上还热着呢”

“怎么样了,老太太的后事都妥当了吗?”张母用手里的针理了理耳边的头发,抬头看向张继承。

“嗯,后天早上六点下葬,不过老三还没回来,不知道要不要往后推几天”张继承说着走到炉子边上,打开锅盖看了看。

“这大冷天的,迟一天他们就得多受一天的罪,再说老三都不知道回的来回不来,早一天完事他们都轻松”张母平静的说道。

“唉!他们也都希望老三能看老太太最后一眼,好让老人家安心,我听说他也正往回赶,说不定这两天就到了”

“不管他们了,明天你和小远一起去他舅家,看看能不能借点,可别耽误了”

“你说你急什么嘛?等老刘家这边忙完了再说也不迟,不差这两天”张继承说道。

“你都忙活一天了,他们家那么多人,有什么忙不过来的,自家的事都没搞清,你天天往他家跑算哪门子事儿?”张母不依不饶。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大家左邻右舍的,谁家还没点事儿啊?能帮就帮帮”张继承因生气而放大了嗓门。

“你不嫌累是吧!那么大声做什么?”

“好了,好了,您俩能不能不吵了,我这一来就开始吵吵,有什么事儿就不能心平气和地说嘛”张远小声的说道。

“我懒得跟她吵,整天没事儿就知道瞎操心”

“哎!姓张的,我这也不是为了儿子吗?怎么就成了瞎操心了”张母说着从炕上跪坐了起来,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行了,行了,你省省吧!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我就是想让你爹听到,看看他儿子是怎么对待我的,我嫁到你家做牛做马,吃尽了苦头,好不容易看儿子考上了大学,却要毁在你的手里,我还不能说了”张母气急败坏,容不得好好说就开始大叫起来。

“行了,王桂香,你闹够了没有?”张继承扯大嗓门怒斥了一声。

“都不要说了,我学费的事儿,您俩就不用操心了,我申请了助学贷款,学校已经审核通过了,明年就不用交学费了”

“听到了吗?就知道无理取闹”

“你说什么什么贷款,是不是高利贷啊?不会是学校糊弄你的吧!”张母听到贷款两个字也不管张继承,放低声音怀疑地问儿子。

“妈,您就放心吧!这是国家为了帮助穷人家的孩子也能够接受高等教育而实施的一种助学方式,等毕业了再给学校还上就行了,不是骗人的”张远给母亲解释。

“明年不用交,那这学期的学费也得找齐呀!“张母慈善地看着儿子。

“哎呀!妈,您不知道,大学不像高中每学期都得交钱,这学期不用交了,您尽管放心吧”听到儿子这样说张母这才安心的坐回炕上,又开始弄她的针线活。

张继承将掀起的锅盖扔到一边,也无心吃饭,靠着炉子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了下去,看了看张远说:“学校几时开学,在学校还习惯吗?”

“过完春节就得回去了,学校有好多我们老乡,有他们照顾,没有不适应”

“哦!那就好,行了,时间也不早了,去睡觉吧!”

“好,那我去睡了”

张远走出正房,看到爷爷没有关灯,显然是在等自己。可是,那昏暗的灯光却透着一丝孤寂和凄凉。农村沉寂的夜晚,把一些细小的声音无限放大。时不时有狗吠声从远处传来,夹杂着刘家超度的钟鼓声,回荡在群山环绕的小村里。

想起父母为了自己的学业而劳心劳力,实在不忍心告诉父母自己已经做了决定的事情。

这十八年来,父母每每争吵不已、大动干戈无不是为了自己,希望自己以后的生活不跟他们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靠天吃饭,一辈子在这山沟沟里没日没夜的劳作,最后就如一枚秋天的落叶,归根黄土。

以前,自己没有离开过这片生自己养自己的土地,听父母说着外面世界的故事,比起自己的故乡,那外面的世界就是天堂,那里无奇不有,蕴藏着神奇和美好。那时的自己也曾暗下决心,一定要走出大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如今,随着年龄的逐渐增长,各种社会知识的积累,他也认识了父母口中所谓的外面的世界。

那所谓的美好只不过是父母看到和想到的表象而已,虽然繁华绚丽,可也充斥着丑恶肮脏,全不是他们口中的天堂。

此时的他,明显有了自己的判断。生自己养自己的这片土地,虽然贫瘠,但所有人都过的自得其乐,有时也会因为生活的拮据而烦恼,可总归还是没有那么多嘲讽和妒忌,大家相互帮助,和睦相处。这里才是真正的天堂,只是生活在天堂里的人,往往不知罢了。

“爷爷,您怎么还没睡?”张远推门进去,一股寒气也随他冲进房子。

“爷爷老了,没瞌睡了,快到炕上来,被子给你捂好了”张老汉微笑着拍了拍摊开的被子。

张远钻进被窝,仰面躺下,重重的舒了口气。

“咋哩,你小小年纪,叹什么气?”张老汉摸了摸张远的额头。

“爷爷,这么多年你一直没离开过这个地方,后悔吗?”

“后悔?爷爷可不后悔,这里山清水秀,没什么可后悔的,人这一生,在哪儿都是活着,死后也免不了化为黄土,消失的无影无踪,既然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于我而言就是机缘,可不敢后悔哩”

“您老境界可真高啊!”张远笑笑。

“我不晓得什么境界,但我清楚我是半截身子已经入土的人了,能苟活到现在,已经是昆仑山的护佑了,不敢再有别的奢望,你可不敢有别的想法,上完大学就在城里找份工作,可不能回来了”

“我……,我先睡了,您也早点休息!”张远还是不敢和爷爷说出自己的想法,虽然爷爷也算是能明白是非、通情达理,可他还是和父母一样,都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他们想让自己成为的那种人,对于自己的未来,他们也已经铺设好了一条他们认为最好的路,不容你有任何的反驳。

“我晓得你有别的心思,可你爸妈都是为了你好,可不敢辜负他们哩”

“我知道,您老就别操心了,我长大了,有自己的注意”

“小崽子,可不叫人省心哩”

西北的夜,无限漫长,张远却怎么也无法入睡。父母的争吵,爷爷的苦口婆心,表面上都是为了自己,可心底还不是把他们未能实现的梦想强加在自己身上,想让自己去完成他们的梦想而已,难道这就是他们整日挂在嘴边的“为我好吗?”

“小远,赶快起床了,吃完早饭和我一块儿去你刘四叔家帮忙”张继承在门口喊道。

张远应了一声睁开眼睛,爷爷已经起来出去了,被子已被叠放整齐。周围的空气冰冷异常,除了被窝里的一点暖意,其余的地方都没有一丝温度,窗户玻璃上挂满了冰凌,一道道形状不一的冰层四下摊开,模糊了外面的一切景象。

“快去洗脸吃饭,一会儿随我去你刘四叔家”张远从屋子出来看见父亲正提着猪食准备去喂猪,家里养的土鸡跟在他身后,捡食从桶里溢出的猪食。

“哦!知道了,爷爷呢?”

“出去遛弯去了吧!别管他了,赶紧去吃饭”父亲说着往猪棚走去,远远就能听到猪的叫声。

“你爸也正是的,自家的事一点都不上心,尽想着别人,可人家一点情意都没有,还处处与我们作对”张母坐在儿子边上有意无意的念叨。

“哦”

“你可要好好读书,将来在城里找个好工作,娶个好媳妇,为我争口气,让那些小瞧我们的人都看看”

“嗯!”

“对了,你给你爸买的烟我存起来了,等过年的时候再拿出来,这么好的烟,我们村的人都还没见过呢”

“你存着干嘛,那是给爷爷和爸爸抽的,又不是给人看的”

“小孩子懂什么,给他们还不给我糟蹋完了,等时候到了,我会给他们的”

“我吃饱了,去刘四叔家了”张远把碗放到一边,匆匆跑出大门,往刘家走去。

父亲已经走出好远,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走着。张远远远地看着父亲的背影心里闪过一丝的愧疚感,父亲的背比以前更驼了,走路的样子也没曾经那样利落了,这一切并不全是因为时间的流逝造成的,还有对这个家,对自己操心劳累过度所致。这个不太爱说话的男人,用他认为最好的方式为这个家撑起一片天,他很少对自己发脾气,却总把一切最好的东西留给自己,他从不表达对自己的关爱,只是默默地干着最苦最累的活。

张远想喊住他,把自己已经做了决定的事情跟他讲明白。可想到告诉他之后会产生的后果,也许后果并不一定会像自己想象的那样严重,也有可能父亲会支持自己的选择,可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敢开这个口,他不敢也不愿铤而走险。

虽然父亲表面上不关心他的学业,对他的生活也从不干涉,可在父亲内心深处,还是和母亲站在一边的,他对自己也是满怀期待,这种期待已经超越了他们之间的父子亲情,所以这种没有全胜的把握而提前亮出底牌的举动,并非明智之举。

走进刘家大院,一股冥纸烧完后散发出的味道立即扑鼻而来,夹着新鲜松木的香味,门内左侧一口快完工的崭新棺椁被架在两条长凳之上,画师正在上面画金童玉女。画师叫金玉海,是从隔壁村上请来的,张远认得他,因为周围不管哪个村,只要家里画棺椁,都会请他执笔,他是附近有名的棺椁画师,附近所有村庄的棺椁基本上都是他画的。

院子里有好多人走来走去,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根本就没有看见张远,他四处看了看,与正在正房门口烧冥纸的刘洋四目相对,刘洋勉强地朝他笑了笑,可脸上却看不到任何喜悦之情。张远清楚,这种场合就算再开心也不能表达出来,他也只是点了点头,可心却不由地加快跳动。

刘洋是刘家老大刘一根的小女儿,今年17岁,比张远小一岁,初中毕业就没再上学,到镇上一家理发铺学手艺。虽然刘一根和他媳妇都是粗人,长得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但他们这个女儿却长的很是水灵,是村里公认的小美女,大眼睛,高鼻梁,脸蛋嫩的都能挤出水来。她与张远一起长大,读书时又经常在一起。张远比她先一步到镇上读高中,她初中毕业便辍学到镇上学手艺,张远一有空就到她学手艺的理发铺找她聊家常,一来二去,两人便产生了情愫,瞒着家人私底下交往了三年多,张远在大学期间也和她一直有联系。

张远回家的消息,她是第一个知道的,只是家里发生这种事情,也不是谈儿女情长的时候。他们之间的事,本来就是瞒着家人偷偷进行的,更不能声张,于是二人心领神会地沉默了。

“小远,你咋来了?啥时候回来的?”刘城看见张远有些惊奇地说道。

“灵官哥,是你啊,昨天下午到家的,我爸叫我过来帮忙”因为刘城是从灵官殿里求来的,家里人都会喊他灵官,村上所有和他同辈,年龄比他小的都会这样喊他,他比张远年长两岁,从小就在一起,这座山村的所有角落都能找到他们的身影,张远还记得刘诚曾经对他讲过的自己对未来的设想。因为张远是独子,没有兄弟姐妹,他对刘诚就像是亲哥哥一样,他还清楚地记得他俩小时候的约定。

“好啊,吃早饭没有?厨房还有剩的粥,我叫四婶给你盛一碗”

“我在家吃过了,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你跟我说,我都傻站了好一会儿了”

“哪个………,对了,你去和小英、洋洋她们印纸钱吧,别的也没什么事”

“好,那我去了”

“去吧,我也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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