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西北的冬,有种让人窒息般的寒冷。凛冽的寒风夹着飘扬的雪花,无孔不入。
村口,一条被积雪覆盖了的小路上,一个穿着羽绒服的青年摘下眼镜,看了看已经模糊不清的镜片,露出笑容。
这就是家的感觉。不管你多么成功,不论你多么富有,总会有那么一处地方,只要一见到,一亲近,便会从心底升起一股温暖的感觉。从学校出来,见多了车水马龙,领略了城市的繁花似锦。可怎么也忘不掉那熟悉的味道,那久违的温暖。
“或许,所谓故乡从来就是属于那些孤独的人的吧!”他心里这样想着。
每一个从农村出来的人,都有一种情结。那是对空灵和神秘的向往,那是对自由和生命的敬畏。不争,不妒,不与比高。这是大山教会每一个农村孩子的。
远处的昆仑山,皑皑一片,她拥有万山臣服的尊颜,同样有不喜不悲的豪迈。就像昆仑山一样,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这样富贵而不淫,贫贱而不屈的处世之道,做人之本。
青年把眼镜装到口袋里,抬头环顾周。这样的感觉才真实,看到的也最真实,美丽或是美好,从不需要任何的装饰,更加不用借助其他的东西去发现。它就存放在心里面一方净土之上,从不会积尘。
故乡用她和蔼慈祥的音容笑貌迎接和欢送着自己的孩子。
皑皑雪峰,艳阳如火,在光与光的交融中,多少人经历了岁月的无尽轮回,多少人把生命交还给了大地,从此,慢慢淡出人们的生活和记忆。可是这片土地,依旧在这里默默守护着一方百姓,不言不语。
这个年轻人,就是张家的独子,张远。
二十年前,泥土新翻,雀鸟嘤咛,西北的天空下,春的气息浓烈。淡淡的新泥味和着春风吹动新生草芽的清香抚过大地。
在一派欣欣向荣,万物复苏的时节,他应运而生。祖父当时在田里忙活,听闻孙子诞生,欣喜之余不忘请教当时在村子里颇有名气的教书先生,为孙儿赐名。
先生查阅黄历,翻阅名典,赐其“远”字。意为“长远有为,源远流长”。祖父也希望孙子以后能够出人头地,成为人中龙凤,便听从先生的意见,以一个单字“远”加上姓,给他取名叫张远。
名字与姓氏,原本只是个符号,可是因为人心的贪念与欲望,名字也被加上其他的色彩。或炫彩夺目,或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谈。可这个孩子还真应了祖父的希望,有了出息,考上了大学,成为张家儿媳在外人面前炫耀的资本。以前从不愿跟别人多说话的她从儿子高考成绩出来的那一刻起,逢人便会说上几句,最后会在不知不觉中说到儿子的成绩上,那时候,她的脸色总会挂着得意的笑容。
岁月更替,时光流转。于平凡日子里感受人生的悲苦欢愉,随季轮回了悟生活的不尽人意。新生命的降临可以驱散所有的阴霾。就像萌发的新芽,可以将一个冬季的死气沉沉完全替代为生机盎然。
“不能再耽搁了,明天他要是还不能赶回来的话,我们就不等了”是刘家老大刘一根的声音。
“大哥,三弟他来电话说正在往家赶,预计后天就会到”老二刘二喜说道。
“不是我不想等三弟回来见妈最后一面,只是阴阳(道士)说了后天是妈入土为安的好日子,过了后天午时就不太吉利了”刘一根显得很无奈。
“行了,明天他如果还回不来我们就不等了,可不能错了时候”
“一会儿你去镇上买些菜,让城儿跟你一起,顺便让洋洋和小英也回来”
“那昱儿和鸿儿呢?要不要让他们也请假回家”
“明天他们不是放假吗?明天早上回来也能赶上”
“我把这茬给忘了,行,那我这就去”
刘和家院子里哭声一片,刘一根两个姐姐和一个妹妹得到消息第一时间便赶了回来,可是,老人已经不能再像从前一样,和她们絮絮叨叨,她此刻安静的躺在灵床上,忘记了曾经围绕着自己的所有人和事,从此,不再关心,不再担心,也不再惶惶不安。
刘老太在这个小村子里,平平静静地活了一辈子,从青春年少变得满头白发,她的一生仿佛就只是为了生孩子和干农活,而今,她安静地闭着双眼,任凭孩子们的呼喊在这片空荡荡的土地上肆意地蔓延也无动于衷。
或许,等我们在这个世界上的使命完成的那一天,也该是将所谓人的这一副皮囊交还给大地,从此,便与这个世界再没有任何的瓜葛。
不管以怎样的方式,怎样的过程去完成附加到生命里的任务和使命,最终的答案是否符合造物主的要求,我们都可以不用再去理会。
或许,生命里总会有许多不被人所了解的委屈,一辈子也讲不清楚。那么,活着是否就只为讲清自己的委屈,让所有认识自己的人来谅解和慰藉呢?
哭过,笑过,伤心过,痛快过,也曾暗自神伤过。如海浪一样一波接一波慢慢靠近的问题和纠缠死死地扣在了生命里,多少人不愿意接受,也曾与他斗的头破血流,最终还是不得不屈服。人,多么可悲的生物,从生到死,又是多么的可笑。
曾经,一无所知地来到这个被定义为人世的地方。睁开眼首先看见的不是妈妈,也不是爸爸,而是那一片永远属于自己的天空。那里是时间和生命的起始处,也将会是它们的终结地。
从看到时的清明亮堂到最后的昏沉灰暗,这里面寄存的会不会就是所有遗憾和难题的答案,结局又书写着怎样的故事?
“爷爷,爸,妈,我回来了”张远站在门口喊道。
张母听到儿子的声音,忙放下手里的活,跑出门去,看到张远笑道:“小远,回来啦,怎么又瘦了?学校饭菜是不是不合口味,你看你,头发也不知道剪一剪,留那么长做什么”。
“没事儿,我爸呢?灵官哥他们家怎么了?”
“他奶奶过世了,你爸去他们家帮忙去了”张母上下打量着儿子,心不在焉的说。
“刘奶奶身体不是挺好的吗?我上学去的时候,她还来我们家送我呢?怎么就……”
“生死由命,谁说的准呢,快进屋吧!天这么冷,进去暖和暖和”张远母亲接过儿子手里的书包,帮他拍了拍粘在衣服上的雪花。
“没事儿,不冷,爷爷呢?”
“在里面呢”
“爷爷,我回来了”
张母听到儿子的呼喊,心底涌出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看到儿子回家,本该是高兴的,但是,此刻的她却心生不快,其实,在她心里,早就模模糊糊有种感觉,这种感觉来自那个被儿子称呼为爷爷的人。她打心里厌恶,厌恶那个她面上尊为老公公的人,这种厌恶感是来自于自己的婆婆,因而递加到了老公公身上。她平时就当做看不见,也不和他说话,时日一久,也便习惯了。可是,随着儿子的出现,那种久违的厌恶感又蔓延起来,而且越发浓烈。